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大巴车在沙井村那标志性的、挂满各种凌乱招牌的村口勉强停下,轮胎差点陷进路边的排水沟。
司机立刻骂骂咧咧。
后面还呜溜呜溜跟着五辆警车,红蓝警灯无声闪烁,把这方小小的天地映照得如同节日前夜的广场。
这突如其来的庞大动静,瞬间点燃了这座庞大“城中村”的八卦之魂。
二楼晾衣服的大妈探出半个身子,手里的湿衣服滴滴答答着。
小卖部门口光着膀子下棋的大爷们,棋子“啪”地掉在地上也顾不得捡。
就连巷子深处那几家永远拉着帘子的发廊,也罕见地掀开一角,透出几双窥探的眼睛。
“诶哟喂!这是搞么子名堂?拍电影啊?”
端着海碗,扒拉着午饭的大爷眯着老花眼,米饭沾在胡须上都忘了擦。
“拍个鬼的电影!”
“老王头,你这双眼珠子趁早捐了算了!没看见那是市局的车牌?这是出大事了!上头有大行动!”
“嘿!早就该整治整治了!我两个月前被偷的手机,现在还没找回来呢!老年机也偷,马勒戈壁的!”
大巴车气动门“嗤”地一声打开,局长朱荣才第一个迈步下来。
“行了,别骂了。”
他冲司机摆了摆手。
这沙井村太乌烟瘴气了,大巴车都不愿意来。
好不容易才调了一辆,大晚上的。
主要是几百年没用大巴车拉过犯人啊,又不是大行动,抓这么多人也没提前部署。
一辆大巴估计不够,是40个座的,不知道能不能挤得下。
来之前,陈默的电话刚挂掉,沙井派出所的所长立刻打电话过来,声音嘶哑颤抖,跟喝了二两假酒一样:
“朱局!朱局!您快来吧!顶不住了!陆警官……那个江海来的陆诚……他把沙井村给……给犁了一遍!用铲车犁的!我们这点小庙,快被撑炸啦!!赶紧来支援呐!”
所长也是先求救,这么多人,他那点小派出所,是真的挤不下。
朱荣才当时心里直犯嘀咕,抓人就抓人,可怎么抓那么多人?
抓那么多人,也不提前报备一下!
关键是,还是一个人抓的!
他是把沙井村的天捅了个窟窿啊?
沙井村是什么地方?
那是他们大兴市有名的“老大难”,是块滚刀肉!
里面盘根错节,水浑得能养鲸鱼!
多少次多部门联合整治,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抓几个小虾米了事。
朱荣才习惯性地整了整头上的警帽,清了清嗓子,刚迈下大巴车踏板,脚步就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猛地顿在了原地。
陈默已经带着人在村口等着了。
嘈杂声不绝于耳!
眼前的景象,让朱荣才这个当了三十年警察、见过无数风浪的老公安,脑子“嗡”地一声,一片空白,差点以为自己不是来到了沙井村,而是误入了某个大型综艺节目录制现场,或者……刚被洗劫过的土匪山寨?
沙井村那原本只能容三轮车通过的狭窄入口空地上,此刻堪称……琳琅满目,蔚为壮观。
人,密密麻麻全是人。
蹲着的,双手抱头的,靠着墙根耷拉着脑袋的,一个个垂头丧气,面如死灰,跟霜打过的烂茄子似的。
粗粗一眼扫过去,黑压压一片,起码得有五六十号!
这还不算完,旁边空地上还堆着一座真正的“小山”!
各式各样的手机像垃圾一样堆在一起,各种颜色、材质的钱包、女士手提包堆积如山。
好几台笔记本电脑屏幕反着光,甚至还有几台没拆封的大尺寸液晶电视、成箱的高档白酒、成条的中华香烟……
五花八门,琳琅满目,活脱脱一个开放式赃物博览会!
赃物大多来自阎罗帮的废品站。
这是他们整个帮派大半年的积累!
还有各种管制刀具、斧头,甚至是枪!
村口看热闹的群众里,一名家电老板嚎叫道:
“妈的!那是劳资店里的液晶电视!”
陈默、张建国等人,此刻满头汗,像极了工地里的包工头。
正指挥着几个同样汗流浃背的民警:
“那边!那堆手机!分类!按品牌分类!登记!序列号都给我抄下来!”
马富国不停擦汗:“哎哟!我的亲娘哎……这得登记到猴年马月去……”
“小王!眼睛放亮点!看住那俩!对对,就那号称‘哼哈二将’的,别让他们挤眉弄眼串供!”
“谁!谁他妈把盒饭放赃物旁边了?!那是证据!证据懂不懂!”
陈默一扭头,正好瞥见如同木雕泥塑般站在大巴车门口的朱荣才,连忙跑了过去:
“朱局!您可算来了!忙晕头了都!”
朱荣才感觉自己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指着乌泱泱的一片犯人:“处理完了没有?”
好家伙,这么多人拉回市局,照样够呛。
现场处理完的话,直接拉看守所。
“哪能处理得完,估计得明天早上。”
朱荣才嘴角肌肉抽动。
陈默只看见一辆大巴车,皱眉道:
“朱局,怎么才一辆大巴?”
“不够啊!您也看见了,这么多人!”
朱荣才道:“这么晚了,有一辆大巴就不错了,先拉一部分到沙井派出所去。”
第305章 劳资是人,不是肉饼!
陈默点了点头,吩咐人,把还没询问情况的一帮人,先拉到了沙井派出所。
所长狠狠喘着粗气,人太多了,跟送快递似的,一个个塞进来。
拘留室根本不够关,把派出所的食堂和会议室,都腾出来,变成临时关押点。
这帮犯人大多用扎带捆着,而不是手铐。
朱荣才也听说了扎带的事,那个江海来的“特能抓”,在行动前,先跑一趟五金店,买两大包扎带。
他早就准备这么抓人是吧?
“那几个是哪个部门的?”
朱荣才指着犯人堆里帮忙的猴子等混混。
看他们的样子,哪像警察。
陈默道:“几个混混,主动要求帮忙的。”
朱荣才:“……”
朱荣才的身后,是叫过来的缉毒队。
他们平日里也都是见多识广的人物,此刻一个个面面相觑。
脸上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儿?我看到了什么?”的哲学三问。
活像一群刚从外星飞船里走出来的迷茫旅客。
一次非计划内的、临时起意的反扒行动,抓了将近六十个犯罪嫌疑人?
这他妈是反扒?
这分明是发动了一场小型战役,而且还是歼灭战!
就在这时,一名年轻警员像只撒欢的兔子一样,一脸兴奋地从不远处跑了过来。
他跑到朱荣才和陈默面前,猛地立正敬礼,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飘:
“报告朱局!陈队!陆警官他……他又进村里去了!他说好像还有个什么‘李拐子’的窝点没扫干净,线路摸得差不多了,他再去确认一下情况!”
陈默眼皮狂跳,心脏都漏跳了一拍:“他一个人进去的?!胡闹!里面情况不明……什么时候进去的?”
“进去十几分钟了,不是一个人,他带了两名民警。”
陈默使劲挠着脑袋,是不是得把陆诚捆起来?
一不留神又行动了?
没一会儿,一个老民警从乱哄哄的人堆里挤了出来,他苦笑着前来报告:
“朱局,陈队,那小子……他太莽了!”
“我们还在外围观察地形、研究怎么接近目标,他二话不说,就跟回自己家一样,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就翻墙进去了。”
“等我们听到动静冲进去,好家伙,里面的人已经全被他撂倒在地,捆得跟端午节的粽子似的,他自己连大气都不带喘一口的。”
正说着,就见陆诚从村里一条更窄、更阴暗的巷子里,慢悠悠地踱步走了出来。
他身上干干净净的,表情平静得像刚刚在公园里散了半小时步回来。
他的身后,就跟赶尸一样,跟着一串鼻青脸肿、彻底蔫了的青年。
又是八个犯罪嫌疑人!!
他的右手还拖着一个鼓鼓囊囊、看着分量不轻的麻袋,麻袋口敞开着,露出里面好几台崭新的、还没拆封的平板电脑包装盒。
仅用时十来分钟!!
现在村口的这阵仗,堪比春运火车站加大型批发现场。
陆诚看到了朱荣才,加快脚步走了过来,将手里的人和麻袋往地上一放,发出“噗通”一声闷响,然后抬起手,向朱荣才敬了一个礼:
语气平淡无波,跟他汇报“今天食堂午饭是土豆炖牛肉”一个调调。
朱荣才看着他,再看看他随手扔在地上的“附加战利品”,又环视了一圈周围那庞大到令人头皮发麻的“主战利品”群。
憋了足足有五秒钟,才说了一句:“辛苦了。”
其实,他是想骂人的!
这小子这是把沙井村当成你们家自留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