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敢哥觉得你做事不够光明正大。”
“臭矫情。”
翟远拎着皮箱，领着四祖坐上刚买的一辆七座皮卡。
车上陈家乐已经等候多时。
“远哥，你写的那些新闻，我已经让那群记者朋友尽可能传播出去。”
陈家乐一见翟远便立刻汇报，同时庆幸的说道：“幸亏我听你的话，把家里全部存款，连带着老婆本都拿出来换成了美金，一共也有三万多块。”
翟远一怔：“我什么时候让你去换美金？”
陈家乐啊了一声，疑惑道：“不是你给记者透露内部消息，说远东和一众外资公司都在往外抛售港币，市场会一路跌穿到20块，港币最终会跌成金圆券被废除，鬼佬将来只发行英镑和人民币吗？”
我骗韭菜的话你怎么也信了？
翟远扶着额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果然兵荒马乱的时候，韭菜们的智商会降到最低。
“梁志超是不是也跟着你换了美金？”
“是啊。”陈家乐点头道：“他除了自己换，还发动我们两家的亲戚朋友，说服了一些人把房产卖掉换成美金，暂时租住在笼屋里，等以后房价跌到谷底的时候再买回来。”
不愧是我超哥。
翟远叹口气：“以后那些亲戚朋友，能不来往就尽量不来往吧。”
香江地价这个月持续下跌了将近五成，这时候抛售房产，以后再想买回来怕是有点困难。
“远哥，难道港币会涨回来？”
陈家乐还算有点脑子，从翟远的反应中看出端倪，
“我不知道，但是我相信港府不会任由亚洲四小龙之一的城市，乱成现在这样人人上街抢米囤粮的场面。”
翟远说这种话，是因为他清楚香江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繁荣期，但对于没开上帝视角的普通市民来说，鬼知道上面会不会谈崩，明天就玩一出抢滩登陆。
所以就算是关系亲近的陈家乐，听他说出这样浅显易懂的道理，也只信了三分。
亦都是彭家燕打死不肯借钱，觉得他在往火坑里跳的缘故。
九成以上的香江市民，因为历史原因，从来不关心文化和政治，只关心自己的钱包。
或者可以看作是他们缺乏身份认同，只能用经济进行自我补偿的一种心理。
“爱信不信，总之你继续联系那群记者朋友，给外界吹风，就说国际游资马上要进场收割。”
翟远一边继续给市场添柴加薪，一边又对陈家乐说道：“然后帮我联系所有想用港币换美金的人，我用比银行汇价低百分之二十的价格，收购他们手里的港币，有多少收多少。”
比银行汇价低百分之二十，即是银行10港币换1美金，到翟远这里要12港币才能换到。
翟远不担心这个价钱没有人跟自己换，毕竟韭菜永远会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割肉，银行换的多但是银行拿不出钱啊，在我这里你只要给港币，立刻拿美金走人。
正经人谁像翟远一样，专门去汇丰建个美金账户。
“……明白。”
陈家乐犹豫着开口，他不相信港币会涨回来，但看着翟远脚下的皮箱，心态又开始动摇。
他迟疑片刻，像是希望翟远能给自己信心一般，咬着牙问道：“那我也把自己的三万美金换回来？”
翟远嗯了一声，又郑重其事的提醒道：“可以换，但是千万不要去碰股市。”
他今天去过交易所，那里面如今也是一副人人自危的场面。
但翟远没有带个搜索引擎在脑子里，他只知道这波港币下跌，很快会涨回来，但究竟是一个月还是半年，又或者明年谈判结束才稳定，具体时间完全不清楚。
理论上他四百万美金进股市开个五倍的期货杠杆，一波就能赚的盆满钵满。
但实操起来，这笔钱稍稍赚一点，立刻就会遭到神秘人士的狙击，到时候会不断有人逼他平仓，直到交不起保证金爆仓为止。
不带个什么超级雇佣兵系统，还想在股市一波赚几十上百亿？你要钱要命？
我要老伴……诶怎么把这句想起来了。
翟远摇头把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袋，又对陈家乐说：“另外通知秘密花园的女员工，让她们在跟客人聊天的时候，也带出来港币还会跌穿的消息，顺便告诉客人们我这边在用美金回收港币。”
具体怎么说就太简单了：我有个朋友，我有个闺蜜，我爸爸妈妈都是在那个叫翟远的人那边换的钱。
“对了，顺便告诉外面的人，我的车就停在观塘分区警署门口，透露出有差佬在替我站台的讯息，另外每天只等四个小时，过期不候。”
饥饿营销也得玩起来，越表现出高姿态，越能让韭菜们趋之若鹜，生怕来不及进场捡钱。
这全是上一世翟远在股圈、币圈花钱买来的血泪经验。
…………
隆昌银行是四十年代创立的一间华资银行。
当时香江号称‘银行多过米铺’，放高利贷的都能拿到牌照搞个XX银号出来。
如此良莠不齐的发展下，银行业自然经历过无数次的风潮起落和洗牌淘汰。
隆昌银行能存活至今，皆因为其创始人季善简在一众华资商行中左右逢源，人脉关系密切，即便历经多次提挤风波仍屹立不倒。
但今年这个九月，季善简却觉得自己这家银行快要撑不下去。
“赞哥，只要一百万，你拿一百万美金出来，我一定可以度过这次难关！”
“伍老板，你不要听外面乱讲，隆昌的外汇储备还有大把，怎么会怕提挤？安心等分红啦~”
“阿杰，我在中环那两处地产怎么样了？只能卖三百万美金，叼你老母打劫呀！”
季善简坐在办公室里，听着外面市民隐约传来的喧闹声，六十多岁年纪的人额头见汗，握住电话话筒的手轻轻颤抖。
隆昌银行不止是美金，其他所有外币也都被洗劫一空。
而现在外面还站满了拿着存单和现金来换外币的市民，即便有差佬维持秩序，仍挡不住蔓延开的激愤群情。
一天下来他的电话就没断过，股东和债权人纷纷兴师问罪，却又没人肯出钱拉自己一把。
“老板，顶不住了！外面的市民已经和差佬起冲突，我怕他们很快就冲进银行，你先从后门坐车走啦！”
隆昌的经理匆匆闯进办公室，后怕的往外面扫了眼，语气急切提醒季善简。
“不能走！隆昌这么多年讲一个信字，现在还没到倒闭的时候。”
季善简站起身，一身唐装已经被汗水打湿。
他犹豫片刻，又拨通之前的号码：“阿杰，帮我放掉那两处地产，另外还有我半山的那套别墅，问问价，如果价钱合适同样帮我放掉，美金、英镑、日元统统收，总之尽快拿钱来银行救火。”
挂断电话，季善简挺了挺有点佝偻的腰，掸了下唐装下摆，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
他一边往外走去，一边吩咐经理：“走，跟我去外面安抚客户，告诉他们隆昌的招牌一日不摘，他们的钱就安然无恙。”
第144章 烈火烹油
季善简走出隆昌银行大门，外面黑压压攒动的人头，让他的心脏剧烈跳动几下。
账面上现在根本拿不出外币，就算自己变卖家产也需要时间。
多拖一天，甚至一个小时，上门取款的客户就会越来越多，到时候就真的回天乏术。
“隆昌的外币现在正在送来的路上，我在香江经营四十几年生意，街坊们信得过我才肯存钱进来，只此一点我就绝不会做卷款外逃的事，今日银行不关门，我同大家一起等。”
季善简用尽量平和的语气讲完一番话，撩开唐装下摆，径直坐在银行门口。
这个举动，令骚乱的人潮逐渐平息下去。
但也仅仅只是片刻。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仍没有见到解款车上门的市民们，又开始新一轮质疑。
“再去催一催阿杰。”
季善简坐在石阶上，侧头吩咐一旁的经理：“下午六点之前一定要把钱送过来，有多少拿多少。”
经理前脚走进银行。
围拢在隆昌门口的市民人潮，突然从后方响起一阵阵哗变，紧接着迅速开始席卷。
“有人在观塘警署门口用美金换港币！”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却好似股票市场的内幕消息一样，立刻牵动无数人的心弦。
拿着现金的市民等不及隆昌的外币运来，一窝蜂往观塘警署的方向冲去。
守在银行门口的人群，仿佛潮水退去一般，转瞬间少了三成。
季善简傻眼看着眼前一幕。
“汇丰出手救市了？”
一念未绝，又有一辆由私人安保护送的奔驰轿车排开人群，缓缓停在银行门口。
安保人员提着十几个皮箱，霰弹枪开路，当着一众市民的面，大摇大摆走进银行。
季善简知道这十几个皮箱里，起码一大半里面都是空荡荡，用来稳定人心道具。
他低声询问走到面前搀扶自己起身的助手阿杰：“一共筹到多少？”
“除了老板你的三处地产，两位股东伍先生和赞先生从星加坡又转来一张存单，目前账面上一共五百多万美金。”
“足够！”
季善简握了下拳，转头望向翘首以盼的市民们，和善的笑容里透着自信：“之前银行技术性调整，业务办理稍稍慢了点，就在刚才我们又从金库调动了两千万美金的外汇，有取款需要的客户现在就可以排队，如果各位街坊愿意相信隆昌的实力，继续把钱存在户头，今年的利息我们会调高五厘……”
…………
恐慌潮下，翟远也在积极救市。
只是方式和季善简这路老牌华商们，不大相同。
观塘分区警署门口，一辆七座皮卡堂而皇之停在警署门前，车窗摇下，排队的人龙从车前蔓延到街尾，望不到头。
皮卡旁边立刻个牌子，上面用红漆写着醒目宣传语。
‘大牛不收、小牛不找，每日营业四个钟，过时不候。港币美金，今日特价，12换1！’
大牛、小牛就是港币里一千和五百面值的钞票。
这种大额钞票通常不在市面上流通，因为一旦收到伪钞损失太大，所以不收不找就成了商家们约定俗成的规矩。
“老板，我换八万港币，可不可以按照银行汇价给我啊？”
一个身穿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瘦高男人趴在车窗前，拿着几沓港币递上去，亮出手上一块劳力士金表。
“12换1呀，你戴副眼镜都看不清楚外面的字？”
翟远坐在车里瞥了对方一眼，懒洋洋开口说道。
西装男挤出笑容，指着刚刚离去的一位老人家说：“但是头先那位阿婆找你换钱，你是按银行10换1的价格给她喔。”
“老人家在我这里是有特权的，我发善心得不得？但是你就不同，我最讨厌男人戴眼镜，尤其是金丝眼镜。”
翟远冲他挥挥手，赶苍蝇一样嫌弃道：“怕蚀本就闪啦，不要阻住后面排队的客人，我明天还会过来，你回家考虑清楚点好不好？不过要快，鬼知道明天还有没有这个好价格。”
最后一句话明显起到成效，西装男犹豫一下，在身后人群的催促声中，眼中闪过决断之色，直接摘下背上的背包。
他把背包递进车里，咬着牙说：“加上这里四十万，一共四十八万，全部帮我换成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