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帝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李长生那张年轻却沉静得可怕的脸上。
良久。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那张始终保持着威严与淡漠的龙颜之上,终于出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
有惊骇,有忌惮,有疑惑,甚至……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欣赏。
“不必了。”
庆帝的声音,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沙哑。
他摆了摆手,示意洪四庠退下。
洪四庠如蒙大赦,强忍着肩上的剧痛,躬身行了一礼,狼狈地退出了御书房。
庆帝看着李长生,久久不语。
御书房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他终于明白,为何叶流云会说,刺杀太子与皇后的凶手,与李长生的武功路数截然不同。
拥有如此堂皇霸道、精妙绝伦剑术的人,又岂会屑于用那些阴柔诡谲的手段?
这李长生,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叶流云会为他“证明”清白。
因为,他的实力,他的剑术,便是最好的证明!
这个少年,不仅实力深不可测,心智更是妖孽!
庆帝的内心,第一次对一个人,生出了真正的,无法掌控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他极度不适,却又无可奈何。
他知道,今日这番试探,自己……败了。
而且败得相当彻底。
御书房内的气氛,在洪四庠狼狈退下后,并未有丝毫松缓,反而因那短暂的死寂,更添了几分凝滞。
庆帝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在李长生身上寸寸刮过,仿佛要将这个年轻的身体,连同其内里深不可测的灵魂,一并看透。
良久。
那紧绷的龙颜,终于缓缓舒展,露出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好!”
庆帝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赞赏。
“当真是好!”
他重复了一遍,语气中听不出是喜是怒及。。
第124章庆帝盛赞!李长生大宗师!李云睿风情万种!
“十六岁的大宗师……”
庆帝轻轻颔首,仿佛在品味这几个字所代表的分量。
“朕记得,当年叶轻眉冠绝天下,名动京都之时,似乎也远未到这般年纪吧?”
他这话,像是在自语,又像是在说给李长生,以及一旁始终沉默的叶流云听。
叶流云眼观鼻,鼻观心,依旧如石雕般纹丝不动,仿佛这御书房内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但他微微颤动的眼睫,却昭示着内心的不平静。
李长生神色淡然,并未接话。
他清楚,庆帝这番话,不过是开场白。
果然,庆帝话锋一转:
“长生,你是云睿的孩儿,自小便在宫中长大,朕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
这话语中,带着一丝长辈对晩辈的亲近,却又透着帝王特有的审视。
“你能有今日这般成就,朕心甚慰。”
庆帝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盯着李长生。
“我南庆,能再出一位大宗师,实乃国之幸事,天下之幸事!”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有你这般麒麟儿坐镇,何愁宵小不靖,何愁国祚不稳!”
这番话,说得是冠冕堂皇,掷地有声。
若是不知内情之人听了,定会以为这是一位爱才如命,为国得栋梁而欣喜若狂的圣明君主。
李长生心中却是一片清明。
这些话,听听便好。
庆帝微微倾身,龙袍上的五爪金龙,在烛光下闪烁着慑人的光芒。
“如此天纵奇才,若不加以封赏,岂非显得朕有失公允,也寒了天下英“零八七”才之心?”
他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精心打磨,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朕意已决。”
庆帝一字一顿,声清晰地传入李长生与叶流云耳中。
“待明日早朝,朕会于太极殿之上,正式下旨——”
“封你为,瑞王!”
瑞王!
这两个字,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
即便是李长生,在听到这两个字时,那双始终古井无波的眸子,也泛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波澜。
封王!
这在大庆朝,可是非同小可的荣耀。
尤其,这还是一个异姓王!
他看了一眼庆帝,对方的脸上,依旧是那副胸有成竹,掌控一切的帝王表情。
“陛下厚爱。”
李长生只是微微颔首,语气平静地吐出四个字,听不出丝毫的激动与惶恐。
没有叩谢皇恩,没有感激涕零。
仿佛这泼天富贵,对他而言,不过尔尔。
这般反应,倒是让庆帝眼底的审视之色,又浓重了几分。
叶流云心中亦是暗自称奇。
面对如此封赏,还能这般处之泰然,这份心性,当真可怕!
御书房内,再次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庆帝似乎并不在意李长生的“失礼”,他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案,发出“笃笃”的轻响。
片刻后,他再次开口,声音却比之前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
“长生。”
“太子与皇后之事,当真……与你无关么?”
这个问题,如同一柄无形的利剑,再次悬在了李长生的头顶。
即便方才已经有过叶流云的“证明”,即便李长生已经展露了远超行刺者的武功路数,庆帝,依旧没有完全放下心中的疑虑。
或者说,他需要一个更直接的,来自李长生本人的答案。
李长生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似笑非笑。
“陛下既已让叶宗师查验过晩辈的剑。”
他顿了顿,目光迎上庆帝那深邃的眼眸,不卑不亢。
“又何必再多此一问?”
“莫非在陛下眼中,晩辈的剑,还不够资格证明清白?”
这话语,带着一丝隐晦的锋芒。
却又恰到好处地,没有逾越君臣的界限。
庆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张布满威严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笑容。
只是这笑容,如同冬日寒冰,不带丝毫暖意。
“呵呵,朕自然是信你的。”
庆帝摆了摆手,仿佛要将此事彻底揭过。
他语气一转,带上了几分追忆的色彩。
“说起来,你小时候,朕还抱过你呢。”
“那时候的你,粉雕玉琢,见人就笑,很是惹人喜爱。”
庆帝的目光,似乎变得柔和了些许,仿佛真的陷入了对往昔的回忆。
“不像现在,小小年纪,便如此沉稳,倒像个小大人一般。”
他这话,像是在拉近关系,又像是在感慨时光飞逝。
李长生面上依旧平静无波,心中却是一声冷笑。
老狐狸。
又开始玩弄这些帝王心术了。
无非是想用这些虚无缥缈的“温情”,来试探他的反应,消弭他的戒心。
可惜,他李长生,早已不是那个需要仰仗皇家鼻息才能存活的稚子了。
这些手段,对他而言,不过是班门弄斧。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并未表露出任何情绪。
那份从容与淡定,让庆帝眼底深处,那丝难以察觉的忌惮,又加深了一分。
这个孩子,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难以掌控。
李长生转身,缓步走向御书房的门口。
庆帝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紧紧地钉氿铃柳瘤企八貳zoba在他的背影之上。
太子与皇后之死,当真与此子无关么?
庆帝的眉头,在无人察觉的瞬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