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进屋子里面,拿出来一个用碎布头、编织而成的坐垫,放在周老大的屁股下。
“来,坐在垫子上吃,地上凉。”
巴蜀省潮湿。
罗旋这座新房的院子,是用石灰、沙子,还有碎瓦片做成的“三合土”。
这种地面不能隔绝潮湿。
周老大如果在地上坐久了,屁股下就是一个水印。
“不了,谢了七婶。”
周老大飞快地扒拉进去半碗米饭,干掉半碗夹沙肉。
此时,
他的精神已经好转了很多。
只见他朝着七婶摆摆手:“我就这样坐着吃,我还要躺着吃!
反正,今天睡觉,我都得抱着这个饭碗睡...谁也别来拉我,别劝我。
你们不知道我...我饿怕了呀!”
“哇——”
向来在生产队里,时常拍着胸脯,吹嘘自己“流血不流泪”的周老大。
此时,
竟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只见他用大滴大滴眼泪,伴着米饭,就那么飞快地往自己嘴里扒拉:“我还要吃,再舀一碗饭来!”
“行了,一个男人,别整的那么扇情。”
罗旋开口道,“不能再吃了,再吃就会撑死你。”
农村里这种最大的海碗,里面装着的米饭,足足有1斤!
换算成大米的话,起码也有4两米。
这个时期,
农村里面的大肚汉,一顿能够吃掉1斤大米做成的饭,也大有人在。
但人家那是因为能吃,而不是因为饿得太狠。
像周老大饿到这种程度,如果让他吃太多的米饭、塞进去太多的肉食的话。
拉肚子倒是小事。
被活活撑死的事情,大伙儿都听说过...而且,这种悲剧,大家还听说过不少!
周老大一听,罗旋竟然不让自己再吃?
他顿时慌了,“罗旋,罗旋我求求你,求求你,再给我一点点吃的。我饿,我...我实在是,实在是饿怕了!
我给你做牛做马,我一辈子替你卖命好不好?
求求你了,再给我一碗饭,就一小碗...行不行?”
他说话,之所以这么上气不接下气。
是因为周老大他刚才吃饭,吃的实在是太急了。
虚弱得太久的身体,勐然塞进去太多的食物。
如今周老大体内的各个器官,已经马力全开,正在拼命地消化着这勐然塞进肠胃里面的食物。
以至于,让他说话都喘不过气来了。
虚不受补,当徐徐图之。
这个道理,其实大家都懂。
可在历经了长时间挨饿、已经饿急眼了的人面前,是讲不成道理的。
真正饿到极处,人比野兽还可怕!
罗旋摇摇头,“你给我做牛做马?你他娘的说这些话,是想把我送到台子上去挂牌牌吧?
你自己是个什么货色,我是个什么人,你心里没点儿逼数?
不能再吃了。
缓一缓,缓上缓上一个小时。我再让你敞开吃。”
周老大,别看他以前被罗旋收拾的过几回,他心中很畏惧自己。
但其实,周老大在罗旋面前,嘴上是根本就、没说过半句服软的话的!
——这也是一个宁愿站着死、不肯跪着生的狠角色。
刚才他在罗旋面前,竟然说出了“愿意一辈子做牛做马”的这种话来。
其实,
一个是周老大实在是饿狠了、饿怕了,他太渴望能够再吃几碗饭了。
但更主要的是:他没把罗旋当外人,也没法在场之人,看着太生分。
周老大这才敢卸下他身上的硬壳,露出他真正柔软的一面来...
第287章 周老大的恐惧
罗旋不让周老大再吃。
周老三举着那个大如陶盆的饭碗,站在那里、满是心疼的看看自家,那个如同叫花子一般的哥哥。
再扭头看看端坐如钟、脸上不悲不喜的罗旋。
最终,
周老三抹抹眼泪,还是没敢去舀饭,而是弯下腰,把周老大艰难的扶坐在凳子上。
“哟,慢些,慢些。哎幼,肚子涨...”
周老大一手扶着自己的肚皮,一手摁住桌子,缓缓落座,“唉,这吃饱了的感觉,真好啊。”
“你这么落到这份上了?”
彭志坤点着一支烟,缓缓开口问周老大,“每年出去打野斋,遭遇到了事故的人,最终被乡亲们用门板抬回来、或者是一把烧成灰,装在坛子里抱回来。
这种事情我也听说过,也见过一些。
可咱也没见过,像你这么狼狈回来的人呢!
你这是路上,被别的县市公社民兵刁难了,还是遇到有不法之徒算计你了?嘶...这不可能啊。”
周老大出去的时候,有正兴大队给他出具的身份证明、出行证明。
按照道理来说,别的县市的民兵们,是不会扣押周老大、更不会刁难他的。
他就一苦哈哈,刁难他也没意义。
按照规定:作为生产队社员的周老大,只要他身上有出行证明、身份证明。
走到哪个公社的大食堂里去,都是可以免费吃饭的。
如此一来,那些民兵刁难他干什么?
留他下来吃饭吗?
真正的管的紧,还等到再过上3、2个月。
到了那个时候,整个粮食形势将变得非常的严峻、大规模的饥饿蔓延在全巴蜀省的时候。
需要到了那个时候,
各地才会收紧正册、严禁人员私自流动。
“唉...”
周老大叹口气,“原本在修路的工地上,吃的还好,工钱也还可以。
只可惜啊,
咱命苦,遇到了黑心的工头,那个狗曰的说话不算话!
我和他早就预定好了,按照多劳多得给我发工资。”
“报应啊!”
周老大苦笑一声,“结果,那个黑心工头...”
罗旋冷冷一笑,“结果,工头踩在一块石头上,脚下一滑...嗝屁了。”
“咦,你怎么知道?”
周老大满是诧异的扭头看着罗旋,“你有千里眼,还是顺风耳?你怎么知道的?”
罗旋道,“而且猜的没错的话,那个工头,还正好是来你们负责的那一段土方工地上,失足掉落悬崖的吧?”
周老大脸一白!
旋即他的脸色变得通红,缓缓低下头去,不敢再与罗旋对视。
在这个时期,
像修建联通两省公路,这么大的工程。
所有的费用,都是提前计划好的、早早就拨付到位了的。
是不存在拖欠工钱,这种事情的。
因此说那个工头因为克扣周老大的工钱,而造成周老大心怀怨恨、最终对工头下了黑手这可能性。
几乎没有。
都是上面拨的款,谁该拿多少工钱,都是根据“记工员”手上的出工记录,来发放工资的。
工头只是核实大家的出工情况、平常监督一下大家伙儿干活。
他的手头上,并不像后世的包工头那样,同时还掌管着财务。
所以,工头没有理由去扣谁的工钱。
那个工头错就错在:他当时听到周老大的建议的时候,脑子里出现了“多、快、好、省”这个念头。
一冲动之下,工头点了点头。
就这么一点头,结果工头把他自个脑袋,给点成了一团碎渣...
周老大错就错在,他提出来“多劳多得,分包干活、按照工程量来结算工钱”这个策略。
这个办法是好,可它不符合工地上的规矩!
工期是计划好的。
大家每天的工钱到底发1块钱3、还是1块6,是有定额的、有规章制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