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老话儿总是有道理的,风水轮流转。如今你看看,才几天啊?就轮到戴大娘看不上易阳了...”
“唉,这哪是看得上、看不上的事情哟!要是红梅嫁给易阳,以后连他们的娃娃都得跟着遭罪...”
“这倒也是。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结婚生子可是两家人的事。不仅要考虑到自己,还要为孩子、替双方的家庭影响着想啊。”
“易阳这个名声....听梧桐大队的娘家人说的,那才叫一个难听哟!搞的我回娘家都没面子...”
易阳因为在水库工地上,涉嫌偷盗这件事情,其后续的恶劣影响已经逐步显现出来了。
这个时期,
一个人的风评不好的话,基本上在生产队大队部那里,就可以决定他、以及他的后人的前途了。
戴红梅的妈,眼见自家女儿老是往易阳家跑。
所以她这才连生产队里的工分,也顾不上挣了;家里的代销店也顾不上看了。
丢下这一切,戴大娘今天是专程跑过来骂易阳的。
“妈,你说话咋这么难听啊?”
戴红梅一拉跳着脚、指着易阳家大骂的戴大娘,“走呀,咱回家说去!在这里,你不嫌丢人吗?”
戴大娘一双眼珠子急的通红,唾沫横飞的怒骂道:“老娘一不偷东西、二不偷汉子,丢什么人?咹,易阳,你给老娘滚出来,今天咱就把话说清楚!”
戴红梅一张脸已经红的,比周大爷家门上的那张红纸,颜色还要正,“妈!人家易阳什么都没有做,给你交代个啥啊?他真要犯了公家的条款,民兵早就来捆了他去了!”
“捆走才好哩!省的来祸害我们戴家。”
戴大娘怒道,“易阳,你要是还算个男人,就出来把话说清楚!别和罗旋家的水粉一样,软踏踏的...”
刚刚跑到院坝里的罗旋闻言,不由一愣:这破事儿,也能攀扯上我?
还别说。
如今自己的名字,已经成了生产队的人,嘴里出现的最频繁的词汇了:你看看人家罗旋,又得了乡公所的表扬哩!听说,现在乡公所正在往县里申报,替罗旋争取一个“科技创新小能手”的称号呢!
你看看人家罗旋,都能撑门立户了!你个狗曰的,还在撒尿玩泥巴呢?狗东西,还不赶紧把鼻涕吸回去?
你看看人家罗旋...
你看看...
正在此时。
只听见易阳家的门“吱呀”一声。
抢收完稻谷,正在家里暂时午休的易阳,一脸漠然的走了出来。
易阳见戴大娘一蹦一跳的,脸色狰狞,一副要择人而噬的凶狠模样。
要不是一旁的戴红梅死死拉住了她,估计戴大娘敢当场扑过去,将易阳给活活咬死!
“戴大娘,你说话注意点。”
易阳冷声道,“我是清清白白的,我和红梅之间,也是清清白白的。你干啥要往我身上泼污水,而且还要带上你家红梅呢?”
一边看热闹的叶二娘,此时开口道,“啧啧啧...红梅,叫的可真亲热。”
戴红梅要全神贯注的拉住她妈,如今听见叶二娘阴阳怪气的声音,也顾不上和她算账,只能恨恨的剜了她一眼!
“你不说话会憋死啊?”
周老大从罗旋身后钻出来,冲着叶二娘厉喝道,“扇风点火、添油加醋,你就见不得别人好过?”
这下子,该轮到叶二娘傻眼了:别人还没有说什么,自家这个便宜儿子,咋还先跳出来了呢?
这是什么操作?
但周老大虽说马上就要和周大爷分家另过了。
他毕竟还是周家的一位重要成员。
叶二娘清楚得很:如果自己惹毛了周老大的话,估计以后自己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所以叶二娘便是被周老大当众给怼了一句,此时也只能红着脸,埋头装作摊晒稻谷的样子。
戴大娘见易阳出来,顿时蹦起来二尺多高,“易阳!我警告你,离我家红梅远一点!你废了也就算了,别再带害别人。”
易阳冷声道,“如果你非得这样说的话,那我还真就要和红梅在一起!
我清清白白的做人,勤勤恳恳的做事,一直都是坚决服从上级的命令。我一不偷懒,二不偷东西,三不偷?人,本本分分,我怎么就废了?”
易阳这句话刚一出口,扶着她娘的戴红梅顿时只觉得天地之间一片空灵!
脑海中只有一句话在不停的翻滚:
“我真就要和戴红梅在一起!”
“我要和戴红梅在一起......”
“我要戴红梅......”
“我要红梅...”
幸福,来的有点太突然了!
戴红梅曾经明说暗示过易阳好几次了,希望易阳能够振作起来,戴红梅她愿意陪伴易阳过一辈子...
但那个时候,
易阳一是心里有心结,对自己的前途还抱有一丝侥幸。
二来呢,易阳三个姐夫都还混的可以。只要易阳他不出什么问题,以后这些姐夫拉扯他一把的话,易阳还是很有可能能够跳出农门的。
所以易阳他还是有一点心高气傲,不想在农村里修一辈子的地球。
因此,易阳一直都没有接受戴红梅的爱意,而是在犹犹豫豫、难以取舍。
如今,易阳竟然坦坦荡荡的,要和戴红梅表明关系...
戴大娘懵了……
“你——”
戴大娘痴痴呆呆问道,“你刚才在说啥?”
易阳高声道,“我!易阳,要娶戴红梅!我要和她结为革命亢俪!一辈子生死不渝,携手为农业社的建设事业添砖加瓦。”
戴红梅一双大眼睛噙满泪水,娇躯微颤...
这个时代,敢于像易阳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将这些肉麻的情话说出来的...反正,正兴大队里,是真还没有见过!
肉麻的情话就像一杯鸠酒,可大部分女人,却抵挡不住它的诱惑。
只见戴红梅身形一晃,一下子丢开她妈,勐地往易阳那边跑了过去!
“红梅,你给老娘回来!”
戴大娘大急,“咱这就托人,去乡里给你介绍一个吃公家粮的对象!你知道不,现在农机厂里正在招工。乡里一下子,就能多出来上百号年轻小伙子呢!
他们可都是有工作、拿铁饭碗的棒小伙哩!咱摘不到树梢顶的果子,还捡不回来一个落地的桔子吗?
那也比掉烂泥里的果子强啊。
红梅啊,你就听妈一句劝吧!再嫁错人了,你这辈子可就毁了哟...”
戴红梅跑到易阳身前,凝神着对方低声而坚定的问他,“你真的要娶我?”
易阳点点头,“是!即便你不同意也不行,我哪怕追你到老鹰山,也得把你追回来。”
戴红梅道,“那你可得想好了,我的年龄可比你大。”
易阳微微一笑,“不怕,女大三,抱金砖。我不会操持家,正好得有一个管家婆来管管我。”
“咯咯咯——”
戴红梅笑道,“那我要是管的严,你到时候可别跳脚哟。咱什么时候去大队部打证明?”
这个时期,青年男女要想结婚的话,生产队和大队都需要给他们出具证明。
男女双方拿着这张证明,才能到乡公所里面去办理结婚证。
“红梅!你给老娘回来!”
看到自家女儿竟然主动送上门去,戴大娘气的差点晕过去,“你要是敢不听话,老娘把你的腿打折!”
戴红梅笑着扭头道,“妈,上面都说了‘婚姻自主、恋爱自由’,我要嫁给谁,你们都拦不住!”
这个时代,国家确实是在大力提倡“婚姻自主,恋爱自由”,“严厉禁止封建包办婚姻”。
戴红梅刚才说的话是没错。
可实际情况却是:所有的婚姻,几乎都相当于是一笔买卖。
每一对新人后面,都是经历了无数把算盘的精敲细打,都是双方七大姑八大姨精心计算过得失的。
双方在托媒人居间牵线搭桥的时候,首先第一个问的就是:
他是吃国家粮的,还是生产队里的社员?
第二句话必然就是:他的出身好不好?是啥成分?
第三句话就是:他一年能拿多少工资?家里有多少壮劳动力?
父母是累赘?还是能够帮贴家里那种?
等到把这些都打问清楚了、满意了,才会继续进行下一个项目。
而对方的品行、学历、修养,甚至是长相这些,统统都要跟前面的“三大条“让道。
无论这个人识不识字、长得有多丑,甚至是身体有缺陷,只要他是吃的是国家粮。
那就注定了,他这辈子是不用愁娶老婆的。
大不了,娶一个吃农村粮的黄花大闺女就行了。
但如果一个男人出生于农村,而且成分不好的话,那就基本上完蛋了...
就像熊大熊二两兄弟一样,他们的未来,恐怕和周家三兄弟都没法比...人家周老大浑是浑,可他成分好啊!
猴屁股似的,红的鲜艳着呢!
“我要嫁给易阳,和他并肩战斗,做一辈子的革命夫妻!”
戴红梅似乎生怕全体社员不知道似的,拉着易阳的手,朝着四周围观的社员们大声宣布,“明天晚上,我和易阳请大家来这里,喝上一杯喜酒!只要你们愿意来,我和易阳都欢迎!”
“好!”
周家三兄弟在罗旋的示意下,带头鼓掌,“红梅姐姐、易阳哥,我们明天都来帮你干活!”
三嫂子快人快语,“要的,明天我还晒谷子,不去下田干活了!这样一来,我也能来帮帮忙,给你们打打下手。”
“要是杀鸡杀鸭,这些事情就交给我吧!”
张大叔和易阳是邻居,此时也站出来表态,“咱家里还有一些粉条、酸菜、笋干啥的,到时候你只管来拿去用就是了。”
院子里不少人,手中拿着簸箕、掏把、竹耙子,都站在原地仔细的计算得失:要是此时表态支持戴红梅,势必会得罪戴大娘。
以后,戴大娘家的代销店里,自家可就不好赊账了...
还有,
戴红梅的爹在乡粮站里面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