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又一天、一遍又一遍，慢慢地打破一个人对时间和空间的认知，如同飓风一般把灵魂卷入其中。
刚刚开始，大脑还有一些疑惑：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做什么？
每到一个全新地方的时候，在诸多相同之中能够看出不同，如同“找不同”游戏一般，刺激大脑的思考，问号开始滋生，大脑似乎还有精力运转。
但慢慢地、慢慢地，这些问题好像也没有了意义，时间和空间的秩序被彻底打乱，完全让人跟不上节奏，无穷无尽的问号塞满脑袋，有时间思考这些，还不如闭上眼睛多睡五分钟。
然后，困惑和迷茫就被取代，成为一种不闻不问的理所当然。
现在，安森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演员和导演们在宣传电影的时候，常常看起来又疲倦又麻木，完全打不起精神——
一点一点地慢慢消耗，堪比马拉松。
不过，影迷观众又有什么错呢？
他们就是希望近距离接触一下演员而已，那些千篇一律的重复话题对他们来说全部都是新鲜的，特别是现在依旧是网络暂时没有那么发达的年代，信息传播速度和范围明显不够，就更是如此了。
为了避免自己也成为那种“麻木不仁毫无感情的宣传复读机”，安森常常在宣传现场抢主持人的工作，和现场观众闲聊——
有时候聊超级英雄，有时候聊漫画，有时候聊音乐或者其他爱好，有时候和观众做一些互动小游戏。
那些主持人一个个焦头烂额满头大汗，但安森和观众却玩得格外欢快，詹姆斯-弗兰科和克里斯滕-邓斯特两个人也唯恐天下不乱地一起凑热闹捣乱，三个年轻人自己倒是玩得不亦乐乎。
这也成为“蜘蛛侠”宣传期为人津津乐道的一件趣事。
每次宣传活动结束，新闻媒体也迫不及待地报道一会，甚至还有报纸另辟蹊径地派出一支队伍跟踪“蜘蛛侠”的宣传，第一时间将宣传活动的趣闻传开。
二十年后的社交网络平台上，这样的“同步直播”屡见不鲜；但在2002年的当下，这却是破天荒的新鲜事。
然而，对安森来说，缺少智能手机的无缝衔接，他无从了解宣传的声势和讨论的热度，天天奔波在城市与城市之间的桥梁上，完全感受不到流量——
一点实感都没有。
哪怕埃德加以及“蜘蛛侠去”宣传团队隔三差五就告诉他们，一切都在正轨上，宣传效果远远超出预期，但安森他们依旧无从判断，看不见也摸不着。
传闻说“全面发酵全面引爆”、“整个北美陷入轰动”，但也只是传闻而已，他们依旧陷入时间和空间混乱的茫茫旅途之中，仿佛被丢到黑洞里一般。
安森累坏了，实实在在地累坏了。
一种透支。
每天睡两个小时三个小时是常态，以至于安森练就了一番在汽车后排座坐着睡觉的本领，詹姆斯和克里斯滕也半斤八两，他们哪里像是电影明星，更像是四处流浪的吉普赛人，一直在流浪一直在奔波。
即使练就随时随地进入梦乡的绝技，但还是睡眠不足，任何时间任何缝隙，稍稍不察可能就迷迷糊糊半梦半醒，对自己的位置和处境完全丧失判断能力——
嗡。
嗡嗡嗡。
手机，一直在震动，耳朵捕捉到琐碎的声响，顿时就敏感起来，下意识地回复到，“起来了起来了，我已经清醒了。”
但事实上，眼睛依旧牢牢紧闭，能够多睡一秒是一秒，哪怕一秒也是珍贵的。
终于，震动停止了。
安森反而清醒过来，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就是，车辆停靠了，这也意味着他需要下车移动，一骨碌就坐直身体。
眼睛睁开一条缝，打量四周，试图判断自己的位置，还没有来得及转动大脑，手机就已经再次震动，一下就抓住安森的注意力。
这次，安森终于意识到怎么回事，顺手从床头柜抓起手机，蜷缩为一团，又重新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哈啰，这里是安森。”
声音，沙哑而暗沉，带着没有睡醒的困顿，懒洋洋地问候。
而电话另一端则是一阵繁忙。
“……前往洛杉矶的机票，越快越好，对，立刻，马上！”看起来好像正在和别人对话，慢了半拍才意识到电话接通了，急切地连声追问，“安森？安森！耶稣基督，你没事吧？安森？”
安森：嗡，嗡嗡嗡。
一阵嗡嗡声响在脑子里盘旋，如同回音一般。
“我没事。我马上出去，给我一点时间……洗漱……就一会儿……”
胡言乱语。
安森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却顶着一个鸟巢愣愣地盘腿坐在被窝里一动不动。
电话另一端不由屏住呼吸，“安森，你没事吧？你，确定没事吗？”
第445章 大惊小怪
“安森，你没事吧？你，确定没事吗？”
“耶稣基督。”
“你现在在哪里？到底是怎么回事？伱现在还好吗？”
一句，接着一句，如同连珠炮一般，才说了一句就没有控制住自己，来不及等待安森的回答就接着往外抛问号，一堆问号几乎就要把安森淹没。
终于，安森稍稍回过神来，“没事，我为什么有事？”
把手机从耳朵拿下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慢了半拍才意识到没有来电显示，就只有电话号码，一团浆糊的脑子根本想不起来这是谁的号码。
“呃，抱歉，请问你是谁？”
一秒。两秒。
电话：……
一阵无语，又荒唐又好笑，粗口已经到了嘴边，但最后还是硬生生吞了下去，不由揉了揉太阳穴，长长吐出一口气。
“我是你哥哥。”
安森轻轻抬起下颌，“噢，卢卡，怎么了，有什么事？”
不说还好，这一问，卢卡斯马上就被激怒，“什么事？安森-伍德，你还问我什么事？”
“从昨天晚上开始，妈妈给你打了多少电话，你全部不接，留言也不回，一直到刚刚，妈妈担心你的情况，这才给我电话。”
“结果我打电话你也不接，上帝，我差一点就……”
噼里啪啦地，卢卡斯也是一阵后怕——
差一点，后面的话语就要说出来了。
好不容易悬崖勒马，卢卡斯狠狠咬了舌头一下，血腥气息在口腔里蔓延开来，这才勉强控制住了自己，担心自己暴露马脚，匆匆忙忙地转移话题。
“你的经纪人说你在家休息，但我们怎么联系都联系不到你，你的手机、固定电话全部都没有人接听，妈妈还以为你是不是在家里喝酒喝到不省人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安森忽然想起，他是如何穿越的，卫生间马桶盖上的那些白色粉末。
不由一阵心虚，没有察觉到卢卡斯转移话题时稍稍扬起的尾音，反而是担心自己无意间再次暴露马脚，不由眨了眨眼，连忙转移话题。
“抱歉，我在睡觉。”
此时，安森再次看向手机屏幕，这才注意到七通未接来电的提醒数字，估计留言机应该也已经满了。
不由挠头，安森也有些尴尬。
“啊，我真的完全睡死了。抱歉。”
那轻描淡写的话语，让卢卡斯噎住，满腔怒火就这样硬生生卡在喉咙口，最后全部演变为无奈和荒唐，卢卡斯只觉得太阳穴抽搐得厉害。
“你应该请一位助理了。”
“哈？”安森还没有睡醒，大脑根本无法运转起来，跟不上节奏，他也不知道卢卡斯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想法。
卢卡斯，“我说，你需要一位助理。”
“你有工作，休息时间也有安排；你的经纪人和公关人不可能时时刻刻跟在身边，他们不是保姆，你自己更是不会处理那些杂事，你是一个去街口便利店买鸡蛋都可能三个小时回不来的家伙，你需要一位助理帮忙处理琐事。”
“至少，帮忙接电话、帮忙开车、帮忙你整理衣橱并且塞满冰箱，这些事情你不可能全部自己来。”
“更何况，‘蜘蛛侠’上映以后，你需要一位助理阻挡疯狂影迷和狗仔，你不能再继续自己到处晃荡。”
吧啦吧啦。
安森耷拉着脑袋，他觉得耳膜可能开始流血了，不如干脆一点答应下来，“好。”
但显然，卢卡斯没有在听，他稍稍扬起了尾音，“安森，我是认真的，你需要一名助理，如果你那里费用负担不过来，那就由我帮你聘请一位助理。”
“对，这是一个好主意，我负责面试，帮你挑选助理，你不允许反驳，也不要偷偷摸摸溜出去。”
安森：……“好。”
“安森-伍德！”
“卢卡，我说好。我现在睡眠不足，我觉得脑袋好像就要裂开了，你说话能不能放慢一点速度。”
卢卡斯：……“抱歉。”
乖乖低头认错，卢卡斯一秒犹豫都没有。
自尊？那是什么，能吃的吗？
卢卡斯放缓了一些语气，“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所以我睡了十二个小时。”
“……”
“哈哈，抱歉，卢卡，我真的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所以，妈妈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吗？”
“你还问我？你自己前两周询问她，你准备前往哥伦布采风，让她问问看，她老朋友的工作室是否能够借你使用一段时间，她就是专门给你回复的。”
这里说的哥伦布，是俄亥俄州的一座城市。
对许多人来说，这座城市并不出名，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东西；但事实上，这座城市非常特别也非常新潮，拥有十五家财富千强的企业坐落于此，而且清一色全部是瞄准未来的科技产业。
所以，城市建筑风格也非常具有特色：
简洁干练的线条和人工智能的普及是两个关键词，兼具复古和未来两种矛盾的质感，碰撞出不同魅力。
结束“猫鼠游戏”的拍摄之后，在进入“蜘蛛侠”暑期档全面宣传之前，安森本来有十天左右的空档，他准备离开洛杉矶，前往哥伦布享受一段时间的清净，也许可以在不同建筑之间寻找绘画的灵感——
画画，可以让整个人安静下来。
于是，安森就询问了诺拉。
但安森自己也没有想到，事情如同龙卷风一般侵袭而来，彻底打乱计划，他完全忘记了哥伦布那件事。
不过……
整个北美大陆铺天盖地的喧嚣，对诺拉和卢卡斯来说却没有什么冲击力，此时就再次证明了那件事：
电影产业的影响力，也没有那么深远，并不是人人都看电影的。
反正伍德家的其他几个人都不看，对安森的人气飙升没有任何认知。
安森轻轻揉了揉太阳穴，“抱歉，我完全忘记这件事了，现在肯定没有办法过去，即使要去的话也必须是到五月底了。”
“啊，抱歉抱歉，卢卡，我会亲自给妈妈打电话说明的。”
卢卡斯此时也意识到，安森那沙哑的嗓音完全就是没有睡醒的迹象，“你先喝口水，然后再继续睡。既然已经睡了十二个小时，要不要先填饱一下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