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怀柔基地内，《黑牡丹》的排练厅布景已经搭建完毕。
灯光师刚刚调好顶部冷光，舞台中央一束光线打在戏台前的木地板上.
吴宸站在监视器后头，低声对身旁的人员交代了两句，眼神始终盯着画面中的许薇或者说，由刘伊菲饰演的“许薇”。
这一场，是被禁锢的许薇在试演杜丽娘时被团长当众叫停，由此开始逐渐压抑的情绪慢慢撕裂她体内一切温顺、完美的外壳。
“Action！”
随着吴宸一声低语，摄影机启动。
舞台上焚香微散，灯光柔和。
刘伊菲缓缓走上舞台，她的步伐极为精准，肩背挺直，水袖轻扬，嘴角却始终绷得紧紧的.
这一段的难度不高，只需要唱腔婉转清正，然后让每一个动作像是《昆曲表演程式》教科书那般就行了，规矩而端庄。
另一台摄影机则是对准观众席这边。
只见观众席无人鼓掌，此时李沁饰演的柳青也只是抬了抬嘴角，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Cut，待会再保一条！”
吴宸喊完，随即对着收音师比了个“轻一点”的手势，又靠近摄影师耳边交代镜头的格外细节。
而此时，片场内向灼似乎刚和人通话完，有点压不住的笑意，趁着吴宸得空，轻轻在其耳边说着这一消息。
吴宸闻言顿时忍不住失声笑了起来。
姜闻的这个配合很明显，但是效果也是显而易见。
几天后，局里默默发出声音，关于金陵题材的所有项目，统统被“缓一缓”，剧本内容要一条条过.
至于前些日子在业内闹闹沸沸扬扬的《南京！南京！》局里也给出了回复，电影剧本还未通过，仍在审查中。
这一下给信心满满的陆训当头一棒。
陆训懵了，连忙回家寻求帮助：
“爸，局里现在要加强审核，现在怎么办啊？”
陆天鸣沉默半晌后，一声冷哼，随即怒火中烧：
“你还有脸问我？你那点能耐也敢玩话题炒作？本来剧本就卡着边缘题材，还偏要高调炒，还两个亿，你觉得你是谁？”
本来挺低调的一件事，只要他再费点力，剧本通过审核本就不是一件太难的事，现在搞这么一出来，都不知道还得花多少工夫。
陆训一时间语塞，只能干巴巴地说：“我只是想提前造造势”
“自己干了什么蠢事，自己知道。”
陆天鸣深吸一口气，按捺住火气，伸手去摸桌上的座机，拨出熟悉的号码。
“喂，是我，嗯，老陆。
你是说不是姜闻先开的口，而是吴宸？
他那边对金陵题材也有看法？什么时候的事，就前几天啊.童局亲自提到的啊行谢啦。”
陆天鸣吐了一口气，这是被人上眼药了。
最关键的是，这还是明着上的，他们还没什么办法，毕竟题材的敏感度就摆在这。
“我就知道，准有吴宸那混蛋玩意掺和，他就是见不得我好，比他强”
陆训恨得牙痒痒，站在原地，脸上浮现出一种恨恨的不甘，却又一时间无计可施。
“呵呵！”陆天鸣撇了一眼，你是有什么勇气说出这话的，还比人吴宸强，强在哪啊。
“这事你再找找韩三评和覃宏，还有你老师，让她出面和学校通个话，得让吴宸收敛一点，做事不能总那样毫无顾忌.”
陆训这方面格外积极，过了一会儿就率先拨通了江诗雄电话，语气里格外委屈：
“老师，摄影系的那个吴宸这次实在太过分了。
咱们电影人之间的分歧，最忌讳夹带情绪，更忌讳上纲上线，他仗着大导演的身份，就连局里的剧本审核他都蛮横地插上一脚.
我拍《南京！南京！》是为了讲述史实，从来不是因为自己的私人情绪，但是他倒好，和姜闻一起到局里给我上眼药，一点都不顾及同校情谊.”
中影，韩三评听到高成升的汇报，眼皮都没抬。
“你告诉他，让他自己想办法，咋滴中影还是他电影的保姆啊，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事都要帮忙处理？”
韩三评无语地应道。
高成升闻言，随即点头：“好的韩总，我这就和陆导沟通。”
正准备转身的时候，突然间想到了什么，连忙说道：
“韩总，早上我听说陆导去了星美的覃董那，应该也是为了这事”
“没事，覃宏那我来沟通.”
第205章 片子不行怪审查，审查不过怪同行
京城电影学院，初冬已至，摄影系办公室内一片乐呵声。
“不是吧，老穆，陆训真直接去找导演系的江老教授了？”李伟啧啧称奇，“不至于啊，多大点事啊，犯不着吧.”
穆德远憋着笑意，摇了摇头：
“别提了，刚聊了一会儿，江老教授表述了一番陆训的意思，说吴宸上纲上线，不仅夹带情绪，还要插手局里审核.”
“这些名头扣的够重的啊。”
众人闻言，一边感慨，一边笑出了声音。
“准备一下吧，下午两个系还得开个会”穆德远起身淡笑着说道。
“不是吧，这也值得开会.”
“江老教授提议的，说是能调停尽量调停，坐一起聊一聊。”
“那我们系？”
“我们系的老教授们也会到场，都一起去听听”
“得嘞，那有好戏看了，听说以前老一辈开会，那吵的叫一个凶啊，骂人都不带脏字的，这一点得学.”
另一边，吴宸这里也是收到了姜闻的电话。
“怎么样，哥干活还是很利索的吧。”
姜闻嘿嘿一笑，“不过你可得注意点，陆训这小子找家长可是有一手的，当年就是被他这样阴了！”
“说起这事，姜导问你一件事呗.”吴宸也有些好奇，当年姜闻和陆训那档子事，随即问道：
“外界都说当年你欺负了人家，还把《寻枪》导演给抢了”
“吴导，你这话说的就不在理了。”说起这事，姜闻正了正声：
“你捋一捋哈，你看钱是我帮他找的吧。
主演是我给他当的吧。
就连监制也还是我，你说这算是我欺负他吗？
如果这算欺负，我估计谁都愿意被我欺负，吴导你说是不是吧.”
吴宸琢磨了片刻：“所以你把导演给抢了？”
“特么的，文人的事怎么能叫抢呢？”
姜闻不乐意了，他怎么能是抢的导演呢。
金陵题材的剧本风波一事，还仅限于业内知晓，知道的人并不太多。
这种敏感题材一些理性的制片商压根就不想涉及，麻烦确实很多。
而此时，摄影系与导演系的联席会议室内双方暂时都显得很淡定，丝毫没有剑拔弩张的感觉，反倒是先闲聊起来。
穆德远和田壮莊一伙人都坐不到中心位置上，看着几位老人家淡定的喝茶。
“老穆，怎么还不开始啊？”李伟轻声和穆德远沟通着。
“在比耐力呢，看谁先忍不住！”
穆德远刚说完，江诗雄没有忍住，毕竟是她的学生：
“导演系和摄影系怎么说都是一家人，对外理应是一致的。
吴宸这样干，上纲上线暂且不谈，但确实有点不对的地方，况且还联合姜闻打压同校校友，这多少有点不太像话了，这是要坏规矩！”
“老江，您这话可不对。
陆训毕业都多少年了？
倒是吴宸，他可是正儿八经的在校生，按校规
就在穆德远还在思考有没有这条校规的时候，另一个摄影系老教授补刀：
“事情说的严重了，再说了，陆训自己剧本没过审，不反思内容问题，反倒怪提意见的人？
老江，你教了一辈子导演，总该知道什么叫‘片子不行怪审查，审查不过怪同行’，这叫什么？
咱们那么艰难的时候都不兴这样的，真有底气就直接去局里吼”
“.”
吴宸还是隔天才知道这档子事。
“没什么事，你就专心拍你的电影，这些事都是小事，犯不着太在意.”穆德远淡笑道。
“嘿嘿，懂了，谢谢老师。”吴宸笑了笑。
穆德远闻言笑罢。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十二月份，《南京！南京！》依旧处于剧本审核中，吴宸也从业内人员口中得知，陆天鸣开始不辞劳苦的跑关系了。
《黑牡丹》拍摄依旧如火如荼地进行中。
“妈，你讲台词的这个情绪要更浓烈一点更刻板一些.”
刘伊菲笑嘻嘻地和刘小丽讲述着待会要拍的剧情设定。
“知道了，你还教起我来了。”刘小丽闻言，瞪了刘伊菲一眼，扭过头来询问着刘天池，“刘老师，我这样应该可以吧？”
“挺好的刘姐，你不用紧张，你的形体没话说，台词上再稍微带点沉默和压迫就行了。
在徐静的设定内，她说话从不高声，却有一种‘规矩即真理’的冷峻信念。
她把‘规矩’视为家族存续的核心，用日常、细致、重复、无处不在的规训，将许薇一点点塑造成她想象中的样子，这也是许薇疯狂的导火索之一”
刘天池笑着给刘小丽讲述道。
刘伊菲轻轻来到吴宸身边，“你说妈妈能不能演好？”
吴宸轻笑着应道：“你都演的好，阿姨肯定能演的好.”
刘伊菲闻言立马鼓起了小嘴，“我都练了一年半了，我能演好不很正常吗？”
“阿姨做母亲做了接近二十年了，能演好不也很正常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