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骨图鉴 第63节

  谁料身子刚动,腰枝却被唐玄伊的手臂压住。

  “敢轻薄大理寺卿的,数遍天下……”他的气息流在念七耳畔,声音低沉沙哑,“恐怕只有你,沈念七了。”

  “我……”沈念七想要申诉,可唇中的咬字却被一抹拥抱取代。

  唐玄伊轻闭眼眸,将自己沉浸在她的温暖中。

  沈念七感觉到,这并非是一种有关情事的拥抱,而是更加深沉的、伴随着一些坚持与痛苦的拥抱。

  “对不起。”唐玄伊说了这样三个字。

  念七知道唐玄伊是在自责她受伤这件事,原本轻飘飘的心沉了下来。她任他抱着,同时也轻轻回拥着他。

  “我没事,我还活着。”她说着,还不忘自我调侃一句,“我可是进了坟堆也能自己爬出来的女人。”

  唐玄伊没有回答,将俊脸埋入她的颈窝。突然从霸道的占有者,变成了一个似乎在撒娇的孩子。半晌,只沉声“嗯”了一下。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心中泛起阵阵无法言喻的波澜。可正是这样的他,让她不知如何反应,于是也就只能这样保持着反拥他的姿势。

  渐渐的,她听到了来自颈下均匀的呼吸声。他不知何时已沉沉睡去,只是手上力道仍旧未减。

  一直以来,他都太累了,一路来几乎都是他一个人在撑着。从这次案件开始,他已数日没有好好休息。

  她轻慢地将他的手拿开,并引导他躺在了床上。褪去他身上衣衫、鞋子,放下他束起的长发。她起身吹熄火烛。

  待一切都弄好,沈念七轻抚唐玄伊棱角分明的俊脸,借着缭乱月色,仔仔细细地望着他。

  “虽然很想霸王硬上弓,但……今日还是让你好好休息吧。”念七俯身欲浅吻他的唇,半路却停了,转而将吻落在他的眉心处,“我的少年。”

  她替他盖好被子,转身离开了房间。

第119章 阻碍

  鸟儿鸣叫,清脆声音刺破夜后的宁静。

  一束浅淡的幽光顺着窗缝流入房间。

  唐玄伊动动眉心,睁开慵懒长眸,一时有些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处。不过头却没前日那般昏沉,该是睡了个很足的觉。

  唐玄伊刚要起身,动作倏然一定。他环视四周,意识到这里是沈念七的房间。

  “昨天……”唐玄伊看看自己身上的亵衣,指尖顺过放下的长发,这才想起似乎昨天夜里本是来给沈念七上药,不知怎的就睡着了。

  唐玄伊有些懊悔地撑住自己的额头,赶紧下床穿好衣裳,然后离开房间寻找这个不知道又跑到哪儿去的小女人。

  问了几人,得知沈念七一早就去公厨用了膳,然后带着潘久两个人去拜访隔壁街的药博士去了。

  听说沈念七伤势好转,唐玄伊高悬的一颗心才稍稍安下。于是也安心前往正堂准备处理余下的事务。

  前脚刚入,王君平后脚就跟了进来。

  “大理!”王君平神情凝重,“您终于醒了。”

  唐玄伊看王君平的脸色与往常不同,“怎么,出了什么事吗?”

  “今日早些时候您派出去查户籍的人返回了,因您当时还没起,所以他就先将事情报给卑职。”王君平顿顿,“大理,户籍没了!”

  “什么意思?”唐玄伊将身子彻底转向王君平,语气也沉了下来,“什么叫没了?”

  “户曹给的理由是,管理户籍的地方曾燃过一场火,有关向子晋的户籍都烧毁,还未重新调查补写。”

  “是吗。”唐玄伊哼笑一声,“那就去一趟京兆府吧。”

  他扬袍离开,带着一丝凛冽。

  ……

  长安今日阳光甚好,绿柳成荫,最是美景一片时,京兆府却是一片肃穆。

  大理寺卿唐玄伊亲自下来京兆府,对京兆府的所有人都是一件不小的要事。所以无论手头上是不是在查办什么人命官司,此刻都统统跑到京兆府来站门迎接。站在最前面的,无疑是京兆尹程南。

  程南是一个看起来本本分分的老实人,有着典型的书生气质,素白面容,纤瘦身板儿,五官也十分清秀。别看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威风,办起案子却十分有魄力,上任以来破了大大小小不少案子,手段也够干脆,尤其是在借沈念七这件事上。当初程牧的骨头就是他差人先送去往生阁的。

  唐玄伊一向欣赏他,也有意提拔他。但没想到,今日却要以这种方式再会。

  唐玄伊从马上下来,只看了程南一眼,径自带着王君平与几名大理寺卫士朝内步入。

  程南始终躬身,待唐玄伊走,紧忙小步追上。京兆府的户曹亦是跟在程南身后,脸色却白得吓人,一副知道自己要死了的样子。

  果不其然,唐玄伊并未前往京兆府公堂,而是直奔着安放户籍处而去。

  大理寺是全唐最高刑案处,为破案,一路畅通无阻,小小户室自然连一句话都不敢说就给唐玄伊开了门。

  门里除了一片陈旧的纸味,还有熟悉的墨香,根本连半点火烧后的痕迹也没有。

  “这间房是着火的地方?”唐玄伊问户曹,长眸凛冽而威慑。

  户曹早已吓得冷汗一片,用袖口擦擦快从额上滴下来的汗,道:“回大理、是……是。”

  “火势是从哪儿起来的?”

  户曹面露尴尬,看看四周,指向角落,“从、从那里。”

  “王少卿。”唐玄伊唤道。

  王君平明白唐玄伊的意思,“是,大理。”紧接着前往角落勘查所谓的“火点”,可是那里墙面崭新,哪里有遭过火的样子。王君平闷哼一声,回头对唐玄伊摇摇头。

  户曹脸色更难看了。

  “还需要我再查吗?”唐玄伊回身看向程南。

  程南始终躬身低头,脸上的平静与户曹有着天壤之别。半晌,回道:“不用了,大理。”

  “其他人在此等候。你一个人,随我过来。”唐玄伊说罢,离开户房。

  程南叹声气,回身跟上唐玄伊。

  两人没有走远,而是来到了京兆府的后院。这里虽然没有大理寺的大气,但也算是宁谧。柳树成荫,点缀着此刻死气沉沉的京兆府。

  “是谁让你这么做的?”见程南走近,唐玄伊开门见山地问道。

  程南微愣,唇瓣动了动,不知该如何开口。

  唐玄伊接着说道:“凭你程南,若真想做点什么偷天换日的事,不会用这种漏洞百出,一揭就破的谎言。看得出这不是你的本意,也不是你的一贯作风。是什么人来施的压?”

  程南面露难色,但眼神却十分清澈。半晌,他用一贯冷静的语气说道:“没人来施压,大理多想了。”说完这句,程南却又接了一句,“下官忽然想起一件事。如今春去夏来,花开正艳,如果不嫌弃这里常年有鼓声吵扰,京兆府正是赏花好时节。御史大夫看过后,也对京兆府的院子赞不绝口。大理,何时也来赏上一二?”

  唐玄伊长睫微抬,眼底流出深邃。

  御史大夫。

  “户籍,是真的烧了?”唐玄伊问道。

  程南肃穆长揖,“是真的烧了。”

  “有关兼爱阁的文卷呢?”

  程南抿唇不语,其义自见。

  唐玄伊长长吐气,周围气氛被这一句叹息渗得无比凛冽。

  ……

  “这件事情绝对不简单。”

  从京兆府返回大理寺的途中,王君平骑在马上,仍然有些愤愤不平,“这不是明摆着故意阻拦大理寺办案吗?明明陛下下令三司协同办案,这个御史台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个劲儿地妨碍大理寺。”王君平脸一冷,“不,不只是这件事,好像从玄风观的事开始御史台就对大理寺看不过眼。”王君平不由又看向唐玄伊,“难道……真是因为……左大夫想要逼大理与左小姐共结连理,才出此对策?”

  唐玄伊冷眸回望王君平,一下冻得他打了个哆嗦。

第120章 五人

  “左大夫并不一定是与大理寺有芥蒂,他只是有些过急地想要将向子晋从这件事中间摘出去。”

  “也不知道左大夫与向阁主究竟是什么关系,这里面会有利益牵扯吗?”王君平有些担忧。

  “目前看起来,左大夫只是想要维护住有多年交情的向阁主。”唐玄伊将手在缰绳上绕了一圈,“总之,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出另一个突破口。”

  唐玄伊的马朝前快走几步。

  王君平长叹口气,不免有些提不起精神。心中一面敬佩着大理面对御史台的阻碍竟仍然可以稳如泰山,一面试想着若是换了自己,此刻早便陷入六神无主的状态了。没办法,明明应该是友方,莫名其妙就变成了敌,而且还是监察官员的御史台。这大唐的官员,纵是两袖清风之人,也经不起御史台的找茬,要如何能趟过这条河而不湿身呢?何况,现在线索都被御史台掐断了,又要从哪里找到补救方法呢?

  王君平瘪瘪脸,也甩了下缰绳追赶唐玄伊。忽见唐玄伊不知何时已勒马停在了街中央。王君平凑上前,发现唐玄伊双眼正直勾勾盯着一个正在对外叫卖的包子铺伙计。

  这伙计有啥可看的?王君平又陷入了读不懂大理,开始怀疑自己能力的状态。但很快,他又发现唐玄伊的眼睛虽然对着包子铺,视线却好像越向更远的地方。

  大理想什么想的出神?

  王君平不敢动弹,紧忙也扬手制止后面随行卫士,结果所有人都这样停在路中央。

  唐玄伊忽然回身望向王君平,眼神炙热得差点燎着了他。

  “王少卿,你还记得向子晋曾有一段时间在袒护曾全吗?”

  “是有这么一段。”王君平被问得有些发懵,木讷的回答,“可是后来在爱徒被害后,向阁主好像态度就变了,变得很仇恨曾全,恨不能将他赶尽杀绝。”

  “有个地方也许我们都错了。”唐玄伊说道,“向子晋也许并不是看到爱徒被杀而态度骤变的,而是看到了另一样东西!”

  “另一样?”王君平瞪大眼睛,经唐玄伊一提点,雨夜杀人现场的画面像浓烟一样滚入脑海,眼睛忽然一闪,“难道是——”

  “假冒者”三个字。

  唐玄伊扯动唇角,“很可惜,曾全的户籍与卷宗在命案一开始就被提入大理寺了。这次,无人能阻。”

  他回马,甩下缰绳,朝着大理寺而去。

  ……

  整个大理寺马不停蹄地开始忙碌起来。

  沉寂已久的议事堂堆满了关于曾全所有的卷宗户籍,正如唐玄伊所说,这些都是在命案发生伊始就入了大理寺的库。

  唐玄伊坐于案前,详细地查阅曾全途经的所有地方以及来来往往随行的人名。对这一项,“过所”上一般会有所记录。可是看了许久,曾全的信息里并没有关于“向子晋”这三个字,大多都是些流动人士,像是临时聘用的一些搬运物件的劳役。同时也看得出来,这么多年,曾全并未与人有过多的交集,唯一一直伴在他身边的,只有他的女儿曾又晴。

  难道曾全真的与兼爱阁、与向子晋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唐玄伊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中,继续将过所往前,临到最开始那页时,指尖停顿。

  开元元年。

  这是十年之前,也就是曾全举家搬来长安的头一年。与他一同来长安的有五个陌生的名字,并没有他的女儿曾又晴。

  其中一个名字引起了唐玄伊的注意——向云杉。

  视线落在名字右侧标识年龄的地方,写着“二十”。

  “二十岁。”唐玄伊眉心微拧,首先可以确认的是,这决然不会是向家的某位长辈。而这个年纪……

  唐玄伊指尖在“过所”边缘摩挲。

  他记得,向子晋是约莫三十左右的人,十年前,恰好也是二十岁左右。

  “向子晋,向云杉。”唐玄伊愈发注意这个名字,他又开始看向其他几人,除向云杉之外,还有另外三名二十岁左右的人,分别叫赵如风、乾成、祝一韦。与曾全年纪相仿的则有一人,名叫牛肖。

  这几个人只在曾全的“过所”里出现过一次,但却是最开始的那次。

  唐玄伊食指骨节习惯性地抚过下唇,想起有一个人也许会了解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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