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这些粗细粮,那都是去了皮和壳的精粮。
而社员们的口粮,还是连皮带壳的状态,并且包含了红薯干、玉米粒、小麦粒这些东西。
这个时期的稻谷,由于颗粒不是那么饱满,脱壳之后,只能舂出来不到6成的米。
生产队社员们的口粮去皮去壳,去掉红苕干这些凑数的东西,一个成年人一年的口粮,要想让他吃饱的话,粮食缺口就大了去了。
大多数时候,大家都得靠瓜果蔬菜替代。
(那是说得好听,哪有什么水果可吃!其实都是靠挖野菜,靠弄点魔芋、芋头之类的充饥。)
所以才有“瓜果半年粮”这个说法。
罗旋没有劳动能力,就没足够的工分,去生产队里换成粮食。
老话说:半大小子,吃垮老子。
罗旋仅仅靠他分到的那点口粮,肯定是远远不够吃的。
昨天分家之时。
王氏在她堂兄严厉眼神的催促下,心不甘情不愿的,把罗旋今年剩下4个月的口粮、加上罗旋放弃分房屋得到的粮食补偿,都交了出来。
还有一点点罗旋名下的油票、布票,她也当着王氏堂兄的面,全部交给了罗旋。
想起这事,王氏心中就怨气冲天!
“昨天晚上,人家在饲养室里煮大白米饭,还是那种不掺苞谷粒的大米饭!”
王氏一边搓黄麻,一边瘪着嘴冷声道:“我那口子,昨天喝多了马尿,折腾的我都没咋睡觉。
小草从他那里回来,我都不用起床、不用问,小丫头片子身上,那股烤鱼肉味儿、大白米饭味儿...啧啧啧,那才叫一个冲鼻子哩!”
一想到自己在家里吃糠咽菜。
而罗旋那家伙刚刚分家,竟然就敢煮白米饭吃,王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吃吃吃,就知道有几个吃几个...哼哼,等他哭的时候,还在后面呢!”
李二婆闻言,冷冷的瞟了王氏一眼,“人家罗旋现在是独门独户,他怎么吃,你又管不着。
干啥要这么说罗旋呢?
他以前好歹也给家里挣工分、煮饭扫地干家务。如今你们虽说分了家,可情分还在呐。”
旁边另一个妇女也插嘴道:“就是就是。老话儿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还是别这样说罗旋的好。”
王氏抬头,刚要和那位妇女争几句。
忽地又想起自己昨天下午,才和欧七娘、赵氏吵了一架。
如果自己再和这位妇女发生争执,很容易让自己陷入孤立无援的状态。
想通了其中的利害关系,王氏暗自咽下口水,没敢吭声。
“要团结大多数群众”这个道理,王氏懂。
“张大孃,麻烦你过去帮我做顿饭。”
王氏刚刚偃旗息鼓,罗旋却满头大汗的提着一刀猪肉、一小捆粉条,跑到保管室来,请张大孃去帮忙做饭。
张大孃今天早上一大清早,就已经去帮罗旋盖了一会儿房子了。
但生产队长这次安排的人手,干活都很卖力气,导致张大孃去帮忙盖了一会儿房子,剩下的活就不太多了。
人多活少,张大孃不想耗在那里,免得给罗旋增加负担。
所以她才半途跑回保管室来,继续搓麻绳。
“罗旋,你自己做饭嘛。”
张大孃瞟了一眼罗旋手头上那块猪肉,随口说道:“你又不是不会做饭,我带着一张嘴去,会吃垮你的。”
“没事儿!”
罗旋大大咧咧的朝张大孃招手,“输光赌尽吃不穷,不怕张大孃你吃我一顿两顿的。再说了,我还有事情得麻烦你呢。”
王氏低头,小小声声的咕囔了一句,“手头上有几个臭钱,就开始使劲儿造了。”
一旁的李二婆,闻言咧嘴讥讽王氏道:“你恐怕是羡慕去帮忙盖房子,有工分拿,又有肉吃哟!”
“哪个稀罕那点猪肉哟!哼,我娘家喂了十几只鸡!我还愁过年没肉吃嗦?
我跟你说,昨天我家那口子,总算开了一回窍,晓得给我娘买一袋治头疼的药了。我男人会讨好我娘家人,那我过年的时候,就敢回去捉鸡!”
王氏打死不承认自己贪图便宜,加之她嘴也馋了。
只见她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叹息道,“要说这个修房造屋,就是我们农村人,一辈子最大的事情了。说起去帮忙,还是得自家人才放心。
一根楠竹,砍老一点的,以后也更经得起日晒雨淋、虫蛀鼠啃的。只怕请那些外人干活,没个放心人盯住,整的不好,哪个又看得出来?”
李二婆闻言,心中暗想:现在你会说‘一家人’这句话了?王氏你倒是算计的精明,但人家罗旋这次,恐怕不会理你了。
让你平时弱待他,活该!
罗旋这次要盖房子,原本是生产队长彭志坤出面,组织生产队里的一些几位得力干将,去义务帮忙干活。
但罗旋坚决不让她们白干。
非得坚持要求拿出自己的工分,去给这些干活的人顶账。
农村里平时有什么大一点的事情,大家都是你帮我、我帮你,相当于以工换工。
罗旋还算不上一个劳动力,那就没法和别人换工。
但罗旋在今年,有接近八个月的时间里,靠着给生产队里割牛草、打猪草,拾麦穗、帮忙挖红薯这些活,也在生产队里的账面上,攒下了216个公分。
成年壮劳动力出工一天,是10个公分,妇女壮劳力是8个工分。
像罗旋这样的半大小子,每天交够了牛草猪草,生产队给他算的是3个工分。
就靠着这一天3个工分的慢慢攒,罗旋也积累下了216个工分。
今天一共是5位妇女壮劳动力,前来帮罗旋搭建竹棚,所以罗旋一共得支付给她们50个工分。
这种工分,只需要罗旋去生产队会计那里,倒腾一下账本上的数字就行。
只要会计动手修改一下账目,原本记在罗旋名下的工分,就能转到她们的名下。
队长彭志坤,包括那5位妇女,大家都不想要罗旋的工分。
但罗旋的态度却很坚决:如果大家不收下工分,自己就另外找人来帮忙!
最后。
除了生产队长彭志坤,其余的5位妇女,只好答应收下罗旋的工分。
张大孃今天帮忙到半途就跑了,还是因为她心里,实在是不想占罗旋这个便宜。
而彭志坤作为队长,他平时出1天工,是按照1个半工来计算的。
他作为生产队里的领导,又是罗旋的长辈,彭志坤不收罗旋的工分,勉强也能说得过去。
所以罗旋需要拿出来50个工分,转让给那5位妇女,算是给她们的劳动报酬。
罗旋这次盖房子,坚决不想欠谁的人情,其实是出于长远考虑。
再过不了多久,大家都得挨饿了...
如果现在欠下了太多人情的话,自己到时候会很被动的。
困难时期,形势严峻。
一个不小心,罗旋就会陷入巨大的漩涡之中,导致自己领盒饭都有可能。
如果自己不欠任何人的人情的话,到时候选择帮谁、不帮谁,主动权就在罗旋自己的手上。
到时候罗旋的心中,将毫无顾虑和愧疚。
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上,不香吗?
第27章 农村的智慧
罗旋的新“房子”,盖在远离人家的地方,前后左右都没有邻居。
6生产队的地界上,到处都有空坝、山坳,可供罗旋搭建窝棚。
队长彭志坤一开始,是准备让罗旋把竹屋,搭建在社员居住的比较密集的地方。
这样大家彼此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但罗旋并不喜欢和他们扎堆。
而且罗旋也不担心自己的安全:这个时期,真的是可以做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
——路上没纸片、没狗屎,大家捡无可捡。
农村的社员们都拿篾片擦屁股,要是路上能够捡到一张纸的话,至少自己屁股会少受一回罪。
揉吧揉吧,作业本上的纸,又不是不能用...
(不准问作业本擦屁股的细节,更不准问感受...比篾片强。)
至于狗屎...
它都被生产队里的社员们,给争相捡拾回去了。
别小看狗屎,那可是上好的肥料。
社员们可以把狗屎撒在自家的自留地里,当作肥料;也可以让孩子们,拿去交给生产队的饲养室,然后倒进饲养室的大粪坑里沤肥。
上交狗屎,按规定是可以顶工分的,价钱比割牛草还高一些...
实话实说。
这个时期的社会治安之好,真是千百年难遇。
家家都可以做到夜不闭户,完全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既然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全,那罗旋就想离群索居,所以才一眼就看中了现在这个山坳。
队长彭志坤嫌这里太偏,当即就不乐意了。
罗旋无奈之下,
逼得对彭志坤大言不惭的,鬼扯了一通什么“背风聚气、倚山面水”的风水理论。
当时气的彭志坤直跳脚,差点当场喷出一口老血!
彭志坤跳着脚嚷嚷:“都啥年代了?你作为一名受过教育的高小生,怎还来这套封建迷信?!”
自己被队长呵斥,罗旋只是冲着彭志坤傻笑,却并不答话。
见罗旋咬死不松口,彭志坤蹦跶了几下,便偃旗息鼓的萎顿下来。
只见他拉过罗旋低声告诫:“罗旋啊,这种话,以后不能再说了啊...嗯,至少别当着别人的面嚷嚷!听见没有?”
彭志坤的文化程度也不高,充其量也就是“认识几百个字”的水平。
他骨子里,其实还是隐隐约约,有一点相信这些东西的。
要不然。
前几年彭志坤的娘去世了,非得葬在一个据说是“风水宝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