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开门。
借助着微弱的煤油灯灯光,罗旋看见眼前的陈晓端,此时已经明显的憔悴了许多。
“先进去再说吧。”
罗旋侧着身子,绕过有点痴痴呆呆、说话做事已经感觉的到,比以前明显慢了一拍的陈晓端,闪身进了屋子。
“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还没等到陈晓端坐下,罗旋便开口问她。
这句话刚刚问出口,罗旋忽然看见陈晓端,居然连大门都忘记了关上了?
罗旋只得起身,自己去把门关好。
唉~
罗旋暗地里叹口气:看来,这件事情对陈晓端的打击,确实有点严重了...
她相当于一朵温室里长大的花,需要有人细心呵护。不能让她去经历什么大风大浪,才能开得灿烂。
真要是去掉了陈晓端头上的那棵大树的话,她是经不起多大的风雨摧残的。
在这一点上,陈晓端和小草、邱桂英那种,从小在生产队里苦出身的女孩子,是截然不同的。
她更比不上杜娟、甚至是卜小雨那种,她们那些在山里野蛮生长的姑娘,那么扛得住打击、经得起岁月风霜的洗礼。
关好门,罗旋转身轻轻一拉陈晓端。
说实话,认识陈晓端这么久以来,自己这还是第一次主动伸手拉她。
犹如一个木偶一样的陈晓端,就这么被罗旋轻轻拉着,缓缓地往堂屋后面那间卧室走去。
“现在你好好说说,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事情发展到哪一步了?”
罗旋扶着略显痴痴呆呆的陈晓端,在床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然后柔声问她,“先别急,着急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也是一位心有定见、处事澹然的人。
先深呼吸几次,平静一下你的心情,再好好说一下这件事情吧。”
显得有点木讷的陈晓端,依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再缓缓地吐出来。
藉此以平息她紊乱不堪的的心境。
“这一阵子,因为学校已经放了寒假,所以我就天天待在家里看书。
前天,快到了中午的时候,街道办的人,带着几位干部来到我家。”
陈晓端慢慢说道,“当时,我母亲出面去接待了他们。”
“其中一位干部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纸公文让我母亲看。并且让我母亲确认上面的问题。
然后,他们又问了我母亲几件事情。
当时我在屋子里,当时也没听的太真。好像他所问的问题,都是旧时期所发生的事。
那时我还在省城第一女子中学念书,我对于这些事情,其实也不太了解。”
陈晓端叹口气,“反正我母亲和他们说着说着,情绪就越来越激动。我觉得情况有点不对劲,便放下书,跑到外面堂屋里去看情况。
可这个时候,那位干部已经吩咐站在门外等候的民兵们,将我母亲带走....”
“我阻拦不住....”
陈晓端强撑到这里,终究还是撑不下去了,“我真没用!眼睁睁看着我母亲被带走,却无能为力...呜呜呜...”
罗旋伸手,轻轻的拍拍她的肩膀,“这不怨你。这样的事情,谁也拦不住的,对吧?
你不要为此而自责了。
现在我们需要做的,是要想方设法的把事情的原委搞清楚:
上面究竟是来调查什么?
而你母亲,又有哪方面解释不过去?
我们积极配合上面的调查、配合他们的工作就是了。
至于结果,这不是我们所能决定的。”
罗旋放重语气,叮嘱陈晓端道:“无论是什么样的后果,我希望,你都要有一个心理准备。”
陈晓端含泪抬起头,“是啊...当时我母亲也是要让我坚强起来,积极配合他们的工作。”
“那些干部们,当时还是非常客气的。”
陈晓端道:“他们允许我和我母亲说上几句话,只不过,全程需要有人在旁边看着。
我母亲当时,也没和我多说什么。
她只是叮嘱我,说如果她有什么不好的结果,我母亲,只希望我能够化悲痛为力量,好好教学、好好生活下去...”
罗旋微微一笑,没说话。
在当时那种环境下,陈晓端的母亲,又能多说什么呢?
见再也问不出来什么信息,罗旋开导陈晓端几句,便告辞而出。
刚走到大门口。
有点失魂的陈晓端,此时才忽然想起来,然后开口说了一句:“对了,这次来的人当中,还有那个叫做白宇的人。
我感觉他好像在里面,还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领导一样。”
陈晓端凝望着罗旋,“不知道这个信息,对你来说有什么用?我就是这么告诉你一下。”
《我有一卷鬼神图录》
罗旋点点头,“你去休息吧,别想那么多。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咱要相信上级会公正处理这件事情的。
但是,万一......你也要有心理准备。”
陈晓端滴泪点头,“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摊上这种事情,是非常棘手的。
这可不是靠后世自己带来的一点超前见识、和一些先进的理念,就能改变得了原有的进程的。
因此,罗旋才提醒陈晓端,让她要做好最坏打算的思想准备。
辞别了陈晓端。
罗旋又连夜赶往乡公所。
这个时期的乡公所,门禁并没有那么森严。罗旋也不拍门,免得惊醒已经蜷缩在床上御寒的、传达室那位老头了。
紧闭的大门上,开着一道侧门。
门锁上面的弹黄舌头,只需要用一根小小的竹片都能轻易捅开。
开了门,
罗旋轻手轻脚的,摸黑熘到张维的单身宿舍外面。
“罗旋?”
张维是一个夜猫子,他喜欢在深夜写稿。
要是没思路的时候,张维就会坐在椅子上发呆,想念一下他远在几千里之外的家乡...
此时,张维正仰头望着屋顶,苦苦思索着一篇通讯稿。
只听见木质窗户板的窟窿眼里,传来罗旋的声音,“开门,查房!”
呆呆的张维一听,顿时活泛过来。
一下子就乐了:“罗旋?你少来吓我!咱行得正,坐得端。这间宿舍里,所有的老鼠、地虱婆,包括我都是公的,你查个鬼的房?”
张维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打开房门,把罗旋给放了进来。
“这大半夜的,你怎么会跑来找我?黄鼠狼给鸡拜年,铁定没啥好事。说吧,有什么事就说...借钱可以,5块钱以下。”
罗旋嘿嘿一笑,“我又不是小兔子,张口只会讨要一根胡萝卜。
我谁呀,会稀罕你那5块钱?
你有六只耳朵,消息灵通。我想打听一下,市里面和县里,这次下来的那个联合调查组,他们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张维闻言一愣,“你这家伙!根正苗红、家世清白,又是乡里的优秀小社员。
人家调查组干他们的工作,关你啥事啊?
咦....不对!你是不是跑来替别人打听的?”
张维脸色一正:“我可告诉你啊,咱们之间交情归交情。可这种违反原则、违反纪律的事情,我可不会帮你啊。”
罗旋关上门,几步走到张维的办公桌前,拿起桌上一摞稿件的草稿。
一边看,
一边冷声回道:“别跟我动不动就上岗上线的,什么违反原则、违反纪律?
我不过就是来问问而已。
咦?你这个稿件写的是个什么东西,乱七八糟的?”
谈到调查组的事情,张维的戒备心理非常的重。
但罗旋一下子又扯到他的稿件上,这下子张维顿时松了一口气,同时将他浑身紧绷的肌肉,也松懈下来。
张维问:“怎么了?这稿件有什么地方不对?”
罗旋指着新闻稿,开口道,“你看看你写的这个地方:正兴生产大队集体食堂,为了改善社员们的生活。
干部们带领广大社员们,大力发展农牧渔林副业。
在大队干部的正确领导下、经过全体社员们的共同努力,现在正兴生产队的社员们,每2天,都可以分到1颗橘子,作为饭后水果...
你这写的,都是些啥玩意儿?!这也能上县里的广播?”
“每2天,才分到1颗烂橘子吃?你这是在骂正兴大队,还是在夸它?”
这个时期,有部分种植了水果的生产队,他们所做种出来的水果,不管是橘子还是梨,都是统一上交到供销社收购站的。
这种定向收购的农副产品,就叫做“定购”。
他们的收购标准,是非常严格的。
一般橘子的个头低于2两,上面是不收的,或者是给出来的价格,会非常非常的低。
而那些长得奇形怪状、甜度也不高的橘子,生产队就只能自己消化掉了。
要么是拿到集市上,去卖掉一部分。
要么就是给每一户社员,都分上一点点,也让他们也好尝尝鲜。
其实...不分橘子,这些社员早就尝过鲜了。
晚上出去熘达的社员们,他们可不仅仅是出去消食。
大家的肚子里,大多数时候就是个半饱状态,哪用得着消食?
出去觅食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