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地,怎么会欠下这么多债?”程功坐下来后,还是有些不解。
“主要是几大原因,员工的工资,厂租,银行贷款利息,还有原材料的欠款。产品卖不出去,原材料都变成了积压的货,有些堆在仓库里,因为去年出现回南天,甚至都发霉了。”
如此恶性循环下,程家负债自然是越来越高。
在程振邦看来,自家公司的产品竞争力比不上欧美,东洋的同类产品。
原材料主要是化工产品,基本依赖海外进口,成本不低,产品却只能按香江市场的平价出售,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子。
这种情况下,一年半载亏损上千万,也属正常。
杀虫药卖不出去,工资发不出,厂里上百号员工,普通工人的工资,每月也要两千多港币,技术骨干则要三四千,甚至更高。
最主要是研发和生产杀虫剂本就气味难闻,工资再低点,根本招不到人,那些香江人,包括现在杀虫厂那些老员工,他们宁愿去做别的工作。
程功本身学的是农业制药,自然知道那些进口的化工原材料价格不菲。
他也清楚,药性越好,毒性越低的杀虫剂,所需原料往往越贵。
听到父亲的解释,他现在总算明白,在陈松靑代理的那些欧美和东洋杀虫剂冲击下,父亲的公司为何在短短大半年间亏损如此惨重。
光是这上百名员工的工资,每个月就是一笔沉重的负担。
去年上半年生产的杀虫剂卖不动,下半年干脆停工,即使停工,按规定也得支付员工基本工资,除非只能彻底关厂。
但是,真的关厂,很难怕是再回到这个行业。
程振邦眉头紧锁,从抽屉里面拿出一盒万宝路,直接点燃后,在那吞云吐雾。
程功想了想,直接说道:“爹地,根据我的了解和判断,我想跟你分析几点。”
“你说。”
“第一,那个陈松靑,他不过是借杀虫剂生意搞融资骗钱的把戏,根本不会像你和妈咪那样踏踏实实做薄利的实业。我猜他很快就会放弃这个行业,转而投身地产。”
融资骗钱?
程振邦有些惊讶。
“第二,欧美和东洋在香江代理的杀虫剂,价格通常比我们家贵几倍甚至十倍,却依然有人抢着买。陈松靑那样做,纯属为了抢占市场,为了让公司各方面数据好看,把价格压到跟我们差不多,我们的产品自然卖不动。但这种情况不可能长久维持,欧美和东洋代理的产品价格迟早会回升到原来价格,甚至,说不定都是欧美那些杀虫药公司直接换了其他代理商。到时候,香江大多数普通市民,还是会回过头来买我们家的杀虫剂。”
“第三,我始终不认为欧美和东洋的杀虫剂就一定比我们的好。那多半是香江市民的心理作用作祟。如果我们能掌握不输给他们的技术,生产出效果更好、性价比更高的杀虫药,到时候,那些欧美和东洋生产的杀虫药,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
“第四,爹地公司的产品,主要销在香江,市场太单一,风险太高。像这次稍有风吹草动,就动辄亏损上千万。我们应该把相当一部分市场转向海外。只要海外订单充足,价格方面又有保障,即使再遇到类似低价倾销的冲击,也不用过分担心。”
程振邦惊讶地看着儿子,没想到他能在短时间之内说出这番见解。
“程功,你怎么懂这些?谁教你的?”
“爹地,不管怎么说,我这几年也是喝过洋墨水的。更何况,前些日子和那些酒肉朋友混在一起时,也打听到不少消息,包括那个陈松靑的一些底细。所以,我想我们程家这次的危机,很快就会过去。”
危机很快过去?
程振邦又深深吸了一口万宝路,苦笑着摇摇头。
就算程功刚刚说得对,陈松靑很快会把精力转向地产,但对方在杀虫剂市场上掀起的这场价格战,带给程氏杀虫公司的伤害,没有几年时间,怕是很难恢复。
至于自家的产品比欧日的好?
这谈何容易?
欧美和东洋有那么多大公司每年投入巨资研发新的杀虫药,技术和专利积累深厚,自己这小厂怎么可能是对手?
程振邦自然知道,自家杀虫剂在效果上,确实和欧美主流产品存在差距。
还有,现在香江本地市场都挤满了欧日代理公司的竞争对手,程家在香江都吃不到市场,又如何能打开海外销路,拿到订单呢?
不过,不管如何,看到儿子能想到这些,程振邦心里还是感到一丝欣慰。
此时,程功心中却是觉得,父亲公司的危机根本算不得什么。
除了陈松靑很快就会对这个行业失去兴趣,他更知道,想要让程氏杀虫剂公司真正发展壮大,摆脱对香江单一市场的依赖,除了需要研发资金,更需要核心的技术和配方。
程功知道,研发新的杀虫药资金缺乏,但是,你要说关于那些杀虫药技术和配方,他的脑海中就有现成的。
他只要找个时间,把记忆里那些属于十几年,甚至二十年后欧美东洋研发出来,后来甚至在大陆设厂生产,或被国内模仿的杀虫药技术和配方“抄”出来就行了。
这些杀虫药技术,正是程氏杀虫公司接下来在杀虫剂领域的制胜法宝。
第4章 仓库价值几百万港币的杀虫药
程功觉得在香江做实业家哪有做地产商好?
像那位李先生,五十年代进入塑胶生意,随后转做塑胶花,做到香江塑胶花大王,赚取第一桶金后,他就毫不犹豫把塑胶厂和塑胶花的生意送给了妹妹,自己则是全力进军地产业。
香江的地产业,那才是真正赚钱的行当。
如果这些年爹地每年拿出一部分利润,买房买地皮,买物业,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陷入困境。
“爹地,要不我们家放弃杀虫药生意算了,在香江,做其他什么行业不比做这个强。”
“你小子胡说什么,老子一辈子都是做这个生意的,现在还有那么多老员工跟着我吃饭。我放弃了以后做什么,还有,其他那些老员工他们又吃什么?”
程功只能尴尬一笑。
他就知道爹地是传统的实业家,这在香江确实非常难得。
既然这样,程功觉得必须帮爹地渡过难关才行。
“爹地,我想到工厂处转转。”
“那你去吧。”
程功一个人从办公室出来。
不得不说,自家杀虫公司规模不小,包含了办公,研发,生产,员工宿舍,食堂,仓库等多个区域,怪不得每个月的租金都是一大笔支出。
“少东家。”一位二十多岁的员工热情走了过来。
程功点点头。
“我想看看仓库,知道在哪吗?”
“这个,少东家,仓库那里气味很重,又臭又刺鼻的,你真要去的话得戴口罩才行。”
平常那些老鼠药,蟑螂药,蚊子药,苍蝇药分开存放时气味,并不是很明显,但是当大量堆积在仓库里,加上长时间积压未能售出,即使还没有过期,混合的气味也变得非常难闻。
“少东家,仓库的钥匙在东家手上。”
“你在这等着,我这就去拿。”程功转身返回办公室。
“爹地,我要仓库的钥匙。”
程功向程振邦还要了两个新口罩。
拿到仓库钥匙和口罩后,他出来分给那位年轻员工一个口罩,让对方带路。
走了大约十分钟,来到一处墙上写着“防火防盗防潮”等标语的大铁门前,他知道这就是杀虫公司的仓库了。
两人分别戴上口罩,年轻员工用钥匙麻利地打开门锁。
即便戴着口罩,程功也能闻到里面散发出的刺鼻气味。
他忍不住差点就要呕吐反胃。
想到自家的情况,程功忍不住还是跟着进去。
很快,程功发现仓库里排列着许多货架,货架上面堆满了去年上半年生产的各种杀虫药。
“少东家,这些就是老鼠药。”年轻员工指着一堆货物说。
也就是说,这并不是老鼠贴,而是让老鼠吃下去后,死在外面的毒饵。
这些年,香江人口越来越多,老鼠也越来越多。
“这种老鼠药一小袋,我们厂里批发价是2.5港币,外面商店零售价约5港币。不过,像佳宁杀虫公司,他们代理欧美和东洋的产品,原本至少要卖二三十港币的,现在直接把价格降到5港币。这样一来,我们的产品根本卖不出去了。”
同等价格下,普通市民必定购买那些海外杀虫药。
程功点点头,在知道是老鼠药后,他便不想再碰。
随后,年轻员工又带他看了蟑螂药、蚊子药等其他产品。
仓库里堆积如山,都是包装完好,都是印有程氏杀虫标志的存货。
“这里的杀虫药批发价总共价值多少?”
“少东家,我不是很清楚具体数字,但是价值几百万还是有的。”
问题是,现在卖不出去,无人问津,只能堆在这里。
程功跟着那位年轻员工在仓库参观了一番。
从仓库出来,即使戴着口罩,他都觉得难受,弯腰差点让他吐出来了。
他和那个年轻人去洗了手。
程功把仓库钥匙送回总经理办公室,发现程振邦正在打电话。
“你什么时候回去?我准备去见见几位合作过的银行经理,想请他们再宽限些还债的时间。”
“爹地,那你先送我回家吧。”
父子俩离开总经理办公室,走出程氏杀虫公司,上了车。
程振邦直接往香江中区的方向驶去。
路上,除了车载收音机的广播声,父子俩沉默无言。
大约四十分钟后,程振邦在他们住的大平层楼下附近停车。
程功下车,坐电梯上楼。
按响门铃,女佣小英开了门。
小英刚开门就闻到少爷身上有一股异味,忍不住后退几步。
“妈咪,我回来了。”
“阿仔,你刚去公司那边了?”
“去了,我还去看了仓库里积压的那些杀虫药。”
小英这才明白少爷身上的怪味是从哪里来的,原来是进了仓库。
“妈咪,那味道实在太难受了,我先去洗澡。洗完澡,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现在程家遇到的危机,我想很快就会解决。”
很快就会解决?
林永芳有些不敢相信。
这可是上千万的债务,时间拖得越久,利息只会滚得越多。
程功显得非常自信。
他先去浴室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把仓库里带回来的味道冲洗干净。
出来让女佣阿英帮他吹干头发,然后回到自己房间。
程功关上门,坐在书桌前。
想着,父亲公司负债上千万,但仓库里积压着几百万货值的存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