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个北境古老家族彻底灭绝,血脉断绝,旗帜不再。
地形也不复昨日,虫巢炸毁后的空洞成为新的裂谷,河流改道、平原隆起,道路荒废成野林,堡垒沉入泥潭。
北境已非昨日之北境。
未来的重建……肯定是极为艰难的。
受到影响最大的自然是北境总督埃德蒙公爵,在这场名为“终焉”的战争中,耗尽了一切。
这不仅仅是他身体上的衰败,更是他政治版图的坍塌。
北境是他的根。
可如今,这片大地五分之四的人口化为残尸,曾经支撑他统治体系的贵族式微、城镇覆灭、骑士断绝。
那些曾在议事厅里高谈阔论的下属封臣,大多在灾后彻底消失于帝国的版图,统统被写进了失踪名单。
他精心布设的贵族北境防御体系,已形同虚设。
而真正危机的是他的身体,终焉之战后,他的内脏几近半毁,斗气也剧烈透支。
更糟糕的是,他唯一的继承人还在公爵夫人艾琳娜的腹中。
一个尚未出世的婴儿,要面对一个缺乏守护的未来。
如果没有转机,帝国开国后就在八大家族中的埃德蒙家族可能就要迅速落寞了。
失去了公爵的埃德蒙家族,就是待价而沽的空壳。
而这次战争的影响,改变的不只是北境的格局,必定会影响整个帝国的格局。
龙血军团,这个代表帝国最锋利意志的军团,在终焉一役中付出了惨烈代价。
团长亚瑟断了一只臂膀,虽然仍能战斗,但战力大减。
副团长盖乌斯,此刻斗气耗尽、昏迷不醒,生死未卜。
而他们麾下的百余名顶级战力,来自帝国各大家族的精英,战后仅四十二人归来。
各大家族不会放弃这个机会,向强势的皇帝发难的。
帝国核心贵族圈的未来即将迎来动荡。
而在这次战争中立了大功的路易斯,已经在这场风暴的中心地带了。
…………
霜戟城的风,依旧带着寒意与腥臭味。
亚瑟披着黑色斗篷缓步走来,他的右臂只剩一段紧裹绷带的断袖。
“我要离开了。”声音低沉如常,却比往日多了一分温度。
沉默片刻,才低声开口:“盖乌斯……会活下来的。
我会亲自押送他进帝都,接受最顶级的治疗。不论代价多少,我们都会让他醒过来。”
接着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路易斯身上。
“还有你。你在这场战役中的功绩,我会原原本本……亲自向陛下汇报。”
说到这里,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男人罕见地露出一丝迟疑,却终究开口道:
“你做得很好,你大哥真的很为你骄傲。他……跟我说过你,不止一次。”
路易斯微微低头,仿佛在掩饰情绪。
然后亚瑟转身离开,带着残破的龙血军团返回帝都。
…………
告别亚瑟后,路易斯也要离开霜戟城了,回到赤潮领,当然离开之前要先与埃德蒙公爵告别。
在那道被鲜血洗过数十次的石墙之上,他再次看见了埃德蒙公爵。
他披着帝国制式的黑金斗篷,站在残破的城垛边,脸色苍白得几乎与雪无异。
路易斯知道的,埃德蒙公爵的状况可很不妙。
不只是表面看起来的疲惫、衰老,而是真正从内部撕裂的那种病态崩坏。
每日情报系统早已传来讯息:他在终焉母巢战前便已强行透支过一次心脉,如今斗气动荡、内伤剧烈反噬,夜不能寐,疼痛如刀灼心肺。
公爵还活着,单纯靠着意志,如过不是还有太多事情需要他撑起来的话,可能两天前就已经死去了。
而没有奇遇的话……恐怕也撑不了几年了。
路易斯还是十分伤心的,公爵是一个始终站在他身后的大人物。
若没有他的撑腰、信任与调动资源,自己的赤潮领恐怕也不会发展得这么顺利
若是有朝一日,情报系统给出什么灵丹妙药,自己也会为公爵送来的。
这样想着,他已经来到了公爵的身前。
“你来了。”公爵的声音仍如铁石般坚定,尽管那胸腔早已伤痕累累。
他转过身,语气像在处理政务,又像是在嘱托唯一的儿子。
“你这次立了大功,整个北境……欠你一份情。”
“但你该回去了。回赤潮,好好安顿那些活下来的人。该来的奖赏,很快会来——陛下会亲自发令。”
他轻咳一声,用手帕掩住嘴角,一点血迹悄然渗出。
“还有。”他补充道,声音低了几分,“若有流民、孤儿……能收就收一些吧。北境没了,但人不能没根。”
风中裹着血的味道。
路易斯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静静落在这位曾经威震北境的男人身上。
这副曾以一己之力压制整个北境、斩断叛乱的身影,如今却在夕阳下显得无比单薄。
“……替我,照顾好艾米丽。”
这句叮嘱,比命令更像是托孤。
路易斯望着他,神情复杂,胸腔中,有种从未有过的沉重。
这块帝国最坚硬的盾,正悄然裂开。
“……我会做到的。”他郑重点头。
公爵挥了挥手,像是下达命令:“走吧。”
路易斯转身下城,身影被落日拉得很长。
第233章 回归
北境南缘,松杉谷,一个被地图遗忘的小村庄。
它位于丘陵森林边缘,常年被雾气与松林遮蔽,百来号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算是北境过得比较好的村庄了。
直到那天,噩梦的到来。
不是大规模的母巢降临,仅是几只搜寻的虫尸,但对于几乎没有任何战力的小村而言,已是灭顶之灾。
“是怪物!全村人快逃!!”
那是村中猎人塔尔在林边第一个高声吼出的警告。
然后便是混乱。
哭喊、跌撞、血肉被啃咬的声音,还有点燃的火把仓皇乱舞。
铁匠艾尔文挥舞着还未冷却的锻锤,试图砸倒冲来的虫尸。
锤子砸在虫壳上的一瞬,火星四溅,像他眼中那微弱的、不愿屈服的火焰。
然后,他的右臂被撕裂了。
“别管我……快走!!”
他怒吼着,用剩下的手将身后的小女孩推向逃亡的方向。
但随后便被猎人塔尔一把拉走,鲜血从他肩头洒下,一路染红了他们脚下的山径。
他们逃进了村边的一处山洞。
那是旧时代留下的矿脉遗址,早被尘土与藤蔓封闭。
但在那一刻,它成了“生命”的代名词。
最终仅有24人活着逃入山洞。
老者、妇女、小孩,还有那个昏迷不醒、血流不止的年轻铁匠。
他们靠着残余的干粮与山壁流下的雨水苟延残喘。洞中昏暗、湿冷,虫尸的叫声在外回荡,没人敢出声。
有人哭泣,有人发呆,有人试图祈祷,也有人咬着牙说:“活着……就还有希望。”
饥饿是一种带着金属味的痛感,从胃底漫上来,再扩散到全身,仿佛骨头都被抽空了营养,只剩发软的躯壳。
松杉谷的旧矿洞,已成名副其实的“尸骨之屋”。
人们靠啃树根、嚼干柴、舔岩壁结露维生。
洞中寒气逼人,只能小心燃起一簇火,以免被虫尸嗅出踪迹。
他们用烟雾掩盖气味,甚至用石头在洞口布阵,企图“骗过”那些怪物的本能。
最令人心惊胆颤的是外界不时传来爆鸣与虫啸,像地狱在人间徘徊。
没有白昼,没有黑夜,只有连续八日的混沌与死寂。
第八天。
口粮彻底耗尽。
最小的孩子开始无声哭泣,眼角风干的泪痕比嘴唇更干裂。
“娘,我好饿……”
“等一下,再等一下……”
一位年轻人曾试图外出。
可没过多,久他就回来了,还有一双空洞到仿佛丢了魂的眼睛。
他说:“外面……在动……地面是活的,活着的地狱……”
之后他开始尖叫、胡言乱语,把脸埋进火堆中哭泣:“它们还在,它们还在……我们根本没躲开……”
第九日黎明尚未到来,矿洞已接近崩溃。
就在此时。
“……咔、咔……”
微不可闻的金属摩擦声,从山壁那边传来。
众人屏息,不知是新的死亡,还是彻底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