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年轻农人穿着茜色的襦袢,步履轻盈地走来,手捧着刚蒸熟的糯米,将其倾泻而下。
晶莹剔透的米粒在石臼中堆成一座小山,蒸腾的热气瞬间在寒冷的空气中升腾起一道十丈高的白色巨柱,宛如连接天地的桥梁。
族长佐伯浩介握着祖辈留下的栗木杵踱步而来,玄色纹服羽织下露出沾着稻壳的粗布手套,身后跟着一群年轻力壮的汉子。
“嗬咿!”
一声沙哑有力的号子声响彻庭院,标志着打年糕仪式的正式开始。
三十六名男子分成三列,头缠手巾,手握巨大的木槌,蓄势待发。这些木槌每一枚都重达百贯,握在手中如千斤重担,但在他们手中却显得游刃有余。
庭院一角的注连绳随着晨风微微晃动,昨夜从久留米神社请回的稻荷神札安静地悬挂在檐角,似乎在默默注视着这场人间的盛典。
梆子声疾如骤雨,每一下敲击都好像在回应神灵的期待。
农妇们围在一旁,开始将筛好的糯米粉铺在竹篾上,动作轻柔而流畅。
白发苍苍的阿婆用沾着米浆的食指轻轻试探糯米的温度,确认无误后轻轻点头。
片刻间,年糕的清香弥漫开来,整个庭院都仿佛沉浸在这场视觉与嗅觉的盛宴中。
“力道要把控好!”佐伯浩介突然抢过一旁青年的木槌,臂膀虬结的青筋在晨曦中宛如稻穗纹路。
重廿贯的杵头破开白雾,精准敲击在圆月般的年糕芯上。
女眷们哼着《捣杵谣》将滚烫的米团翻面,每一次撞击都在晨露未消的空气中震出晶亮的碎芒。
后院十口备前烧陶瓮正咕咚冒着热气,年迈的老园丁佝偻着背,用杉木棒搅动琥珀色的麦味噌。六岁的孩童奉上的古窑茶碗里,浮着用今年新麦芽糖捏的稻穗纹。这份特供甜酒要由农协评议会的老人们先尝过,才能倒入祭祀用的云龙纹大瓮。
“瞧咱们今年的年玉肌!”一个女人托起年糕节奏忽然加快,陶臼里金黄油亮的团子已渗出琉璃光泽。
裹着生绀色作务衣的少年们扛来嵌着田螺壳的柏木臼,那里面发酵着去年秋收时深埋地底的古酒酿,此时启封的土腥味混着酒香,引得神社豢养的玄鹤都在瓦顶上驻足。
东南角临时架起的竹棚下,十名姑娘正往年糕里揉进早春山菜与金时豆。孩童嬉闹着将稻草缠成的宝船往米仓推,一个半点大的孩子握着蚕茧形状的饼槌,把象征五谷丰登的樱花印烙在年糕上。
一间客房内。
“卧槽尼玛,华国新年都是早上在家睡大觉的,这岛国人天还没亮居然就在那搞东搞西,吵死人了!”陈熙用手捂着耳朵,在被子上翻来覆去。
过了十分钟,他实在是睡不着,直接就坐了起来。
为了不影响纱织的名声,他只能睡在旁边的客房里。
好在纱织的卧室离这里不远,晚上的时候两个人可以偷偷见面。
很快,客房的门就被推开了。
纱织揉着惺忪的睡眼走了过来,顺势就倒在了他的怀里。
“是不是太吵了,你也睡不着?”
“是啊,每年都是这样。”女孩闭着眼睛微微开口。
“算了,起床去看看吧。我都没见过岛国乡下的新年。”陈熙将纱织摇醒。
十多分钟后,佐伯家古宅的广场上。
“你来啦,过来帮忙吧!华国也有打年糕,我以前去过甬城,那边的人每年过年都要吃年糕。”佐伯浩介看到陈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陈熙接过沾满糯米粉的杵棒时,檐下正落着昨夜结在松枝上的薄冰。六座石臼在晨雾里围成环形,佐伯浩介脱下羽织袒露右肩,古铜色脊背绷出山岳般的肌理。
一旁的几个佐伯家的年轻人正用戏谑的眼神望向这个华国青年。
在他们的认知里,打年糕只有岛国才有,而且现在城市里的人压根都不会。面前的青年皮肤白皙,不像是做农活的好手。
虽然上次在庆典上的剑斗比试是大放光彩,但并不能代表陈熙会做农活。
“腰要沉过北海道的马驹,肘得勾成稻穗弯月的弧线。”佐伯浩介在一旁指导,这是佐伯家教人打年糕的口诀。
旁边的青年们发出压抑的嗤笑。当陈熙接过木杵后,整个庭院的梆子声突然断了一拍。
陈熙十指扣住被岁月磨出焦痕的握柄,不自觉摆出形意拳三体式。在华光被教官训练的那些记忆突然苏醒,腰马合一的力道顺着尾椎直冲天灵。
“砰!”
杵头击出的残影在蒸汽里划出满月,本应用三记重击才能捣匀的年糕团竟首锤就泛出玉色。围观的农妇手中筛子惊落糯米粉,化作飘散的初雪。
“你以前打过年糕?”佐伯浩介愣住了。
在他的认知里,只有华国甬城那些传承了百年的打年糕手法的老人,才能媲美佐伯家秘传的「稻穗九打」。
方才嬉笑的青年们张着嘴呆立当场,槌柄从指缝滑落差点砸中脚背。
六岁的孩童突然摇响串着铜铃的吉祥稻穗,檐角的朱红注连绳无风自动,将晨光过滤成细碎金箔洒在陈熙肩头。
“不就是打年糕么,有多难呀?”陈熙臭屁的用大拇指摸了下鼻子。
“哼!”佐伯浩介闻言没有多说,只是冷哼一声。
纱织则是在旁边暗中为男友喝彩。
这里是佐伯家,作为族中的大小姐,在族人面前还是要装一下的。
平时嘻嘻哈哈的女孩,现在突然变成了高冷的大小姐。
“你别告诉我打个年糕还有什么秘术,我看你们岛国电影,啥都能跟秘术扯上关系。什么丢飞镖就是手里剑,水遁就是用一些小道具过河……”陈熙边打年糕边说。
“……”闻言,佐伯浩介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反正他学打年糕都学了近一个月。
陈熙并非是什么无师自通的高手,而是外公的老家是甬城的。
虽然没有见过外公,但以前还是去甬城找晨旭玩过的。
那边的人每年过年都要吃各种糯米食物,打年糕自然也不例外。
好奇的他,小时候也是有玩过这些的,所以才会打的这么熟练。
“嗯,不错!不愧是我未来的夫君。”旁边的纱织一本正经的扬了扬头,高傲的像一只天鹅。
陈熙心中忍不住吐槽:白天让你装高冷,晚上看你还装不装!
“你这个手法怎么和我们打年糕的动作有点不同?”之前嘲笑陈熙的一个佐伯家的青年,用英语与樱花语混合着问道。
“怎么,想学啊?那我教你呀!”
“嗯。”青年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反而是点了点头。
岛国人就是这样,喜欢学习强者的东西。
“那你可要先从华国武术学起……时间是很久的。”
“要学多久?”
“二十多年吧!”
“啊?你今年不也才二十多岁么。”
“是啊,我打娘胎就开始练了!”
“……”
打完年糕,陈熙找了个厕所放水,出来后就被人给叫住了。
“喂,这次的新闻你看到了吗?”伊势苍月靠在墙上,抱着胳膊用英文问道。
“哦,原来是你呀。我还正打算找你呢,可是几天都没见到你人。”陈熙扫了一眼对方。
“找我?”伊势苍月闻言一愣。
“当然啦,你这家伙到底想干嘛!每次都莫名其妙出现在我老婆面前,是不是想图谋不轨。你们岛国男人变态真是多,想玩尾随是吧……”陈熙上前插着腰,语气有些不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次网上闹的沸沸扬扬的,族长被推到风口浪尖,归根结底都是你的原因!”伊势苍月毫不客气的回怼道。
“关老子屁事,我是看你们岛国人遇难了,好心给你们送物资救援。你这个白眼狼吃着老子的粮食,还要骂老子的不是!”
“别以为有大小姐给你撑腰就了不起,她只是被你的花言巧语给蒙骗了。族长又疼爱女儿,只能被你牵着鼻子走。我知道你心里打着什么算盘,就是想掌控岛国的农业……”
“傻X,我看你才是别有用心。我从来就没见过哪个人自愿跑去给人当义子的,这简直就是给人当狗。这么忍辱负重,肯定是有着天大的野心。说说看,你到底来佐伯家想干嘛?”
“你……”伊势苍月闻言怒气顿时上头,片刻后又冷静下来,一言不发的就转身离开。
看着对方奇怪的举动,陈熙耸了耸肩。
这家伙肯定大有问题,正常人听到他刚刚的话早就动手了。
这么能忍,难道是忍者?
晚上,庆典的准备工作已经就绪,现在是庆祝的时间。
与上次的那个庆典不同,这次属于佐伯家的私人庆典。气氛也是比较欢快、温馨的。
就在陈熙喝着小酒,欣赏着台上穿着和服,装的一本正经的女友时,舞台上突然开始了表演。
这是佐伯家青年的展示,因为平时族长都很忙,根本就见不到他。
为了能给自己谋个好前途,这些族中的年轻人都会在庆典时卖力的展示自己的长处。
听到坐在旁边的清水介绍,陈熙也很想展现自己的长处,不过他的长处不能对外人展示,只能在纱织面前秀。
“你要不要上去展示一下?”清水跟他碰了一杯,这一年他跟田仲游在经常来往,华国语讲的已经算是比较流利了。
“不了,我没有暴露癖。”
“嗯?”
就在两人聊天的时候,舞台上的人已经开始了表演。
第760章 天狗盗玉
开场是几个佐伯家的女孩的舞蹈,看着一个个水灵灵的妹子们,陈熙暗自竖起了大拇指。
只不过他的小动作却被台上的纱织给捕捉到了,看着投来的那杀人般的目光,他只能回应一个尴尬的微笑。
“咻!”
老笛师的笛声突然一转,宛若山间布谷鸟的啼鸣,滑音婉转悠扬,让整个舞台都染上了春天的气息。
伴随着这声清亮的鸣唱,少女们纷纷转身,手中握着的金漆桧扇轻轻一展,露出了藏在其间的麦种。
扇面纤细的纹理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仿佛蕴含着新生的力量。
她们的水袖如云絮般翻飞,二十四个扇面随着舞动缓缓拼合,最终在舞台中央展示出一幅完整的《稻穗生长图》。
从种子破土、幼苗抽条,到穗饱实垂,每一个细节都被巧妙地描绘在扇面上。
舞姿配合画中意境变换:青苗破土时,少女们折腰如麦浪轻拂,柔软却不失韧力;待到穗实饱满低垂,她们又跪坐而下,双手捧起想象中的稻穗,虔诚如农夫在田间收获。
她们的足尖轻点,溅起台面上残存的雪水。微小的水珠在摇曳的灯笼光影中飞溅,化作点点晶莹,竟在空气中折射出细小的彩虹。
突然,一阵低沉的太鼓声响起,宛如春雷在远处炸开。
舞阵骤变,少女们迅速旋身,手中七重袭色带如彩虹般展开。
藏青、柿色、萌黄、苏芳交织的绢帛次第铺开,层层叠叠,如同不同季节的稻田在暮色中交错变幻。每一重色采都带着浓郁的农耕韵味。
舞至高潮,女孩们以足趾为笔,轻盈踏过撒满稗壳的舞台。朱纽草鞋在地面上勾画出连绵起伏的阡陌,整个舞台仿佛成了田间的一隅,充满生命力与诗意。
“哎呦,这跟我们的春节晚会有的一拼,都是搞什么舞蹈组合,岛国人肯定是抄我们的……”陈熙看着舞蹈,忍不住吐槽。
说实话,他很不喜欢看这种东西。让他感觉有一种浓重的乡土气息,虽然这的确是在乡下……
不过妹子们倒是不错,佐伯家的女孩长得都还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