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旋感觉到他走远,也不出声喊他回来。
现在市场上没有什么货源,自家能够多卖一分钱就是多一分钱,哪能便宜卖掉自己的劳动成果呢?
不一会儿。
那人转了一圈,果然又走回来了,“行行行,算你小子狠!走吧,赶紧去拿货过来,我带你过称去。”
把那个人留在原地,罗旋如法炮制,又跑回油菜地里,去拿出鱼篓。
借助火堆里微弱的火光,罗旋和买家蹲在秤杆前,都使劲鼓大了眼珠,仔细看秤杆上面的准星。
过称很有技术。
会弄称的人,秤杆到底是翘一点,还是平一点。看准星依照秤砣上那根绳子的左面、还是按照右边来计算,这样前前后后一计较,总重量都会有差异。
现在的人,当然不会去计较那半钱、一钱的差距。
换算下来,不过才2克、5克的差距嘛,干嘛非要计较?
但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大家都骨子里天然的有一股“锱铢必较”的基因,不可能让别人占到自己一点点便宜的。
负责过称的人低声报数:“看好了,4斤3两。”
买主是一个微胖的中年人,只听他咕囔道:“刘富贵儿你称的这么平,妈的,秤砣都要滑下去了!”
“顾胖子,你嘴巴格老子的放干净点。”
负责过称的人叫刘富贵,只听他低声呵斥顾胖子一句:“别惹老子问候你先人!人家一个娃娃,半夜三更的,你狗曰的搂着你家婆娘睡荤觉。
人家一个小娃娃却在水田里,被禾苗割的浑身红肿干活,抓几条鳝鱼容易嗦?
你狗曰的是给单位上买的,抠的那么厉害干啥?”
顾胖子明显和负责过称的人很熟,只听他笑骂道:“公家的钱,那才不敢乱来哩!能替公家节约一分是一分。”
那人轻轻踢顾胖子一脚,却没敢出言反驳。
顾胖子唱高调,大家对此心知肚明就好,要是出言驳斥的话,容易给自己招来祸事。
过完称,顾胖子数给罗旋1块2角9分钱。
然后拍拍罗旋瘦弱的肩膀:“我在餐饮服务社工作,会长期买黄鳝。你以后只要来这里,可以等等我,多少都给你全包了。”
“5分钱。”
等到顾胖子走远,负责过称的刘富贵朝着罗旋伸出手,“别信他的,他出的价钱最抠。有其它买主,你尽管先卖了。”
罗旋交了钱,又虚心向他请教一番。
通过刘富贵的解释,罗旋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个市场上过称一次,得收5分钱。
负责过称、维持秩序这些人,才是这个市场的组织者。
他们每一次开市的时候,就会商量好下一次在哪里开市。
然后再分头通知,经常来这个市场里买卖的核心成员们,如此一来,下一次无论在哪里开市,至少核心客户们都知道。
至于乡下农民们、城镇里的普通职工们...
小道消息,历来就像秋风里的蒲公英,但凡有一点点风吹草动,就会漫天飞舞。
知道的人一多,就别指望能有什么秘密可言了...
第九章 不做上门女婿
卖掉了手头上的黄鳝,罗旋仔细揣好钱和糖票,转身出了树林。
自己一直在红星乡里上学,根据原主的记忆,罗旋对乡场上的布局很熟悉。
转过粮站那道长长的护坡条石墙。
罗旋从食品站的屠宰场大门口经过,在肥猪凄厉的惨叫声中,罗旋分明看见有一道人影,正佝偻着身躯,蹲在食品站的排水沟旁,默默的从水沟里往外捞东西。
食品站屠宰生猪,在“开边”的时候,屠宰员用大砍刀劈开肥猪的脊骨之时,就会有一些骨渣碎肉掉落下来。
大一点的残渣,会被助手收集起来。
但始终还是会有一些小碎渣肉沫,最终会被冲刷进排水沟里。
这个人,明显就是在水沟里收集那一点点残渣。
见到有人走近,那个人把头低的更厉害了,差点埋进排水沟里去!
罗旋装作视而不见,径直越过那人,拐进一条小巷子中。
这个时候,别人并不需要谁的假意怜悯,自己不要跑过去问东问西的,才是对他最大的尊重。
出了小巷子,罗旋进入红星乡的唯一的那条主街。
此时天色微明。
初升的朝阳,还没力气挣破层层黑云的羁绊,只能无力的从云层之间的罅隙里,东一块西一点,艰难的露出一点点暗红色的霞光来。
就像罗旋的裤子一样,碎的让人看着就烦躁。
太早了!
空旷的街道上,除了“蔬菜生产队”的菜农们,急于去给各机关单位的伙食团送菜之外,街道上还没什么行人。
这些菜农挑着菜担,走在被晨露濡湿的的街道上,一个个都非常的小心。
这种鹅卵石街道,历经多年无数赤脚、草鞋、烂布鞋,金贵而罕见的皮鞋踩踏,已经变得极其光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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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有不慎,一但摔跤,后果往往都会很严重。
鼻青脸肿是最轻的,摔的骨折也很寻常。就是摔死人的事情,又不是没发生过。
听说乡公所正在准备组织人力物力,要将这条街道上的鹅卵石,都换成青石板。
只不过这得等到冬天,农村人进入农闲的时候,才能征集到足够的“义务工”,前来实施这项工程。
义务工,顾名思义,干活是没有任何报酬的,饭菜也得自己从家里带来。
这种出工是强制性摊派,没有商量的余地。
罗旋的爹罗铁柱,听说也在征募之列。
快要走到供销社副食品门市的时候,罗旋闻到了一阵阵诱人的食物的香气。
忙活了一晚上,罗旋早就饥肠辘辘了,再被食物香味儿一勾,罗旋的肚子里忍不住“咕噜噜”直响!
大白馒头!
真是馋人啊!
一个馒头一两,里面加了糖精,吃起来有点淡淡的甜味儿,最是诱人。
馒头属于“细粮”,需要1两粮票加3分钱才能买到,罗旋可没资格去买来充饥。
此时“餐饮服务社”的门市上,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了,木质门板已卸掉一半,只等蒸好了第一屉馒头包子,就可以开始营业了。
咽下一口口水,罗旋乖乖的绕开香气四溢的餐饮服务社的门口,径直到供销社的副食品门市前排队,等着人家开门。
罗旋以为自己来的都够早的了,没成想,竟然还有不少人比自己他来的还早。
只见副食品门市前,已经站着十几位头戴斗篷、身上披着蓑衣的人,正在那里一边闲聊、一边等着开门。
巴省早上寒湿,蓑衣斗笠可以屏隔一些湿气。
罗旋仔细听他们闲聊,才知道这些人,原来是山里出来赶集的农民。
他们住的离红星乡很远,最远的都有40多里地了。
他们要出来一趟可不容易,需要头一天晚上,就打着火把往山外赶路。
走到快接近乡场上的时候,他们会在一户人家家里,放下各自手头上的背篓、担子、火把。
(其实山民们出来,还带有很多粮食、野鸡野兔之类的,那户人家,暗地里就靠倒卖这些东西,以赚取一点利润。)
然后这些山民们,各自兜里揣着钱、粮票、布票这些东西,继续往乡场里赶路。
这些山民的手头上,相对外面的农村人来说,他们比较宽裕一些。
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他们的土地、山林多,手头上的粮食就多。
他们的土地、房屋都是依着山势而建,这里3.5户,那里2.3家,彼此之间相距都很远。
这个时候虽然已经是“高级合作社”阶段了,但其实山区里面的农村,根本就没法“合作”!
要是把大家的耕牛集中起来饲养、使用的话。
早上生产队队长,牵着牛去地里干活,走到地头上,恐怕已经是吃午饭的时辰了...
所以山里的那些生产队,表面上还是合作社的形式,其实暗地里都是各自耕种。
只要把县里、乡里、大队、生产队的各种提留、派购、征购任务完成了,剩下的粮食都是他们自行支配。
若是各级提留太多了的话,山民们就会去深林里,偷偷开一点荒地来耕种。
总之。
山里的农民,只要他足够勤劳,是不愁吃不饱肚子的。
“小兄弟,你家大人呢?”
山民中,一位身材矮小,但异常魁梧壮实的汉子,见罗旋独自一个人来排队,无聊之下,便随口问了罗旋这么一句。
“家里大人要出工,他们顾不上来赶场。”
罗旋随口反问那位汉子:“叔,你说如果我想把户口,迁移到你们生产队那边,这事儿好办吗?”
汉子显然没料到罗旋会问这种问题,闻言一愣!
“你家大人会愿意?”
旁边一位瘦弱一些的汉子开口了,“一家人迁户口,可不太好办。”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呢?”
距离供销社开门营业还早。
罗旋反正没事,便半真半假的问那位瘦一点的汉子:“我一个人迁户口,容易办成吗?”
“不太容易。”
汉子摇摇头:“要想迁进我们生产队,需要8户社员联保同意。这个倒还好办,只要你不占熟地,生产队里的山林里,开荒再种上几亩生地,年底交够各项提留、派购、征购任务就行了。”
“但问题是,现在乡里对户口卡的严,很难迁户的。”
汉子随即一笑:“不过,倒有一个法子很简单,就怕小兄弟你不愿意。”
罗旋赶紧问:“什么法子?”
“当上门女婿!”
汉子哈哈大笑:“先和你丈母娘家商量好,等到过几年你长大了,就可以结婚迁移户口了。”
罗旋听完,顿时一脸黑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