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开你的,到时我自然会告诉你!”
卡特看起来是那种自己受到压力时,就会朝身边人发泄的类型。“现在说了目的地,不怕府太蓝有动作吗?你蠢不蠢?”
他自己倒是主动与梦境里的逻辑衔接上了。
司机安安静静,也看不出生不生气,仍继续开车。
几分钟以后,整辆SUV里,只有府太蓝一个人看见了:驾驶座上方露出的半团黑雾深处,也就是他后脑勺本应该存在的位置,慢慢伸出了一只手。
那手又小又苍白,仅有一只,但至少长了二三十根手指。
二三十根密密麻麻的手指,轻轻地拨开了黑雾。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黑雾深处一闪——似乎是眼睛,但府太蓝说不好。
……太有意思了吧?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玩一个惊悚游戏,简直快要沉迷进去了,因为总不知道下一个剧情有什么转折——要不是还惦记着府汉,真想放开手脚玩一玩。
“有车在追踪我们,”司机尖细地提醒道。
话音一落,包括府太蓝,车里其余四人一起扭过了头。
除了第二辆同样属于卡特的SUV,他们什么也没看见。
“你傻了吗,”卡特骂道,“那是我们的车。”
“不是,”司机说完,顿了一顿。“再等等,再等等你们就看见了。”
“你在说什么鬼话?”卡特已经被重重疑云弄得坐立不安了,“这都是——”
府太蓝的手机,恰在此时响起了来电铃声,把卡特惊得一跳,差点撞在车门上。
奇怪,谁会给他打电话?
“劳驾,”府太蓝冲保镖队长一努嘴,“帮我把手机拿出来?总不能连电话都不让我接吧。这样容易没朋友的。”
卡特已是惊弓之鸟,正要摇头,却忽然改了主意。“你给他电话拿出来,放免提。我倒要听一听是怎么回事。”
那更好了,听电话就意味着他的注意力不会放在梦境上了。
保镖队长从府太蓝的后裤兜里,捏出了不断鸣叫的手机,给他看了一眼屏幕。
来电人是“拢珍”。
府太蓝轻轻地咂了一下舌头。
“喂?”
保镖队长按下免提之后,车内立刻回响起了拢珍略带焦灼的声音。“府太蓝,你在哪里?算了,不管你在哪里,你听好。我本来实在不应该提醒你,但是——算了,那不重要。总而言之,你自己干了什么好事,你心里有数。你清楚会有什么后果。现在——”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现在,柴司去找你了。”
众人沉默了几秒。
保镖队长按掉了通话,卡特喃喃地说:“柴司?凯家的那个柴司?你干什么了?”
与此同时,一头黑雾的司机恰好开了口:“那辆车来了噢。”
下一秒,旁边侧路上的雨幕中,轰然冲出来了一辆汽车,朝SUV笔直压上来——车头灯强光登时将卡特那一侧洗成一片刺眼雪白。
第406章 府太蓝他悄悄干的事
人在车祸发生那一刻,是没有连贯念头的,有的只是碎片。
视野的碎片,触觉的碎片,情绪的碎片,自己一辈子记忆的碎片……像无数烟花一起爆炸,绽放在茫茫的黑暗的人生幕布下。
当府太蓝感到身体一轻、天地翻覆时,他闭上了眼睛。
他一上车就被铐住了双手,没系安全带;按理说,死在这场车祸里也不出奇。
但是偏偏他没死,好像也暂时不会死。
你看,巢穴解离症也不完全是坏事。
每一次撞击、挤压、磨刮的痛苦,都不真切、不贴肉。
痛苦好像是从身外某个遥远地方生出来的,潮汐似的冲刷着他,并不来自他被砸上的头骨、折在身下的胳膊……或者肉体上其他的地方。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昏了过去。
等府太蓝重新睁开眼睛时,刚才被车祸冲击屏蔽的声浪,就全都一下子涌进了脑海里——不知是哪辆车里的预警警报声,车辆紧急刹车时的刺耳响声,不知是谁在大声喊话,枪声,以及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的隆隆大雨。
府太蓝抬起被手铐铐住的两只手,摸了摸额头——从额头到天灵盖那一部分,已深深凹陷下去了一个坑,甚至能放进去一只拳头。
摸起来有点叫人肉紧,可又有点新奇。
把手放进凹陷里,他就能感觉到,头骨、皮肉都在一点点从西面八方聚拢,重新把坑往外推,让凹陷渐渐平滑起来。
这是秃鹫第二次保住了他的命。和脸。
府太蓝转眼看了看。
来自侧面和后方的明亮车头灯灯光,雨幕中不断闪烁起的枪火,将车内昏暗冲碎了,片片散落,沾在车厢深处的角落里。
其他保镖在与柴司一方交火?
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给谁加油打气好了。
欸,原来一直沉甸甸压在自己身上的,是保镖队长啊。也不知道他是撞上了什么,在府太蓝半边身子上洇开了一片血腥湿热,但好像仍活着,还有呼吸。
“妈的,”卡特喘息着,从保镖队长另一头低低骂了一连串脏话。他捂着自己的头,一点点爬起来,不知道在摸索着什么:“敢撞我……敢撞我……枪呢?你把枪放哪去了,醒醒,废物!”
保镖队长都昏迷过去了,首当其冲的卡特看着居然还神完气足,似乎一点伤也没受,骂人、推人的时候都挺有力气——是他身上有伪像防身吧?
卡特与府太蓝见面时,肯定带了防身之物;他八成没想到,最终因为柴司派上了用场。
他匆匆回头往车外看了一眼,不知道看见了什么,更慌了,拼命在车里找枪。
同样是找东西,府太蓝的运气就比他强多了:卡特之所以找不到保镖队长身上的枪,是因为枪已经被他悄悄握在手里了。
不止是枪,保镖队长腰上挂着的钥匙串也被他翻了出来,在狭窄逼仄的空隙里,勉强打开了手铐。
至于梦境,早就在他转移了秃鹫颗粒的时候,因为失去了钳制,不知道逃去了何处。
卡特又往车外看了一眼,这下,他的恐惧简直快扑出来了。
“喂!”他放弃了保镖队长,一巴掌拍在前方司机身上。“把武器给我,他要过来了!”
司机歪坐在座位里,一动不动。
头都变成黑渊带的人,还会死吗?
“一个个都是废物——”
卡特的话没说完,扭曲变形的车门骤然被人生生拽开了——沉重车门仿佛是抵抗不住似的,硬是从弯扭的框架里被一寸寸扯出去,声音尖锐得好像要扎进头骨里,把大脑划伤。
有这种力量的,府太蓝只知道一个人。
车门一开,车外的强光、雨柱,顿时一起浇了进来。
一个黑沉沉人影站在门口。
“门罗先生,”卡特勉强镇定下来,扭身说:“你应该认识我——”
话没说完,那人影一探手臂,一把抓住了卡特衣服。
他只看了卡特一眼,好像在确认后者不是府太蓝时,他就对卡特失去了兴趣。他抓住卡特,往车外一拽一甩——身量不小的卡特,顿时像块垃圾似的被丢了出去,重重一声跌在了雨地里。
“柴司哥,”远处响起一个女声,是韩六月。“你小心,他可能有伪像。”
柴司·门罗一声未出。
他将保镖队长以同样方式拽下车时,另一只手里已握上了一把枪,笔直对着府太蓝。
“起来,”他的嗓音嘶哑,说:“我知道你没死。”
唉,真是的。
府太蓝叹了口气,睁开眼睛;柴司背光站在车外,面容神色都看不清楚,只有一头湿漉漉黑发,在雨中微微被映亮了。
他躺在翻倒的汽车里,身下是破碎的玻璃,扭曲的钢铁,看着车外倾落的大雨,慢慢地笑了一笑。
“找我干什么?活不下去了?”
下一秒,他眼前一花、喉间一紧,已经被一只大手攥住脖子,拽出车厢、扔在了地上。
柴司一脚踩上府太蓝胸口,踩得他眼前一黑。柴司好像正极力克制着力道,不让这一只脚压碎他的胸骨,穿透他的身体,将他的内脏和血挤压进地面雨水里。
“说,”
柴司站在被车头灯染亮的雨中,一双眼睛血红血红。他的枪口盯着府太蓝,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哪去了?”
府太蓝从没有见过柴司如此愤怒过。
他愤怒得已经失了态,胸口剧烈起伏,字句与声气一起颤抖着,压也压不住。
柴司湿透了的身体微微蜷着,好像被人一拳打进了小腹,痛得直不起身一样——不知他下一秒是即将狂怒,还是即将痛哭。
……真不错,打蛇就该打七寸。
前排观众席看见的风景,就是有意思。
府太蓝被他踩得连气息都快要流不进胸口里了,头脑仍昏昏沉沉;痛苦虽遥远,身体却依旧不太听使唤。
“你在说什么?”他决定装一会儿傻,再把这种乐趣延续一会儿。“什么哪儿去了?你的脑子吗?”
话音未落,他就听见后方不远处韩六月打开了手枪保险栓,不知朝谁喝令一声:“别动。”
“我、我不是要跑。那个,我可以给你们提供价值,”卡特结结巴巴地说,“我是卡特·摩根,我们与凯家完全可以强强联合,一起掌管统治游戏……”
他八成以为,柴司追踪的是目标伪像吧?
他以为柴司要夺回目标伪像,以为府太蓝会把他供出来吧?
柴司连眼皮也没有掀一下。
他盯着府太蓝,仿佛府太蓝是世界上最叫人惊奇的丑恶之物,要用尽一切力气,才能不立刻将其碾碎。
柴司慢慢张开嘴巴,气息颤抖,雨水像泪一样沾湿了睫毛。
“……你把凯叔的通路弄到哪儿去了?”
第407章 府太蓝世上最讽刺,最合适的事
就像早上刚起床时一样,府太蓝长长地舒展开了四肢。
胸口上仿佛压着千斤重石,压得他的呼吸只能在胸骨缝隙里艰难蠕行。
但他依然忍不住微笑;近乎满足地,在瓢泼大雨下闭上了眼睛。
“凯罗南的通路丢啦?那你担心什么?”
他气息细微地笑着说:“凯罗南不是退休了吗?通路不是没用了吗?你是痛心他一把年纪,还在巢穴有什么雄图未展吗?”
胸口上的分量骤然加重——又在下一刻强行收轻了。
府太蓝享受着柴司有若实质的愤怒与痛苦,说:“……欸呀,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