翟远走上翠华冰室二楼，楼上除了洪家班的成员便再无其他客人，显然是提前打过招呼清场。
他笑着跟上前，在一群人诧异的目光中自我介绍道：“洪大哥你好，我是翟远，之前在金像奖见过一面。听说我公司的管家婆前后两次在你这边碰壁借不到人，不会是对我有意见吧？”
在场洪家班成员，除了洪鑫宝，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见到翟远。
连林正英都没料到九一的老板居然真的如此年轻。
元华和元魁为首的武师们纷纷起身，皱眉望向大喇喇靠近的翟远，不清楚他的来意。
洪鑫宝分开人群，上下打量翟远两眼，扯了下嘴角打招呼道：“远爷。”
这两个字的称呼一出口，茶餐厅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点诡异，洪家班的武师明白了大哥的态度，个个脸上都露出冷笑，挑衅般看着翟远。
施楠生扶了下额头，洪鑫宝跟自家老板有多大仇？一见面就这般阴阳怪气？
香江文化语境里，尊称对方哥、叔、伯都没问题，但称呼对方做X爷，除非对方是社团中人，否则讽刺的意味更大，尤其对翟远这个年纪的年轻人。
一群人的目光齐刷刷放在翟远身上，想看他有何反应。
翟远闻言也是一怔。
他皱眉想了想，转头对施楠生说：“我看人家态度不错啊，这不是挺客气的吗？”
施楠生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有冇可能他是在讽刺你？”
翟远无所谓的撇撇嘴，年纪小被叫一声爷就是讽刺？那还有人被叫神呢，子华神！
想用一个称呼就让翟远破防，洪鑫宝显然小看了翟总的心态。
“不敢当、不敢当。”
翟远冲洪鑫宝客气两句，目光转圜一圈，看到角落里望着自己的林正英。
他脸上挂起笑容，直接朝林正英走去：“英叔，我公司的施小姐刚才可能没有跟你讲清楚，现在九一打算拍一部叫《僵尸先生》的戏，我想请你做男主角，片酬二十万怎么样？”
后世这部戏的男主角是谁始终成迷。
从戏份上来讲，这部戏林正英仍旧是给钱晓豪作配角，但从卡司上来算，主角又该是当时咖位最大的文才许官英。
结果电影上映之后，三个主演里林正英大红大紫，只要粘上胡子扮道士就能收百万片酬，钱晓豪更是让周闰发给自己当配角陪衬，反倒是坚持认为自己是男主角，甚至不肯领金像奖最佳男配角提名的许官英获利最少。
不过现在没有这些纠纷，翟远直接拍板林正英做主角。
开价二十万片酬。
元华为首的武师们见翟远靠近，本来还想阻拦一下，听到这个价格都有些发愣。
甚至主动给翟远让了条路，让他直接坐在林正英对面。
九一娱乐即是制作方又是片商，他肯给林正英开二十万片酬，就意味着是实打实能拿到手的价钱，林正英这一部戏拍完如果再有人找他拍戏，他就能对外界报价四十万，已经是一线红星的价格。
同为师兄弟，元华他们很清楚林正英现在的处境，老婆要生仔开销逐渐变大，但他做武师做配角拍一部戏最多拿几万块，如果片商是外面的公司，还拿不到尾款，到手的钱会少掉三分之一。
八九十年代的电影圈，只有任达桦一个人能拿到尾款。
翟远无视了周围人的目光，笑眯眯对林正英说：“这个价钱怎么样？我听说阿嫂怀孕马上进产房，等这部戏拍完我私人再包个大红封给小朋友。”
压力瞬间给到洪鑫宝。
无论佳禾还是宝禾，目前都不可能给林正英这么高的片酬。
那你口口声声讲大家是好兄弟，现在自家兄弟用钱最急的时候，难道要阻止他发财吗？
洪鑫宝脸色不太好看，元华他们更不想在这时候出头做恶人。
林正英面对翟远抛来的橄榄枝，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刚才施楠生给他的价格是十万块，结果这位九一老板见面就把片酬翻倍。
除了钱还有名气。
谁都知道现在九一的电影出一部爆一部，自己三十几岁年纪，出头的机会已经很渺茫，不搏一把可能后半生真的要一直留在幕后。
林正英内心挣扎片刻，避开洪鑫宝的眼神，对翟远说：“我想继续留在洪家班，这部戏算外借给九一，不签长约。”
翟远摇摇头：“不行。”
一部戏捧红一个演员，结果对方还留在原单位，岂不是帮洪家班做嫁衣？
林正英心里一边想的是自己怀孕的妻子，另一边想着从小玩到大的师兄弟。
好一阵沉默过后，他长吐一口气说道，有些惭愧的说：“多谢翟先生看得起我，不过对不住，我还是不打算签长约……我老婆一个人在家没人照顾，不好意思先走一步”
说完连给其他人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只冲洪鑫宝点头笑了下，直接站起来往外走去。
翟远见状饶有兴致的笑笑，坐在椅子上也不起身，冲林正英的背影喊了句：“喂！三十万怎么样？”
林正英脚步一顿，旋即加快几分迅速走下楼。
洪鑫宝感觉今天面子都丢光，瞪了翟远一眼：“我们走！”
元华他们见识过翟远的钞能力，心情很复杂，脸上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大的敌意，不少人背对洪鑫宝跟翟远点头示意后，这才跟上大佬的脚步。
二楼餐厅转眼只剩下他和施楠生，以及用来以防万一当打手的卫星。
翟远冲施楠生摊了下手，笑容无奈道：“我也没想到这种人的脾气会像屎坑石头一样又臭又硬。有钱都不赚，讲义气？痴线！”
施楠生见老板也碰壁，心情舒畅不少，她笑着对翟远说：“换人喽，香江这么多演员难道还找不出个道长？”
“喂星哥，帮我催一下楼下的猪手面，这么久还没送上来，是不是不想做生意？”
翟远没理施楠生，先对卫星招呼一声去催厨房。
他坐在椅子上思索片刻，就在施楠生以为翟远会放弃林正英的时候，他突然伸出根手指笑道：“诶！我还有个Plan B！”
第239章 师弟
事实证明洪家班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
就在林正英拒绝翟远开出的天价片酬之后。
翟远一碗猪脚面还没吃完，施楠生的电话便接连响起，她圈内几个朋友充当传声筒传来消息。
“洪家班的XXX身手很好，他托我打听九一娱乐还缺不缺演员，随时可以脱离洪家班，过档九一签长约。”
翟远得知后啼笑皆非，简单问了下那几位的名姓，还好其中没有自己熟悉的元字辈演员，否则他心中又要多几个塌房艺人。
林正英虽然没给翟总面子，但至少很爷们的保全了义气。
这几位私下里瞒着洪鑫宝想过档九一的货，则深受翟总鄙夷。
整件事里最郁闷的是洪鑫宝。
翟远这样一搞，他今年如果不能给林正英足够补偿，自己这个大哥以后都没脸面对洪家班的弟兄。
“有没有一种可能，翟远在故意挑拨我们之间的兄弟感情？”
酒桌上，元华左手烟右手酒，眼神睿智的说出自己关于这件事的猜想。
从翠华冰室出来以后，洪鑫宝带着他们追上林正英，一群人换了个地方喝酒放松心情。
元华这句话讲出来也不无道理。
其实不止九一的主创不理解，洪家班自己人也不理解，哪怕林正英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元华他们仍忍不住要问一句：凭什么？
所有人都很清楚，林正英无论如何也值不到二十万片酬，更何况翟远后来还开价到三十万。
事出反常必有妖，翟远肯定没安好心。
小师弟孟海环顾几位师兄，默默开口说道：“但是人家的确肯出钱捧英哥喔，而且他为什么要挑拨我们之间的感情……”
话没说完，旁边的元魁在桌子下用力踢了他一脚。
憋说话行不行？你元华哥好不容易才把这件事圆上！
林正英闷酒一杯接一杯下肚。
他今天的状态跟平时大相径庭。
林正英在洪家班是出了名的酒品最差，别看他平时沉默寡言，只要沾酒立刻化身暴力狂，打架斗殴是常有的事，喝醉后哪怕路边的狗冲他叫一声，他都能追出去三条街。
但今天他喝完酒以后，出奇的安静。
“阿英，我仔细想过，其实不应该因为跟翟远斗一口气，就妨碍自家兄弟的前途，《无双》打赢《猫头鹰与小飞象》是人家有本事，《僵尸先生》和打女班底撞桥，可能也的确是巧合。”
洪鑫宝开口打破沉默，他用力搓把脸，望向林正英语气认真的说：“我不想让自己人难做，如果你有另外的想法，尽管可以去九一娱乐大展身手，就算将来脱离洪家班，大家照旧是好兄弟。”
说完又端起酒杯跟林正英碰了一下，补充道：“你如果不肯去，今年开我的新戏无论片商出多少片酬，我自掏腰包给你补足二十万。”
这番话说的有里有面，颇具大哥风范。
林正英仰头干掉杯子里的酒，喷着酒气说：“三毛哥你不用这样，自己事自己知，我怎么会值二十万？况且我也没打算离开洪家班，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就好。”
…………
晚上九点，酒局散去。
林正英撑着醉意回到家中，母亲开门看到他醉醺醺的模样，嘴里忍不住唠叨。
“这么晚才回来？几十岁的人还不懂事，老婆大着肚子每天见不到你，让你老豆知道你今晚又出去饮醉酒，明天一定坐小巴赶过来教训你。”
林家兄弟姊妹六人，林正英排行老三，平日里父母和年纪最小的弟弟住在新界，眼下妻子郑冰冰怀孕，林母特意赶来九龙照顾儿媳妇的起居。
林正英不敢顶嘴，讪笑着问：“冰冰睡了没有？”
林母指了指卧室方向：“她等不到你回来，刚刚才进房。”
林正英便不再多说什么，去卫生间简单洗漱一下，把母亲送回房间，这才迈步推开卧室的门。
并不宽敞的卧室里，郑冰冰躺在床上尚未睡去，摩挲着高高隆起的孕肚。
听到开门声，她侧头望过去，语气不满地对林正英说：“又出去饮酒？”
林正英嘿笑着凑上前，靠在床上抚摸老婆的小腹：“我特意进卫生间处理过，这都被你闻出来？”
郑冰冰哼了声：“浑身酒气怎么洗得掉？”
林正英不好意思道：“洪大哥请客脱不了身，只喝了几杯，我答应你等孩子出生以后一定戒酒。”
郑冰冰叹气道：“从我怀孕到现在，这句话已经听了九个月，就怕我进了产房，你还在酒桌上陪你那班师兄弟。”
林正英自知理亏，讪笑着转移话题。
“你说你肚子里这个是男仔还是女仔？”
“我希望是女仔好点，男仔太淘气像你一样。”
“男仔长大后可以跟我学功夫嘛！”
“是啊，这就是我最担心的地方，像你一样舞刀弄枪就扑街啦。”
几句话下来，林正英被怼的哑口无言。
他搂着郑冰冰笑道：“那就生两个，一男一女不就好喽。”
郑冰冰失笑道：“你话生就生呀？两个孩子，怎么养活得起。”
又一句话杵到林正英肺管子上。
李小龙挂掉以后他从好莱坞退回香江，收入一降再降，现在的经济情况确实不宽裕。
他对郑冰冰说：“今天有个老板想请我拍戏，一部戏肯开价二十万。”
郑冰冰惊讶道：“真的假的？那你岂不是要发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