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再次确认,自己当初让女儿嫁给这个年轻人,赌对了。
埃德蒙站在会议室的窗边,沉默良久,望着远处被夜色浸染的城墙。
他缓缓转身,目光落在那名疲惫却坚韧的年轻骑士身上,点了点头。
“你做得很好。”他语气不重,却蕴含不容置疑的威严,“替我向路易斯转达,他的判断是对的,也及时,做得很好。”
骑士立刻单膝跪地:“遵命,大人。”
“你辛苦了。去休息吧,接下来的事不需要你操心。”
骑士起身行礼后退离会议室。
厚重的木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回归寂静。
埃德蒙站在原地几秒,像是在整理纷乱的思绪。随后他转身走向桌边,按下了悬铃。
不多时,几名贴身侍从与文书骑士赶来,他已恢复成那个铁血的北境总督,眉眼间没有一丝动摇。
“通知我直属的三位骑士统领,十五分钟后在作战厅集结。”他沉声道。
“是!”
“接着,草拟公文,通报给所有北境现任领主,告知母巢疑似有多个体,部分已具备进化特征。”
他顿了顿,眼神幽深:“各领可依实际状况抽调骑士,自主展开调查,如有消息直接上报于我,避免信息滞后。”
“将我们这次收到的遗骸样本整理一份记录,交给帝都情报署与帝都科学院,由我署名。”
他像是早就预料到这些指令会激起不小的震动,但语气却一如既往冷静。
“这类敌人来去无踪,且极度危险。我们只能提前一步。”
埃德蒙公爵看向窗外,寒风扑面,帝国的北境再一次悄然进入战时轨道。
第206章 雪誓仪式
冬霜峡谷。
这片位于北境极寒之地的断崖深谷,终年不见日光,寒风如刀。
冰层厚重得仿佛将整个大地冻结成了一座死寂的坟场。
而峡谷最深处,便是这支异端残军的栖身之地——“寒渊营”。
所谓营地,其实不过是一连串被凿进冰石中的狭窄洞室,居住条件简陋至极,冰冷、湿滑、终年无火。
粗布搭成的帘幕背后,是一床破毡和一口装满雪水的铁罐。
这里没有温暖,也不需要温暖。
他们是为了“复仇”而活。
而此刻寒渊营中央,一座巨大的祭台伫立在雪雾中。
如同冰川中突起的骨柱,覆盖着黑冰与风雪纹,中心凹陷处刻满了古老的铭文线条,扭曲、缠绕,如脉络般延展四散。
祭台之上,倒吊着几具人形。
他们身穿残破的帝国军服,胸口的徽章已被撕毁,嘴中被残布堵塞,睁大的眼中充满惊恐与痛苦。
鲜血一滴一滴地从他们指尖滑落,沿着祭台的凹槽缓缓汇聚。
那些线条并非单纯的装饰,而是祭文之路。
血液沿着铭刻的图腾线流动,渗入地面,如同被唤醒的某种意志在低语。
而在冰层之下,那些铭文,竟隐隐发出诡异的蓝光,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呼吸。
四周,雪誓者战士整齐列跪。
他们身着冰白长袍,身披碎甲,面具冷峻如雕刻。
而每一双眼中,却都燃烧着灼热的火焰——狂信与执念。
一道黑影缓步上前,那是寒渊祭司。
身着由黑雪鹫羽缝制而成的法袍,羽片在风中轻颤,手持一根冰蓝权杖,权杖顶端嵌着一块裂痕密布的古冰晶,其内似有某种蠕动的光。
他缓缓张口,古雪语的吟诵从他口中流出,如远古冰河苏醒:
“吾等子民,被逐、被弃、被焚国而亡……帝国铁蹄,夺吾神之墓,焚吾雪祠之灯。今日之血,还彼之债;冰与血,将为我族重开归路。”
吟诵声愈发高亢,风雪仿佛都随之激荡。
冰雾开始升腾。
起初,只是自祭坛缝隙中浮现的几缕白气。
然而眨眼之间,它便如海潮般蔓延全场,冰冷到极致的雾气滚滚翻腾,仿佛要将整个冬霜峡谷吞噬。
空气随之变得粘稠而迟缓,仿佛连呼吸也被冻住。
地底深处传来“咚……咚……”的低鸣。
那不是风,不是地震,而是一种更为诡异的、仿佛生物在爬行时皮肉摩擦岩壁的声音。
“……在动。”一名雪誓者低声喃喃,面具下的眼神越发炽热。
而此时,那些倒吊的帝国贵族与骑士,身体开始剧烈抽搐。
他们本已脱力干枯的四肢猛地绷紧,血液突然加速,从裂开的血管中喷薄而出,却逆重力向上涌动,如无形之手牵引般渗入祭坛核心。
“呃啊啊啊——!”
被堵住嘴的俘虏发出窒息的哀嚎,七窍渗出黑血,瞳孔涣散。
他们的身体开始塌缩,血肉如被抽干的水囊,干瘪、龟裂,最后只剩一层灰褐色的皮囊与空洞的骨架,缓缓摇晃于寒风中,像风干的祭品。
祭坛正中心,那枚血眼骤然爆燃。
“咔——咔咔咔咔——!”
蓝色幽焰自图腾柱顶端点燃,火焰无声地燃烧,却释放出仿佛骨头碾碎般刺耳的低响。
冰面上,古神铭文接连亮起,如繁复神经网般放射,连接起整个雪誓者营地。
“回应了……”
“回应了!!”
一瞬间,寂静被撕裂。
雪誓者战士们爆发出狂热欢呼,面具下的眼神仿佛要将火焰吞噬。
他们重重跪下,双掌捶地,口中齐声高呼:
“古神回应!雪国将醒!血债血偿!雪国不朽!!”
站在祭坛高处的寒渊祭司猛然高举权杖,羽袍在寒风中狂舞,嗓音嘶哑却激昂:
“听着!寒渊古神已睁开双眼!鲜血唤醒冰原之怒,复仇的烈焰将从极寒中升起!帝国之日已至黄昏,雪之国度将重归星辰!”
仿佛回应他的呐喊,祭坛下方的冰岩开始龟裂,深不见底的裂缝中,有某种巨大的“东西”缓缓苏醒,扭动着、蠕行着,发出低沉沉郁的鼓鸣。
那不是风,那不是火,那是神的呼吸。
有信徒将额头贴在冰面上,泪水与狂笑交织,嘴中不住重复:
“古神已醒……古神已醒……古神已醒!”
异端之火已然燃起,冰原的静寂,正被撕裂。
热的祷声尚未散去,祭坛另一侧的阴影中,缓缓浮现出一道人影。
他静静站着,斗篷如夜色般垂落,冰雪在他周身三尺内悄然融化,不敢靠近。
那是一名身披黑色长袍、戴着一半面具的“神秘人”
面具呈半流泪之状,却掩不住眼眸中一丝讥诮。
他望着眼前那群因“献祭”而激动颤抖的雪誓者,缓缓勾起唇角,低声冷笑:“能演得这么投入,真不容易。”
那声音柔中带冷,像冰上划过的指甲,轻飘飘的,却让人头皮发麻。
正是“绝望女巫”。
他微微歪头,看向那几具倒吊的“帝国贵族”。
他们抽搐、挣扎、七窍流血,最终干瘪破裂,看上去极其“逼真”……
但在他眼中,却只是些不值一提的幻术傀儡。
“本体早就被丢到祭坛下面喂母巢了,这些替身连骨头都没几根。”
“不过对这群被冻得脑子发硬的可怜虫来说,有‘贵族’流血,他们才会相信神明醒来。”
他摇摇头,眼神里尽是玩味和冷漠,就像一个看着一群小孩围着木偶跳舞的成年人。
对他而言,这整场献祭,不过是一个多线并进的实验。
一方面确实“喂”了祭坛下的母巢。
一种被他改造后专为寒地环境培育的寄生种源。
另一方面,这场“神迹”也足够唤起雪誓者们新一轮的宗教狂热。
令他们更愿意以肉身与信仰为代价,去换取所谓的“神恩”。
而此时绝望女巫的心情却不大好,不久前从一具“失联母巢”的脑核传回的最后残留讯号——微弱、紊乱、破碎。
不需要任何解释。
第二座母巢,被毁灭了。
他的指尖轻轻颤动,仿佛拂过一段他耗费数年精力亲手编织的网。
而那网,现在正被某种不可见的刀刃一刀一刀割开。
“第一次,我可以说是巧合,可这次……”他低声喃喃,声音中带着一丝难得的警觉。
“难道帝国……有人已经掌握了‘追踪母巢’的方法?”
他在北境布局多年,决定以母巢和雪誓者作为种子,散播混乱以达到那个目的。
如今很可能被提前察觉了……
于是他决定提前启动自己的计划,虽然也没有提前太久。
虽然深冬开始会更有效果,但是提前个几个月以免意外发生也是值得的。
…………
主帐之中,油灯摇曳,光焰如心绪般不安跳动。
希罗静坐营帐中央,面前悬着一面破损的雪国军旗,早已被火焰灼焦、血迹斑驳。
他的眼神幽深如井,嘴角时不时抽搐一下,像是在与什么看不见的存在低声交谈。
空气忽然一紧。
一阵异样的冷风悄然掠过,帐门帘子无声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