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内。
所有住户都已经坐好，这次全院大会可没有谁事先通知，所以刚才组织起来倒花了些时间。
黄有义、沈老栓和阎埠贵三位院内管事大爷也已经在四方桌旁坐定，三人的神色间倒是变化不大。只有阎埠贵眉头轻皱，扶了扶眼镜框，再次随着前院内众人的视线，看向坐在东厢房门口坐着的黄建军。
黄有义瞥了一眼聋老太太和易中海后，就收回了视线，轻咳一嗓子，开口道：“临近年根儿，再加上又有新政策出台，咱们院儿呢，跟往年一样开个全院大会。”
他这一句话说出，主动权就握了过去，话头意思表明：我可不是因为你闹就开全院大会，而是跟往年一样。
“咱们院内的人呢！有进来的，也有出去的。老许两口带着他家小姑娘已经搬出去住，只留大茂一孩子在院儿，咱们邻里之间还是要秉着邻里和睦，对大茂这孩子照顾一下的……”
“伴随着全面公私合营的向前推进，有一部分人的工作性质发生改变，进城的人逐渐多了起来，虽然咱们院内还没有新人入住，但咱们大家伙儿还是要做好迎新的心理准备。”
“马上要过年了，按照以前老规矩，花生瓜子糖的，该备备好，三大爷这儿……”
“黄老大，你甭搁这儿打哈哈，扯东扯西扯一些没用的，你不直接说老太太我的事儿，那我老太太就不讲规矩自个儿说了！”
看黄有义说了好一会儿，都没提“五保户”的事，聋老太太坐不住，直接打断了黄有义。
黄有义嘴角含笑，也不跟聋老太太吵嚷，就那么停住话头，神色淡然，道：“聋老太太，既然你不把我这位管事儿一大爷放在眼里，也不乐意听我讲，那等会儿发生什么，你也别找我，更别又给我安一个管教不严什么的罪名，我可担待不起！”
聋老太太脸色一变，深深地看着黄有义，冷笑道：“好啊好！你黄老大藏得也可够深的！”
“聋老太太你这是哪里话？什么深不深的，我听不懂，我就是就事论事，我是这院儿管事儿一大爷，我在开全院大会，我还没讲完该讲的内容，你无故打断我，非让我优先谈你的事儿，这可不是一位长辈儿该干的！”
“黄老大，你几个意思，这时候给我老太太甩脸色？想维护你大儿子你就直接说，跟我老太太搁这儿惺惺作态架高枝儿！”
黄有义根本不在意聋老太太带着怒斥的语调，继续道：“聋老太太，小军儿他做的没错，我没什么可维护的，但你既然非要提，那我就不得不提一嘴。”
说着话，黄有义却把视线转向了一旁垂着脑袋坐着的易中海，虎目中带着道道精芒：“老易，我想问你一句，你干妈几次去咱厂里找杨厂长这事儿，你知道吗？”
易中海抬头，一双倒翻眼内情绪起伏，但还是压下了去看聋老太太视线的冲动：“老黄，你这是什么意思？从这儿走到咱们厂怎么着也得四十多分钟，干妈她……”
易中海的话突然戛然而止，因为他对聋老太太的称呼大部分还是习惯喊“干妈”，基本上抛掉了以前喊“老太太”这个称呼。
看易中海话头突然停住，众人神色怪异，暗道：这聋老太太怕不是还真往轧钢厂跑过？
尤其是贾东旭、刘海中、张翠花和沈老栓这几个在红星轧钢厂上班的，他们可是都没注意到聋老太太去过厂里。
黄有义笑了笑：“看来老易你知道你干妈去过厂里找杨厂长的事儿！这事儿我可在院儿内提都没提过！聋老太太，你找杨厂长干什么，用我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儿说出来吗？”
“我不跟你扯这个，你胡扯这些有什么用？老太太我今儿不是来跟你拉弦拉来拉去的！”
说着，聋老太太看向黄建军：“黄家小子，现在院内大家伙儿都在，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儿，你就说，你媳妇儿把我聋老太太额外踢出五保户的名单是几个意思？”
“黄老大，你甭再搅和了，老太太我今儿主张让开一个全院大会，就这一件事，黄小子必须跟我说清楚，凭什么把我老太太踢出去！”
“我老太太就是一孤寡老太太，你们老黄家就是见不得我有一点儿好儿！”
黄建军看聋老太太也不装样儿了，起身站了起来：“聋老太太，你这是说哪里话？你可甭胡乱给我安罪名！国家政策，可不是我一个厨子一句话就能把你踢出去的！”
“媳妇儿，你先来给大家伙儿说说五保户的政策具体是什么。”
秦淮茹点头，也没像下午面对聋老太太时有怯意，扫视着众人朗声说道：“五保户的政策是……孤、寡、老、弱、残……对这些群体保吃、保穿、保烧、保教、保葬，这五保……我确实负责的是对咱老道口街道符合条件的，做名单的收集和整理工作……”
黄建军看向对面聋老太太：“大家伙儿听明白了吧？聋老太太你可听清楚了？我媳妇儿只是负责有关人员的名单收集整理工作，你甭拿我媳妇儿挑事儿！”
“何况，聋老太太，你以为国家政策是为你聋老太太一人下的？现在听完了，我倒要问问你，你符合五保户政策吗？你就搁这儿乱跳？”
“我怎么不符合？我……”
“你符合个嘚儿啊！老、病，你可能符合……”
“黄家小子，你诅咒谁呢？啊！谁病？老太太我没病没灾儿……”
“好好好！你没病！你没病成了吧？”
黄建军语气古怪，惹得许大茂不由突然露出了一抹笑容，还低声跟着嘟囔了一句：“对对对，你这个老太太是没病！”
“聋老太太，你既然没病，那也就一个‘老’字儿符合这个政策了……”
“黄家小子，你什么意思？你拐着弯儿提溜我老太太是不是？我老太太就是这院儿的孤寡……”
“你？孤寡？”黄建军打断了聋老太太，还眼神怪异的看了易中海一眼，“聋老太太，这话可不能乱讲，你要是孤寡，你这话岂不是在咒……易师傅一家子早死吗？”
“唉！易师傅，你还甭跟我瞪眼，聋老太太这话你说她对吗？你刚才还叫她干妈，平常时候也没少叫吧？她要是孤寡，那你这个干儿子是干什么吃的？”
“什么叫孤寡老人？我媳妇儿刚才讲的很清楚，无儿无女的！怎么着？聋老太太，看你这样子，没把你这个干儿子放在心里啊！还是说，你这个干儿子虐待你不给你吃，不给你穿，更没打算给你养老送终？”
“要是真有，你告诉我，我这就让我媳妇儿汇报到街道办去，让咱街道办的同志参与进来，好好收拾收拾易师傅！”
易中海话都没说，就被黄建军堵了回去，一双倒翻眼却没有多少恼怒，他甚至在想能不能今天借着眼下这件事跟聋老太太也断了干亲，同时更暗想着：建军不会知道是我让人……不能啊，我可没留任何证据！
一时间，在黄建军话落后，易中海并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前院内似乎都安静了下来，许大茂还暗戳戳对黄建军竖了竖大拇指，一副兴奋的劲头。
“死小子，老太太我跟你谈的是这个吗？”
“嘿！聋老太太，你一会儿不是谈这个，一会儿不是谈那个，你到底是要谈那个？你就不能直接明说，我看你也没老糊涂！光让我们猜我们可猜不着！”
“你！”聋老太太大口喘气，手中拐杖敲击着地面，一副狠不得敲在黄建军身上的模样。
等她把气儿喘匀了，她看易中海仍然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好她自己又继续道：“我之前和中海也好好的，你说你为什么非要撮合着让我跟中海并入一个户口？你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有这么一个政策？”
“聋老太太，你把我当什么人了？真以为我黄建军是半仙了？你们俩什么时候认的干亲？得有一年多了吧？你并入易师傅户口，也有段时间了吧？”
“再说了，你们双方若是不愿意认干亲，你们当时直接说得了呗，现在搁我跟前儿扯什么老黄历！”
黄建军越说，看向聋老太太的面色就越古怪，忍不住上下打量：“聋老太太，你说，你在易师傅那儿是不是真受到了不好的待遇？大家伙儿都在，你明说，我们大家伙儿给你做主啊！”
“没有的事儿！”
“没有的事儿！”
聋老太太和易中海先后开口，说完，就连一旁的高翠兰都赶紧跟着解释了两句。
“那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一老太太跟易师傅这位快要七级工的工人互认了干亲，你聋老太太怎么还惦记上了国家为了吃不上、穿不上的人而设立的一个好政策？”
“你聋老太太，要儿子有干儿子，要儿媳有干儿媳，还有几个干孙女，都有胳膊有腿的，怎么就惦记着吃公家东西、占公家便宜？你这是什么心理？”
“还有你，易师傅，你到底是不是虐待了你干妈没给她吃好喝好？为什么她一小脚老太太听说这事儿后，会专门跑到街道办去闹一场？”
“总想着占公家便宜，贪吃贪占，这一个贪字儿可要不得啊！”
“现在国家正在全力搞工业建设，你们一家子不说全力支援国家工业搞建设，竟然抱着贪吃贪拿贪占的心理，可不是一个工人家庭该有的觉悟！”
“这样吧……”
第342章 全院大会之我要跟你们谈觉悟
“这样什么，这样那样，话都被你黄小子全占了。”聋老太太听黄建军突然话锋一转，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快速出言打断了黄建军。
“黄家小子，你真以为自个儿说的都没错？我问你，你就说你为什么非要让我把户口合到中海户口本上，这事儿你给我老太太说清楚！”
“说清楚？聋老太太，那我问你一句，你这到底是想合还是不想？不想你俩今儿干脆直接断了干亲，以后甭来往了，你跟我吵吵什么！”
“你、你，牙尖嘴利！你也就敢动嘴皮子，谁家男人跟你似的是个碎嘴子！你敢对我老太太动手吗？”聋老太太神色不屑，带着挑衅。
“这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不明白？再说了！我嘛呀我就动手？我对你一老婆子动手，那才是上了你们的当！”黄建军摊了摊手
“有些个老家伙就喜欢碰瓷儿，对了，碰瓷儿这个行当话相信见多识广的聋老太太你知道什么意思吧？”
碰瓷这个词可不是后世衍生词，而是正儿八经古玩行的行话，指的是一些不法古玩商贩用赝品放在摊位一角，若是路人走过不小心碰坏，就会被这些商贩借机敲诈。
“建军说得对，聋老太太，他不动手你还想让动手，来来来，我张翠花不怕你碰瓷儿，咱俩来过两招！”
“军哥，还有我！”
“师父……”
“贾张氏！”聋老太太一声怒斥，没想到张翠花在这时候竟敢跟她贴脸皮对着干。
“你喊你奶奶个腿儿呢！我家老沈可在这儿呢！你信不信我挠花你那张老脸，有老沈拦着，老易上来都没用！”
“你们！”聋老太太气的简直真是火冒三丈，手中拐杖指着张翠花，随即一个大喘气像是忍下了这口气，“你们少搁老太太我跟前儿起哄架秧子！今儿没你们事儿！三位管事儿大爷，你们就这么看着？啊！”
“老太太，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后面发生什么，我可不管！本来我是要过问你这事儿的，但我的话都还没讲完，你就要闹，你说我哪有心情管？”
“怎么？聋老太太，你刚喊翠花老名头，你还指望我老沈头能管？我本就是浑子，甭说管，我没找你事儿就不错了！”
“一大爷、二大爷不管，那我……我也不管！”阎埠贵说完，可没有沈老栓那么悠然自得的模样，赶紧把脑袋撇到了别处。
“你……你们……都欺负我一孤寡老太太啊！哎呦喂！”
“成了，聋老太太，你可甭使我张翠花的招数啊！刚才建军说的多清楚，你不是孤寡，你有儿子，虽然是干的，但怎么着也是有的！老易，你屁都不放一个，就任由你干妈这么闹？”
张翠花话落，聋老太太哭腔已经停了，白了她一眼，她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使张翠花以前的招数。
易中海更是瞪着倒翻眼，并没有接过话茬，而是看向黄建军，仍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眼底晦暗不明。
“成了！聋老太太，大家伙的眼睛是雪亮的，你闹这些没意义，看样子，不管我们怎么说，你现在就是想要这个五保户名额，但你就是说破大天来，你也不符合五保户政策。”
“贪吃贪拿贪占心理，你可是表现的淋漓尽致，我真怀疑你这个老太太到底知不知道现在已经换了一片天？啊！”
黄建军这话一落，聋老太太脸色都是煞白一片，哪儿还敢回呛黄建军。
“你们闹了我媳妇儿，又搅和大家伙儿开全院大会，道歉是肯定少不了的！精神损失费也少不了！但是吧，我对钱不感兴趣，可不赔吧，这口气我和我媳妇儿也都咽不下去！还是那句话……”
“这样，这事儿呢！我黄建军可以不跑去院儿外讨公道，但易师傅，你怎么着也得表示表示，为咱们国家工业建设再出一份力吧？”
“我提议……”
黄建军这最后三个字一出口，原本还一脸懵的众人顿时色变，他们现在可是听出来了黄建军话中意思，不由纷纷想到了几年前黄建军说这三个字后，当时各户都少了大几百块钱。
尤其是易中海脸色顿时黑了，不敢让黄建军继续说下去，忙不迭就站了起来：“建军，建军！这事儿老太太她错了，到此为止怎么样？我这个当干儿子的给你和你媳妇儿赔罪了！”
“我和老太太的干亲可不能断！认都认了，断没有要断的道理！”
“是我干妈她不对，她上了年纪，总有犯胡涂的时候，还有，我可没有虐待老人呐！你们都知道翠兰性子，我们真是好吃好喝供着我干妈，她也就是一时糊涂……”
易中海说着，跟聋老太太打着眼神，聋老太太心头不满，但她知道若是让黄建军再坑大几百块钱出去，她就更甭想在易家吃到什么好东西，说不准易中海以后都会给她使各种脸色。
这么一想，聋老太太脸色就又白了一分，暗道：这个黄家小子啊！他心眼儿怎么就这么多，这么坏！不过，黄老大最是蔫儿坏！最开始就是故意挑起我情绪，合着这爷俩儿搁这儿等着我老太太往坑里跳呢！
看易中海突然开口，阎埠贵可是长长舒了一口气，只不过还没等他把气喘匀，却听刘海中嗡囔囔的声音突然传来。
“老易！你干什么？怎么不听建军把话说完？建军，你说，你要提议做什么？我们两口子支持你啊！”
刘海中说着，一双小眼睛滴溜溜转着，暗道：哼！虽然我没看明白，但老易这么害怕，肯定建军想使坏！那我不得帮一把？
他的想法，黄建军猜不到，但刘海中突然这么开口的意思黄建军知道，这分明就是想借他手搞易中海。
黄建军的嘴角都不由抽了抽，余光瞥了刘海中一眼：这老小子……真看不出来我想干什么？等会儿有你丫的后悔的，你以为你是隔山看虎斗的？还想借我手搞事情，笑话！
“唉！刘师傅说得对！易师傅，你看看刘师傅的觉悟？就是比你高！”
黄建军这一句夸奖，刘海中一双小眼睛更是享受的眯成了一条缝，只不过还没等他享受，黄建军的声音就再次传来。
“我的提议呢，很简单！就是捐款！但有一个附加条件，你易师傅，必须是以我老黄家的名义为国家工业建设捐款！不然，这口气我可过不去！”
“刘师傅既然觉悟这么高，我建议以刘师傅为代表的咱们院内大家伙儿也捐一些，捐多捐少是个心意，也不用以我老黄家的名义捐！”
“刘师傅，我这个提议，你看怎么样？你可是带头说话的，等会儿可不能起不到带头作用啊！”
黄建军话落，许大茂的一双桃花眼顿时亮了，都不等刘海中说话，快速说道：“我许大茂愿意支援国家工业搞建设，我捐五十！”
“那我和雪梅我们两口子捐一百！”
张翠花一笑，跟四方桌旁的沈老栓对视了一眼：“我这个当妈的和老沈这个当爹的要为东明做表率，我们两口捐一百五！老刘，你还是六级工，你的觉悟可不要还不如我这位一级女工啊！”
其他几家倒是没有很快跟上，但都纷纷朝易中海和刘海中两家看了过去，这就是起哄架秧子架出来的秧子，就是把易、刘两家放在火架上烤！
刘海中脸都黑了，笑容早消失不见，那双小眼睛更瞪得溜圆，肥脸忍不住的抖动，脸上就差把“后悔”俩字儿写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