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顿沃男爵庄园
十月十九日下午，秃头查理收到消息：维京大军离开雷恩城，正朝东北方向前进，目标似乎是他所在的顿沃男爵庄园。
秃头查理观察羊皮卷地图，预计无法摆脱维格的追击，与其在野外仓促应战，还不如待在庄园构筑防御设施，拖到援军抵达。
他派出传令骑手，告知各部撤销计划，火速向顿沃男爵庄园靠拢。
铅灰色的天空下，维格的军队沿着乡间土路蜿蜒行进，军中充斥着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士兵们精力旺盛，期待着战后的赏赐与荣耀。
日头西沉，天光迅速暗淡。远方，村落模糊的轮廓出现在视野中，当地已被游骑兵占据，五公里内没有成规模的敌军。
命令被一级级传达下来：今晚在此扎营。纵队加快脚步，涌向这个注定无法安宁的村落。
本地居民早已逃散一空，维京人没发现任何遗留的食物和牲畜，连地窖也被搬空了。军官派遣士兵外出伐木，以村落为中心构筑简易营地。
很快，空气中弥漫着柴火烟气和炖煮食物的香味，哨兵在营地边缘巡逻，身影在微弱火光和浓重夜色的交界处晃动。
决战将至，今晚的伙食很不错，小麦蔬菜粥混杂着大块的熏肉肠，士兵们倒入两倍甚至更多分量的鱼露，只可惜军中不准饮酒，让某些人倍感遗憾。
草草吃过晚饭，维格上床歇息，经历太多次战争，他早已习惯这种生活，没有因为压力而失眠。
次日拂晓，天光未亮，尖锐的军号声刺破了村落的沉寂，士兵揉着惺忪的睡眼，在军官的催促下勉强起身。众人麻木地啃咬硬面饼，灌满水壶，整理各自的盔甲和武器。
六点，军队完成集结，伴随军乐队的行军曲调，这条庞大的、疲惫的长蛇开始蠕动，在深秋灰蒙蒙的晨雾中，重新踏上这条看似永无尽头的泥泞征途。
距离顿沃庄园仅剩十公里，维格下令暂停前进。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勉强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士兵们在道路两侧歇息，随意吃了几口硬面饼，纷纷躺在地上昏睡，马匹在稍远处打着响鼻，嚼着地上残余的草根，整支队伍陷入一种沉重而短暂的寂静。
下午一点，行军纵队自西向东越过一处矮丘，视野豁然开朗。
眼前地势平坦开阔，是大片翻耕过的冬小麦田地，大约三公里外，矗立着男爵庄园的灰白色尖顶教堂，周围是男爵宅邸、磨坊、谷仓和少量民房，以及连绵的法军营帐。
花费大半个小时，维格展开一个适合进攻的宽大阵型，直属师位于中央，第二、三野战师分别位于左右两翼，骑兵师布置在后方作为预备队。
距离天黑只剩三个多小时，他没时间试探，第一轮进攻就压上了三个步兵师。
在军号的催促下，维京大军朝着东侧庄园有序前进，犹如一股缓慢涌动的黑潮。
此刻的法军也完成布阵，他们人数较少，只有两万七千，因此战术相对保守，在顿沃庄园的西侧安插上千根尖木桩，彼此间隔约一米，用来抵御维京骑兵的冲锋。
进入射程范围，双方的弓箭手相继行动，他们挽弓搭箭，密集的箭雨如同飞蝗般掠过天空，尖啸着落向对方步兵的头顶。
在这致命的箭雨之下，负责正面推进的维京长矛兵没有停下脚步，他们头戴铁盔、身着黑色布面甲，除非箭矢命中无防护的部位或缝隙，否则难以造成伤害。
同样，法军前排步兵也配备了盔甲，形制尤为杂乱，甚至还有缴获自伊比利亚摩尔人的甲胄。
得益于铁甲的防护，双方步兵在箭雨中的损失不算大，当维京人抵近到足以交锋的距离，白刃战开始了。
两军最前排的长矛兵几乎同时放平矛杆，他们怒吼着，奋力将手中的长矛向前刺去，试图戳穿对方的盔甲，战场上响起一片令人牙酸的金属撞击声。
战斗持续十多分钟，维京人稍作退却，替换上精力充沛的步兵团，法军采取同样的操作，把二线部队派往前方。
二线部队的披甲率不到四成，士气、训练水平都不如对面的维京士兵，交战片刻，法军阵线开始动摇。
察觉到法军的颓势，简易木台上的维格挥动旗帜，通知前线部队加大力度。很快，维京人的矛墙逐步向前推进，致使法军阵线出现多处脱节。
为了扭转战局，顿沃庄园北侧出现大批法军骑兵，意在冲击第二野战师的侧后方，维格立即派出托尔嘉的骑兵师。假设法军骑兵发起进攻，托尔嘉的骑兵会冲击他们暴露的侧翼，重创甚至击溃这支部队。
意识到此举的危险性，法军骑兵取消进攻，安静待在东北方向的草地，与托尔嘉的骑兵遥遥对峙。
两点三十分，南侧的第三野战师取得重大进展。
随着越来越多的维京士兵涌进缺口，无数法兰克人拥挤着向后退却，以至于暴露中军的侧翼。
这时，北侧战场的法军骑兵遭到多次催促，只能有所行动，他们放弃冲击第二野战师的阵线，把目标转移至托尔嘉的骑兵师。
看见法军骑兵朝着己方赶来，托尔嘉遵照国王的嘱托，决定稳妥行事，率领骑兵撤回临时搭建好的车阵。
骑兵师除了两千八百作战骑兵，还有同等数量的勤杂人员，再加上另外三个师的勤杂人员，这类群体的数量接近六千。
他们没有闲着，用马车在军阵后方围成三个巨大的空心方阵，拿起十字弩、长矛坚守阵内，随时应对敌人的进攻。
目睹这个场面，法军骑兵无计可施，如果进攻步兵，意味着遭受维京骑兵的背袭。如果强攻车阵，等同于白白送命。
战局正朝着对法军不利的方向进行。
顿沃庄园的教堂顶楼，秃头查理强作镇定，向侄子洛泰尔二世等法军高层解释：
“北方，奥尔良伯爵的两万人正在急速赶来，南方也有一万援军，只要他们抵达战场，局势总会好起来的。”
第347章 增援部队
北方，奥尔良伯爵威廉的队伍正在赶路。
远远望去，这支队伍像一条疲惫不堪的灰色长蛇，在荒凉的田野和萧瑟的林地间蜿蜒伸展。
威廉的部队超过一半是民兵，他们裹着破旧的呢绒衣物，头戴灰色毡帽，手里握着一杆做工粗糙的长矛。
经过长途跋涉，大多数民兵的鞋子磨坏了，有些人的鞋帮开裂，用粗糙的草绳勉强捆扎，部分士兵的鞋子甚至完全解体，只能用破布条将脚掌缠裹起来，导致行军速度异常迟缓，队伍中不时传来压抑的呻吟和低沉的咒骂。
“快走，你们这些懒鬼，别让国王久等。”军官们骑乘马匹在路边催促，但收效甚微。民兵仍然低着头，忍受着脚掌的痛苦和刺骨的寒冷，跟随前人的背影挪动步伐。
许久，队伍驻足不前，民兵立即瘫坐在道路两侧歇息，任凭军官如何打骂也不肯起身。
威廉纵马来到队伍前方，远处有数千名维京人驻守在一片阔约五百步的空地，西侧是茂密的森林，东侧是连绵的沼泽。
敌人拥有两面旗帜，较大的那面是不列颠王国的黑色蛇旗，较小的一面是蓝色旗帜，中间描绘着黑色城堡。
“蓝底黑城堡，这是伯劳鸟的纹章，对面是第一野战师？”
这些天，法军抓获少量维京俘虏，获取到远征军的部分情报，每个师约有八千人，作战人员全部配备铁甲。
“见鬼，他们怎么挡在前面，难道顿沃庄园已经打起来了？”
威廉烦躁地骂了几句，他不敢耽误时间，抽调四千重步兵发动进攻。
法军重步兵结成盾墙前进，只遭受到零星的羽箭，距离缩短至二十步，他们呐喊着涌向敌人。双方厮杀许久，维京人坚守阵型，自始至终没有退让。
目睹大片重步兵撤离战场，威廉召集指挥官开会，其中一人感叹，“不列颠蛮子比北欧蛮子厉害多了。”
“确实，每个蛮子都有盔甲，不适合用剑劈砍，感觉铁链锤、铁斧这类武器更实用。”
下一刻，威廉阴沉着脸打断众人的闲聊，“陛下急需我们增援，你们有什么办法？”
“绕过去。”有人提议分兵，留下一万民兵缠住敌人，剩余部队绕过这片区域，从另一条道路前往顿沃庄园。
威廉接受建议，派遣大量骑兵在附近侦察。同时，他动用民兵发起第二轮进攻，缠住这些维京士兵。
不到半小时，一队骑兵回来禀报，声称他们绕至森林最西端，再往西，是一大片平坦开阔的空地，可以容纳军队通行。
威廉：“有没有维京人？”
“平地有少量游骑兵，森林中也许藏着更多。”
威廉刚好起来的心情再度恶劣，他焦虑地在草地来回走动，直到东侧的斥候部队返回。
遗憾的是，沼泽面积较大，假如绕至东侧，无法在天黑前抵达顿沃庄园。
眼下，威廉发现自己没得选择，只能让三千骑兵和四千名状况良好的重步兵向西迂回。他带领三千重步兵、以及一万个行动迟缓的民兵留在此处，想办法解决这股敌人。
“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也许是担心国王的安危，法军骑兵行进一段距离，自发加快速度，甩开身后的四千重步兵。
十多分钟过去，他们绕过了这片茂密阴暗的森林，眼前是一大片地势低洼的空地，种植着许多黑麦草。
由于排水不畅，加之土地本就潮湿，上万只沉重的马蹄踩踏、翻搅，很快就把这片草地踏成了烂泥塘。
即将走出这片低洼地区，东侧那片沉寂的树林里，骤然爆发出令人心悸的呼啸声。只见密密麻麻的箭矢，如同腾起的黑云，从树林上空急速升起，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朝着骑兵队伍倾泻而下。
袭击者是第一野战师抽调的所有长弓兵，总计一千八百人，他们占据树林边缘的有利位置，将致命的箭雨一波接一波地抛射向天空。
箭矢无法穿透骑兵的铁盔和锁子甲，却能够杀伤他们毫无防护的坐骑。锋利的箭镞穿透了表皮，深深扎进躯体。中箭的马匹发出凄厉痛苦的嘶鸣，有的战马猛地人立而起，将背上的骑士狠狠掀翻在地，还有的战马受惊发狂，拖着伤口在混乱的队伍中横冲直撞。原本有序的骑兵队伍瞬间大乱，中箭倒地的马匹和骑兵成了后续同伴的障碍，惊慌失措的战马相互冲撞践踏，泥泞的地面变得更加湿滑。
而且，不列颠长弓兵专注于射击最前方的骑兵，逼迫这群敌人往回走，阻止他们继续前进。
等到敌军陷入无可挽回的混乱，维京人尝试着发动近战，包括两个山地步兵营，以及一千一百个下马骑兵（三百游骑兵和八百临时加入的重骑兵）。
最前排的维京人端平长矛，仿佛一片会移动的尖刺丛林，他们紧密配合，用力戳刺马背上的敌人。后排的士兵使用铁斧、匕首，负责处理陷进泥地的骑兵。
法军的抵抗零星而无力，泥泞极大地限制了骑兵的机动，使他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或逃脱。
此刻，后续的四千重步兵抵达战场，他们试图救援这群平日趾高气昂的骑士老爷，然而这片低洼地遭到马蹄踩踏，成为一个泥泞湿滑的大泥塘，他们的靴子深深陷入湿冷的泥浆，原本还算顺畅的行军速度立即放缓，士兵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
损失绝大多数同伴后，残存的四百骑兵与友军汇合，维京人不再追击，放任法兰克人逃离这片泥泞区域。
“一群没脑子的蠢货！”
得知援军惨败，威廉气得两眼发黑，输成这个样子，整支军队的士气受到严重打击，战场边缘的民兵开始小规模逃散，这场仗彻底打不下去了。
“收拢队形，撤！”
他计划绕过东侧的沼泽，换个方向增援国王，如果战事不利，还能顺路跑回奥尔良。
第348章 决胜时刻
下午四点，顿沃男爵庄园。
“叔叔，我觉得该撤了。”
法军濒临崩溃，洛泰尔二世找不到任何获胜的希望，阴沉着脸离开教堂顶楼。他带领少数侍卫冲至马厩，趁着维京人还未包围庄园，以极快的速度向东逃亡。
此刻，法军的南、北两翼都被击败，残存的一万多人依托庄园苦苦支撑，等待国王提到过的援军。
又坚持半个小时，法军士气瓦解，秃头查理在骑士们的护送下撤出战场，任由维京骑兵收割己方的步兵。
“结束了。”
站在维格的视角，整场战斗呈现一边倒的态势，人数、装备、训练水平全方面占优，而且自己作为最高指挥官，没人敢指手画脚，或者不听号令。
突然，莱夫汇报一则消息：俘虏供述，查理提到过有两支援军正向顿沃庄园赶来，北路援军有两万人，南路援军有一万两千。
还有三万两千人？
维格调整部署，收拢大多数兵力，让他们重新整队，应对随时可能到来的敌人。
没过多久，北线传来第一野战师的信件，莱夫拆开火漆蜡，把密文转述成普通文字。
“舅舅，他们距离顿沃庄园约八英里（十二公里），原打算与我们汇合。察觉到奥尔良伯爵的军队后，伯劳鸟临时变更计划，就地阻击敌人，以极小的伤亡，几乎全歼了法军骑兵。”
说到这里，莱夫语气停顿，他抑制住内心的好奇和震惊，继续说道：
“迂回计划遭到挫败，法军选择绕至东方，预计明天抵达顿沃庄园。还有一种可能是，他们行军途中听说了秃头查理的失败，决定撤兵。”
得知北线的战况，维格同样感到好奇，但不论如何，奥尔良伯爵不再是威胁，他只需应对南方援军。
此刻的战场混乱无序，负责追击的骑兵和山地步兵几乎跑没了影，维格拆分一个步兵团，让他们分散前往南方侦察，务必找到南方援军的踪迹。
十月二十一日上午，第一野战师赶来汇合，在外游荡的骑兵和山地步兵陆续回营，南方援军仍然没有半点消息。
中午，维京人在南方十英里的森林抓到零散的法兰克士兵，他们隶属让·德·波瓦尔的部队，也就是困扰维格一整夜的南方援军。
近段时间，由于连续不断的小规模冲突，波瓦尔伯爵的斥候损失惨重。在他接到命令，前往顿沃庄园途中，整支军队不慎迷路，得知秃头查理战败，伯爵率军向东撤离。
至此，顿沃庄园之战结束。
不列颠损失五千人，一千五百阵亡，三千五百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