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白朗狡诈
韩枫的清理行动着实吓坏了不少人，几天之后，当新一批年轻职员进入陆军部之后，一切仿佛重新归于平静，敢伸手的人爪子都快打断了，各大衙门不约而同的开了会，主题只有一个，别去惹韩枫。
这天韩枫上午前往陆军部视事，快中午的时候就果断翘班。
车子路过内务部街的时候，看到内务部门口竟然被一群人堵了。
这些人普遍穿着长衫，有的还戴着眼镜，高喊口号：“把全书还回来！”
“全书应该放在图书馆！你们这是非法占有！”
汽车过不去，白明义要下车疏通。
韩枫原本在车里看热闹，结果看到一个长方形脸庞留胡子的人也在人群中跟着喊口号。
这才想起来，自己跟他还算是半个同僚呐！
连忙跟着下车，他这一下车不要紧，前后几辆车的护卫们齐刷刷下车，武器都亮出来警戒四周。
长衫群体懵了，内务部门口的阻拦他们不让他们进去的人也懵了。
这是来帮谁的？
韩枫紧走两步，到那人面前，笑道：“卢先生，您在这干嘛呢？”
男子有点疑惑，叼着烟卷，一边让给他一根，一边问道：“您是？”
很多人不知道，卢迅行在北洋当过官，一当就是十来年，因为这一点在后来的论战时经常受人指摘，所以他自己不提，久而久之很多人也就忘了这茬。
他现在是教育总署佥事，大概相当于处级干部，挺神奇的是，这个职位需要大统领钦定，所以可以肯定的是，俩人是见过面的。
虽然这一点都不耽误他痛骂袁大头。
韩枫打了个哈哈，“我在琉璃厂见过您好多回，一直没能跟您相识，今天可算是又见到了，您这是干嘛呢？”
卢迅行的确是琉璃厂的常客，工作并不繁忙，经常无所事事，所以翘班去逛旧书店是常有的事儿，为了买旧书跟金石字帖还花了不少钱。
“这位兄弟，您怎么称呼？”
“韩枫，字子静，您这是忙活什么呢？”
卢迅行很惊讶，“您就是韩疯子....咳咳，子静兄，愚弟现在负责改组京师图书馆，从热河避暑行宫文津阁运回来全套的四库全书，这可是珍宝，没想到被内务部截去，不还给我们，哼，这些书要是放在他们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知所踪了，我们来讨要，他们竟然闭门不见。”
嗯，他现在隶属社会教育司，平时干的事儿都挺文雅，考察考察戏剧发展情况，建建图书馆，开开儿童艺术展会什么的。
对了，他还在虎坊桥办过美学讲演，只是不太成功，自己在日记里写，“听者约三十人，中途退去者五六人”。
韩枫心说，我上学的时候可没少背你的文章，苦头我是吃过了，这回跟你相逢，高低得劝你多写点，折磨折磨后来者。
“怎么就你们来了？这样的事儿，汤总长怎么不出面？”
卢迅行撇撇嘴，没说话，韩枫乐了，心说要不你怎么十几年都没升官呢，原来跟大上司关系不好。
实际上，除了邀请他来京城的蔡元培，和对他很爱护的教育次长董恂士，他谁也看不上，经常在日记里吐槽他们，比如范源濂总长进行演讲，他就写这位范总长“其词甚怪”，再比如说梁总长“不了了”，就是不怎么样，平平无奇的意思。
其实除了这个原因，还有就是这一时期的教育总长换的实在是太快了，北洋十几年，换了几十个教育总长，真懂教育的根本没几个。
听卢迅行说了关于四库全书被人弄走的事儿之后，韩枫心说我高低得帮帮场子，上前对拦在门口的内务部职员说道：“找你们管事儿的来。”
有个人就上前，“嘿，我说，你是......”
话没说完，就被同伴一把捂住嘴，拖到后面，那同伴上前又是点头又是哈腰，“是，是，小的这就去！”
然后拽着刚才想要出言不逊的人就往里走，“你不要命了！没看见他的汽车？他是韩疯子！上回开会的时候，次长不告诉我们他长什么样了吗，你怎么不认真听，他连徐又铮都敢打，你想想，是小诸葛硬，还是你硬？”
那人听了两股战战，差点吓尿。
卢迅行的一众铜梁看着架势，知道来了大人物，这事儿有着落了，纷纷上前来见礼，有的人面对大人物，说话自然不免客气过度了些，甚至听起来有些谄媚，这也是人之常情。
不料老卢见同僚如此做派，冷哼一声，“不论规章制度，只凭势力大小，非国家之福，更非我辈之福！”
噎得大伙儿说不出来话。
白明义觉得这人有精神病吧？这话可是把少爷捎带进去了，开口就要刺他两句，韩枫使个眼色拦住，看玩笑，你跟他对骂？他能骂到你怀疑人生，还要把你写到日记里。
他骂人，那才是荤的素的全来，而且速度极快，你写一篇文章刚见报，人家十篇已经发出来了，看看他后来骂陈西滢的时候，称其为“谎狗”、“偷汉女人的丈夫”、“总愿意说世人全是忘八（王八）和他相同，他心里才觉舒畅”。
骂的老陈招架不住，差点退出文坛。
这样的人，你能惹吗?他急了连老袁都骂！
到这里又不得不说，老袁真是肚量挺大，像后来邵飘萍，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都在骂老袁，照样活蹦乱跳屁事儿没有，等后来张老帅进了京，就把邵飘萍崩了。
可能是觉得要感谢下韩枫，老卢自己吭哧吭哧憋了半天，“子静兄，中午不如到广和居吃顿便饭如何？”
韩枫答应了，果然你喜欢吃广和居，在日记里天天写，没事儿就上广和居。
正闲聊着，内务部里头出来一个次长，韩枫没想到惊动了他，连忙迎上去，“斡老，怎么劳您大驾！”
来人四十来岁，有点谢顶，留一副大胡子，不是别人，正是现任内务部次长钱能训。
第169章 四库全书
韩枫虽然没跟此人接触过，但对其很有好感，他是嘉善人，还是钱缪的第三十六代孙，钱氏家族出了太多人才，后世几位功勋卓著的科学家都是他亲戚，最神奇的是，钱能训还跟后来一位大能有一段渊源。
钱的妹妹，就是幼年喜欢养鸽子那位的伯母。
除此之外，钱能训的爱国立场非常鲜明，虽然有人对这一事件存在争论，但有多份资料证明，钱能训的确主张收回山东权益、拒签巴黎和约。
徐卜五眼看就要回京了，钱是徐卜五的人，眼看也要水涨船高。
“子静，子静啊，怎么来了，也不打声招呼，在门口做什么，这些人是怎么做事的，快，进去坐坐。”
钱能训看起来很谦和。
“斡老，我就是路过，那什么，这是我朋友，卢迅行，他是教育总署的，听说有批书从热河运过来，在你们这卡住了，他们辛辛苦苦弄这批书回来，是想放到京师图书馆的，斡老，您看？”
钱能训还真不知道这事儿，以他的地位，这种小事儿自然到不了他这一层，当下也没推脱我再调查研究一下之类的，直接满口答应，“好，好，这没问题，我马上派人派车，把书给他们送回去。”
韩枫拱拱手，“那就谢谢斡老了！”
“诶，谢什么，自己人的事儿嘛！”这话说的有点意思，他是徐卜五的人，徐卜五现在还是老袁的铁杆，所以他们还真能算是自己人。
但韩枫笑笑，没接话茬。
钱能训接着道：“今天好不容易遇见了，子静，中午一同用餐如何，我有许多事想跟你商量呢。”
的确有许多事，要知道原来内务部在军界也是插了一手的，这回韩枫把多余的爪子全剁了，后面大家怎么相处，自然要划出道道来。
卢迅行一看这架势，知道中午是吃不成饭了，老钱是内务部次长，还是大红人，他就是一小职员，傻子都知道得跟谁吃。
他虽然清高，但也不是丝毫不通世事，当下就要主动跟韩枫告辞，省的让韩枫不好意思。
他这边刚拱拱手准备说话，韩枫伸手把他按住，然后一脸歉意的对钱能训说：“斡老，您看，巧了吗不是，我跟老朋友多少年没见了，刚约好中午，这样，我改天到您府上拜会，还望您不吝赐教。”
卢迅行跟钱能训都愣了，还是钱能训反应的快，笑道：“好，看来子静是个重信之人，是我唐突了，那咱们改日再聊，哈哈，改日再聊。”
说罢深深看了一眼卢迅行，记住这个人的样子，暗自寻思，这是谁啊，不认识啊！
卢迅行嗫嚅着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时候就算再傻也不能说什么没事儿没事儿，你们先吃好了，咱们回头再聚。
那可就把韩枫跟钱能训的面子都驳了。
索性一拱手，也没说什么。
跟钱能训告辞，韩枫拽着卢迅行上了车。
豪华汽车没能让卢迅行觉得舒适，反而有点不自在，眼神古怪的看来看去。
“哎，老卢，你看什么呢，我可没贪污啊，这都是我挣的钱，正经买卖，知道吗？”
卢迅行被他戳破心思，一下乐了，“你是个妙人，跟那些当官儿的不一样。”
“你以为我想当啊，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要是可以，我还想去当个教授呢。”
要问什么职业是这时候最体面、最安全、最受人尊敬的，那不是大统领，而是教授。
这时候教授的地位高的吓人，不说社会地位，但就工资来说，和总长平级，每月三百多大洋，年年都涨工资，连带着教育口的人都水涨船高，像周树人现在每月领两百多块大洋，十年之后，涨到三百多！
一年能买一套四合院！
除此之外，那是走到哪都受人尊敬，跟前朝的翰林公差不多。
到了广和居，跑堂的都认识卢迅行，“哎呦，您来了？还是老四样儿吗？”
嗯，他回回来都吃四个菜。
“今天请客人，备一桌席面。”
“得嘞！您楼上雅座儿请！”
正要带着韩枫往上走，那广和居掌柜的瞧见了，打算盘的手一使劲儿差点没把算盘掰烂了，暗骂伙计你那是什么眼神，招子是用来出气儿的吧，真神都不认识？
上来行礼，“韩次长，您吉祥！我们的福分这回可大了，您请上天字号间，我领您去，您请，您请，小心脚下。”
卢迅行打趣道：“我说掌柜的，我可是整天来这吃，可没有这个待遇。”
掌柜的一边引路，一边扭头笑道：“瞧您说的，正因为您见天儿的来这吃，我们呐，看您就跟看我们家老爷是一样的，谁跟自己家人客气呢，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韩少爷是稀客，稀客登门，可不就得客气着点嘛您呐？”
“你不应该当掌柜，我看你这功夫，给你个次长总长干干，你也能行！”
韩枫让掌柜的说乐了，这年头只要是出去花钱，保管让你身心愉快，人家就这服务，不像后来出去吃个饭还老别扭，要么是太殷勤让你不自在，要么是太高冷让你感到生气。
“嘿！那我可就等着您高升，然后提拔我了，也甭封我别的，就封个吃饭总长，天天伺候您吃饭！”
韩枫跟卢迅行哈哈大笑。
不多时一桌佳肴摆上来，还上了两壶绍酒。
“子静，今天的事儿多亏了你，我敬你一杯！”
韩枫端起杯子来跟他碰了，满饮一杯。
卢迅行抽烟又喝酒，但并不讲究，好的烟能抽，不怎么好的也行，喝酒也喝不多，黄酒喝一碗，白酒喝个二三两的样子。
没吃几口，跑堂的又送来一盘子糕点，一看都是甜的，“你没事儿吃那么多甜的干嘛？”
“从小就嗜甜。”
“那你肯定喜欢喝奶茶。”
“茶里加上奶？”
“不是，回头我做给你喝。”
卢迅行除了爱吃甜点，萨其马之类的，还对螃蟹情有独钟，指着桌子上的大螃蟹，“吃，螃蟹好是好，就是一年只能吃一季，让人凭空想它大半年。”
韩枫突然觉得画风有点不对劲，你不应该跟我聊点金石字画、文学小说，或者再激进一点聊聊汉字废存的事儿吗？
怎么净说吃的啊！
第170章 怎么净说吃的啊
韩枫边吃菜，边装作不经意的问：“要不你写点小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