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骨图鉴 第134节

  汤爷眸子微动,倾身问道:“什么秘密?”

  子平带着一身酒气凑近,先左右看看,而后对汤爷说道:“子清刚入道观的时候,经常偷偷摸摸出去见人,我曾跟踪过他,见到他总和一个旅店老板接触。我啊……听到他们谈钱的事儿,哼……一天天假装自己是得道高人,其实也只是借着道士身份谋财,有甚了不起!”

  旅店,谋财……?

  汤爷听到了一些异样,遂追问道:“那你可知,子清接触的是哪家旅店的老板?”

  子平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你可听说多月之前传的沸沸扬扬的道士杀人案吗?就是死了的那个老板,赵荣!”

  汤爷猛地抬眸。

  赵荣?!

  汤爷还想再追问什么,但是子平已经撑不下去,咕咚一声躺倒案几。

  “灌得有点太多了……”汤爷叹气,但是心情却十分沉重。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很不正常。

  但这些都不是他的工作,接下来的事,就只能交给唐大理自己判断了。

  ……

  御史台的牢房里,唐玄伊正在专注的看两封信。

  看完最后一个字,唐玄伊始终紧拧的眉心终于轻轻舒展,可是眼底却多了几分困惑。

  “这信是从哪里来的?”唐玄伊问道。

  一身御史卫士装束的陆云平正在警惕外面来人,听到唐玄伊的话,便回身走回,说道:“之前你让我去查谭崇俊,我便去了一趟谭崇俊的老家凉州。这封信就是从那里得到的。”陆云平回身倚靠墙边,环胸说道,“这封信可以说是惜物了,正因为这封信,我可以确信谭崇俊消失这件事不那么单纯。”

  “怎么说?”

  “据当地人讲,谭崇俊是个大方的人,过去每年都会往家乡寄信寄银两,可以说谭崇俊的升迁,惠及了他的每一位乡人,比较亲近的人都会收到谭崇俊问候的家书。但是某一日,就在全乡人按常例都去祭拜祖宗时,全乡皆着了大火,所有东西付之一炬。”

  “既是付之一炬,你这封信又是如何得来?”

  “这封信赶巧了,在乡里,有个女子爱慕谭崇俊,平日里会将信件当做护身符带在身边什袭珍藏,所以才留下来这信。只可惜,谭崇俊大概只当此女是妹妹。”

  闻言,唐玄伊不由再问:“即是什袭珍藏,你又是拿到的呢?”

  陆云平扯扯唇角,露出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硬抢的?”唐玄伊问。

  “算是……软硬兼施?”陆云平笑,但接下来也不再开玩笑,“如果那把火真的是有人故意要烧掉与谭崇俊有关之事,这封信留在谁手上,谁便有危险,被我得到了,总好过一命呜呼……那么,现在可以说了吧,这两封信,可是有可疑之处?”

  唐玄伊是同意陆云平说法的,所以对于他怎么得来的这封信也就不多过问,他重新摊开信件,上面几行字令他十分在意。

  “抱歉吾妹,上回言之会带嫂嫂凤宛回来之事已经作罢,其理由复杂恕兄不能告知。汝切记,世人情爱虚虚假假,你性情单纯,若有心仪之人必要反复观测,以免被逮人所利用。这是第一封信的内容。”唐玄伊又将第二封信拿出来,念道,“吾妹近来安好?上次所言之事有了新的进展,再过些时日,兄便带凤宛嫂子归乡一见,彼时还会带回些银两,有甚所需之事可提前准备,祝安康。”

  念完,唐玄伊看向陆云平:“这两封信中间只隔了半月,究竟是什么事让谭崇俊忽然念头大转,从一开始认为世人皆是利用,到后面欣喜的要带凤宛回乡?”

  “这期间两个人吵架了?”

  “不仅吵架,还提到了‘利用’二字。最重要的是……”唐玄伊从第二封信下面掏出了一张祈愿符,背面写着“清心道观”四个字,“这才是你将这封信带回来的真正原因吧,云平。”

  陆云平笑而不语。

  于是乎,唐玄伊又拿出了两样东西,一张是汤爷的字条,一张是上回陆云平去大理寺抄录的线索图。

  看到这两样,陆云平微微有些困惑。

  他先展开汤爷的字条:“清心道观的子清曾频繁去见旅店老板赵荣……?”

  唐玄伊将线索图摊开,在赵荣的名字旁,落着一滴墨。

  陆云平见了那滴墨,便明白唐玄伊的意思:“当时第一眼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确实觉得有点眼熟,但当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粗略的回忆,应该就是在发生吴千事件之前。但是我真的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和子清有关。”

  “眼熟……”唐玄伊蹙眉思考,“凤宛也曾多次出入旅店,因为当时在审道林道宣时,两人皆称凤宛是因为爱慕赵荣又被始乱终弃,这才招致道林不平将其杀死。但是通过这么久的调查,再加上连你都觉得这个人眼熟,事情果然从一开始就与过去的事存在某种联系。”

  “你是怀疑他们……”陆云平觉得不可思议。

  “凤宛的身份一直是我心中一结。如果当时凤宛的心爱之人是仪表堂堂又身居高位的谭崇俊,为何还会招惹赵荣?这不符合常理。但是凤宛去找赵荣也是事实,如果不是为了情爱,那么凤宛找赵荣的目的是什么?继而……如果赵荣与凤宛的矛盾起因也不是因为情爱,那么道林就是在撒谎,但当时我在见道林时,他对赵荣的恨意是真的,说句实话,现在的我比任何时候都想知道,道林临死之前究竟想对我说什么,甚至他要说的话很可能会威胁到子清,以至于他不惜逼死自己的徒弟。”

  “可以确定是子清干的吗?”

  唐玄伊点头:“杀人者一直留在大理寺,根据这几次的跟踪,那个人对接的人明显只有子清。”

  陆云平陷入困惑,踱步喃语:“杀人灭口……灭的是什么……子清连着赵荣,赵荣连着凤宛,凤宛连着谭崇俊……关键在于,凤宛是谁,这个赵荣,又是谁……只要查出赵荣,子清的秘密很有可能就浮出水面了。”

  唐玄伊低头看向那封信:“在地窖案时,赵荣一直是以受害者的身份出现,再加上当时并不知晓后面发生的一些事,所以确实也不能联想到其他地方。如今却不同。必须再一次的,将这个赵荣从头到尾事无巨细的查一遍,结合之后发现的线索,一定会有新的发现。”

  “调查赵荣最直观的就是调取过所信息,但是现在大理寺归刑部暂代,混入大理寺抄个东西我可以,将你留在外面的卷宗搬走也可以,但是调取公验信息,若非官家人很难到手。”

  “不需要你去调取,只需要你帮我送一封信。”

  “给谁?”

  唐玄伊说了他的名字。

  陆云平当即便沉默了。

第264章 听审

  “你还相信他?”

  “为何不信?”唐玄伊说着,便已开始着手撰写。

  陆云平拧眉半身倚靠墙壁望着唐玄伊,忽然想明白了什么。

  “难道从一开始……”

  “什么?”唐玄伊将信折起。

  “不,没什么。”陆云平了然笑笑,接过信件,“我一定会帮你送达。”

  外面忽然多了一些脚步声,陆云平便警戒起来:“我得走了。”他拉过信封,却发现唐玄伊用了下力。

  “还是有什么事?”陆云平问道。

  “最后一件事……你可知,御史台地牢最下面关着什么人?”

  “御史台地牢?”陆云平笑了,“除了大理寺的事,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唐玄伊有些失望,将手松开。

  陆云平立刻将信揣进怀里,压低官帽,转身离开。

  就在牢房门口,陆云平恰好见到了正在往里走的左朗。

  陆云平迅速压低视线从左朗身边走过。

  左朗走了几步,忽然说道:“站住!”

  陆云平立刻站住脚,他背对着左朗,眸子里透出几分杀意。半晌,压低头转回身,故意沉下声,道:“左大夫。”

  左朗偏头看陆云平,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又看向唐玄伊的牢房。

  “你刚才……”

  “左大夫!”石温正突然从不远处赶来,他先看了眼陆云平。

  陆云平接了眼神趁机离开。

  不等左朗再次将人叫住,石温正匆忙到到左朗面前长揖:“左大夫,倪宗正差人传话,说让您立刻去一趟倪府。”

  左朗眉心蹙起:“倪宗正?”

  左朗神情十分微妙,半晌,答道:“帮我备马,我这就去。”

  左朗拂袖离开,石温正这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鬓角旁,已不知不觉渗出冷汗。

  ……

  倪府,正堂。

  左朗步入的时候,不仅倪敬和田响焦夏俞都在,这一次,还多了子清道长这位来客。

  这样的阵仗左朗是不喜的,通常一同见到这几个人,必然没什么好事,遂道:“几位大公竟有如此闲情相聚,可惜御史台还有些事,左某不能长待。”

  “既然左大夫有急事,我便开门见山了。”倪敬一改往日的惜字如金,主动起身说道,“听说,穰县那边有了新的发现?”

  “倪公的消息还真是灵通。”

  “自然,若是不灵通,许多事情岂不是要被蒙在鼓里了?”

  “今日叫左某来,难不成是要责难吗?”

  倪敬笑了几声:“这种事情没有任何责难的必要,今次来是有个想法,想听听左大夫的建议。”

  “想法?”左朗眉心皱了皱。

  从左朗进门始终保持沉默的子清便起身了,先对左朗颔首,然后说:“是贫道的提议……据闻,御史台近来要审一个名叫赢耳的犯人,方才和几位大公商量了下,这个案子最开始是由唐玄伊负责之后才转到御史台继续审理,如今要开审,何不干脆上奏陛下,让唐大理也来旁听旁听,对案子也有好处,同时还能彰显左公的大公无私。希望左大夫可以找个理由上奏陛下,以促成此事。”

  “唐玄伊在开年初时就将此案交予御史台,此案早已与大理寺唐玄伊无关,为甚要将还在牢中唐玄伊带去旁听,简直莫名其妙,何况几位插手我御史台的公事,这于理不合吧。再何况,这个犯人与唐玄伊有死……”话没说完,左朗突然失声了。

  对了……这个犯人,与唐玄伊有死仇,这个时候让唐玄伊带锁听审……

  左朗用着一种异样的眼神望着在场的几个人:“你们是不是疯了?”

  “唐大理现在身陷囹圄,左右心腹又远在穰县,久未查案,定是寂寞。我们没有任何恶意,只是帮助唐大理有始有终,这为何是疯了?”田响说道,“这可不是谁刻意安排的公审,而是陛下批的大案。之前未能找到机会,此时简直是天赐良机,为何要放过呢?难不成,左大夫还真要等沈念七从罪女变成功臣之女返回长安,然后被恢复大理寺卿头衔的唐大理判以死罪吗?”

  左朗右眉跳了下,却有一分失神。

  不知为何,近来自己确实也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越想越觉得唐玄伊选择进入御史台的牢房多少有点不对劲。看起来,唐玄伊是在替沈念七做担保,但是以唐玄伊的性子,他绝不会甘于只做牺牲这么简单。

  隐隐的,他觉得唐玄伊一定还在做什么事,可是他无从知晓。

  不仅仅是他,眼前的这几个人也都察觉到了那种不详的感觉,所以就连一向稳如泰山的倪宗正也变得不安起来。

  最后,左朗看向主动提议这件事的子清。

  最让他在意的就是子清,虽然说他与唐玄伊是有杀徒之仇,但是子清现在给他的感觉却是一种害怕。他在害怕什么事,在害怕唐玄伊发现什么事。

  左朗心底闷哼一声,在场的几人,包括自己在内,果然没有一个善人。

  平心而论,公审赢耳确实是个好机会。过去,唐玄伊警惕而且身手不凡,想要对他不利十分艰难。之后,唐玄伊虽然被困,但是却身在御史台的牢里,若是有了三长两短,难找借口搪塞,他左朗必是要被调查一番。但现在,若是唐玄伊在听审时被有过节的犯人自然而然的杀死,便不会牵连到任何他们一个人。

  只要唐玄伊一死,所有的调查,所有的危机,都会迎刃而解。

  他究竟在犹豫什么?趁机除掉心头大患,不是再好不过吗?

  而且,若是他不照办……恐怕下一个被针对的……

  左朗抬起头看向几人,莫名的,心底升起了一阵厌恶与排斥。

  “但,唐玄伊身手不简单,纵是武将赢耳,也未必能是唐玄伊的对手。”

  子清说道:“那,也得看状态不是?”

  如此,左朗便明白了子清的意思,沉默半晌,说道:“我知道了,我会促成唐玄伊听审赢耳案。”

  倪敬微微勾动了唇角,子清也露出了几分笑意。

  “那我们,就静等好消息了,左大夫。”倪敬含笑说道。

  左朗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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