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口公园此刻早已面目全非。
草坪被纵横交错的战壕和铁丝网割裂,假山和亭台被改造成了机枪堡垒和观察所,到处可见沙袋垒砌的工事和官兵们的身影。
在一片相对空旷的场地上,独立第21旅旅部以及附近休整的官兵们,正肃立雨中。
队伍前方,一根临时制成的旗杆巍然矗立。
方默站在队伍最前方,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他的身后,是周卫国、孟烦了、钱明、赵雷等一众军官,再后面,是无数经历了连番血战、军装破损、面带硝尘的官兵们。
“升旗!” 方默的声音穿透雨幕。
两名身材高大的士兵用力拉动绳索。
一面军旗,在军号声中,缓缓升起,迎着冰冷的秋风和细雨,顽强地舒展开来。
所有官兵,无论军衔高低,齐刷刷地向军旗敬礼。
目光追随着那面伤痕累累却依旧飘扬的旗帜,许多大夏军人的眼眶不由自主地湿润了。
方默转过身,目光扫过全场,他能清楚地看到周卫国、孟烦了等军官脸上难以掩饰的沮丧和低落。
接连的后撤,外围阵地的不断丢失,亲眼目睹友军一批批打光……
“都打起精神来。” 方默举起右手,声音陡然提高,“胜败乃兵家常事,我们之前能打得鬼子哭爹喊娘,以后也一样能。”
“一时的撤退,不代表永远的失败。我说过,只要我们还活着,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早晚有一天,我们一定会打回来。”
“不仅要打回江湾,打回闸北,还要把鬼子彻底赶出沪上,一直打到他们的本土去。”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自信,感染着众人。
因为他心里清楚,自己有系统在手,只要谨慎运用,不做亏本的买卖,部队就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打越多,越打越强。
终有一天,他能攒出十几个、甚至几十个精锐师。
到那时,收复沪上,反攻鬼子本土,将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周卫国和孟烦了等人抬起头,看着旅座那坚定而自信的目光,仿佛被注入了新的力量,眼中的阴霾渐渐散去,重新燃起斗志的火焰。
“长官,我们相信你。” 周卫国挺直胸膛,大声吼道。
“对,跟着旅座,早晚干死那帮狗日的小鬼子。” 孟烦了也挥舞着拳头喊道。
身后的士兵们也被感染,低落的士气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同仇敌忾、誓死追随的决绝之气。
就在这时,旅部的一名参谋带着两个人穿过工事,快步走了过来。
走在前面的是一位穿着呢子大衣、围着围巾,显得干练的年轻女性,正是多次前来采访战地新闻的女记者林晚秋。
跟在她身后的,则是一名身材高大、穿着橡胶雨衣、脖子上挂着照相机的白人记者。
“方旅长,打扰了。” 林晚秋气喘吁吁,介绍道“这位是白鹰《纽约时报》的特派记者,斯威夫特先生。他对您和您的部队在沪上的奋战非常感兴趣,迫切地希望能够采访您。”
“欢迎!” 方默主动伸出手。
他的外文水平早就还给了学校老师,只能说点简单的单词,。
斯威夫特连忙热情地握手回应:
“方将军,您的昂撒语真好。能见到您是我的荣幸,您在沪上的战绩,即使在西方世界也引起了巨大的关注。”
方默一脸茫然,这斯威夫特讲话又急又快,和他穿越前上学的时候广播里的‘衬衫的价格是九磅十五便士’完全不是一回事啊?
一旁的孟烦了眼睛一亮,立刻上前一步,挺起胸膛:“旅座,我参军前在学堂里念过几年书,粗通这洋鬼子话,要不我留下给您二位当个翻译?”
方默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行,那你就留下吧。”
采访就在虹口公园的一处相对完好的亭子里进行,远处不时传来的炮声成为了独特的背景音。
斯威夫特的问题非常犀利,涉及战术细节、装备来源、士兵士气以及对战争走向的看法。
方默从容应对,对于一些敏感问题,比如部队的具体构成、那些先进武器的来源,则巧妙地用“将士用命、缴获颇丰”、“友邦人士暗中同情援助”等话语含糊带过。
他将谈话的重点,始终放在了大夏军人不畏牺牲、保家卫国的英勇精神上。
“……斯威夫特先生,您看到的这些士兵,他们中的很多人,来自天南地北,出身各不相同。但他们此刻站在这里,只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守卫我们的国家,保护我们的同胞。”
孟烦了将方默的讲话一一翻译过去。
“鬼子可以摧毁我们的城市,可以夺走我们的生命,但他们永远无法摧毁我们抵抗侵略、追求自由的意志。沪上或许会陷落,但大夏绝不会屈服。只要还有一寸土地,还有一个士兵,战斗就绝不会停止。”
斯威夫特也不禁为之动容,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着。
双方相谈甚欢,只是方默也知道,白鹰深陷孤立主义当中,要到很久之后,才会加大对大夏的援助,进而一同对抗鬼子……
采访结束时,斯威夫特由衷地说道:
“方将军,您和您的部下是真正的英雄。我会将在这里看到的一切,真实地告诉全世界。”
方默想了想,对警卫员吩咐了几句。
很快,警卫员取来了一把指挥刀。
他现在手里有了两把缴获的少将军刀,便把之前缴获的那把佐官军刀递给记者:
“斯威夫特先生,这把刀赠送给您,留个纪念吧。它代表着侵略者必然失败的命运。”
斯威夫特作为一名资深记者,自然知道这件礼物的珍贵和意义,他郑重地接过军刀,连声道谢。
随后,他也从随身包里拿出一台崭新的、在这个时代极为昂贵的莱卡III型黑机身照相机,回赠给方默:
“方将军,这台相机送给您,希望它能记录下您和您部队更多的英勇时刻。”
莱卡相机、沙漠之狐代言
沙漠之狐走到哪都带着莱卡相机拍拍拍
方默欣然接受,这正是他所需要的。
送走斯威夫特和林晚秋后不久,关于方默及其独立第21旅的报道,很快就通过《纽约时报》等国际主流媒体传遍了世界。
“东方凡尔登的守护者”、“沪上孤狼”、“来自东方的铁血将军”……
各种充满震撼力的标题见诸报端。
方默和他那支神秘而顽强的部队,真正意义上名扬四海,成为了国际社会眼中大夏顽强抵抗的象征。
他的声望,也顺势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第138章 未雨绸缪
时间进入十月末,从8月23号鬼子大规模登陆算起,惨烈的抗登陆作战已经持续了超过两个月。
双方都杀红了眼。
鬼子想要踏着大夏军人的尸体占领这座东方第一大都市,大夏军队则拼尽全力想要将这些侵略者推下海。
针尖对麦芒,每一寸土地的争夺都伴随着惊人的伤亡。
方默走在通往闸北警局的路上,这里的景象比两个月前更加破败,街道两旁的建筑大多只剩断壁残垣。
此时的闸北警局主建筑,早已失去了它原有的功能。
毕竟仗打到这个份上,哪里还需要警局?
由于前方送下来的伤员越来越多,几乎已经到了人满为患的地步,闸北警局被整体改造成了一个巨大的战地医院。
这些伤员中,有在战斗中负伤的军人,也有不幸被鬼子误伤的无辜百姓。
方默下达了命令,无论军民,一视同仁,全力救治。
还没走进大门,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消毒水味就混合着扑面而来。
院子里临时搭建的棚子下,也躺满了伤员。
走进主楼,走廊里更是挤满了人。
担架不够用,许多伤势稍轻的伤员就直接靠着墙壁坐在地上,或者躺在铺着稻草和破布的地面上。
他们的身上缠着厚厚的、往往已经被鲜血浸透的绷带,发出压抑的呻吟声。
一些穿着早已被鲜血染成暗红色的白色护士服的女孩们,穿梭在伤员中间。
她们大多是自愿前来帮忙的女学生,脸上还带着稚气,但眼神中却充满了一种被迫快速成长的坚毅。
她们一边流着眼泪,一边依旧手脚不停地为伤员清洗伤口、更换绷带、喂水喂饭。
方默脚边的一个大木盆里,堆满了刚刚换下来的、被鲜血染得通红的绷带和纱布,触目惊心。
看到方默进来,许多还能动弹的伤员挣扎着想要起身敬礼。
“都别动,好好休息。” 方默连忙摆手制止。
他看着这些为了国家浴血奋战的将士和无辜受难的百姓,心情沉重无比。
他默默地摘下了头上的军帽,挺直胸膛,向走廊里所有的伤员和医护人员,郑重地敬了一个军礼。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目光复杂,有崇敬,有期盼,也有痛苦和迷茫。
方默知道,情况正在急剧恶化。
随着鬼子不断增兵,其光是单独的炮兵就已经有两个旅团又一个独立重炮联队。
鬼子投入到沪上战场的100mm口径以上的陆军重炮已经接近百门。
其中尤其以射程达到18公里的八九式150mm加农炮和射程达15公里的大正十四年式105mm野战加农炮最为棘手。
除了关东军的少量九六式150毫米加农炮,八九式150就是鬼子射程最远的压制型火炮
它们全面压制了方默手中射程仅有10公里的汉斯leFH 18和缴获的三八式105mm野炮。
他的炮兵现在开火变得异常危险,往往打不了几轮,就必须立刻转移,否则很快就会被鬼子更远射程的重炮锁定覆盖。
反倒是那个41式150mm火箭炮营,虽然射程只有6公里,但胜在机动灵活,打完就能快速撤离,反而运用得更加频繁,给进攻的鬼子步兵造成了惨重杀伤。
除此之外,包括5个师团的各类山炮、野炮在内,鬼子在沪上投入的身管火炮总数已经超过了500门。
这样的炮火密度,虽然与二战东线战场上,毛熊和汉斯动辄数千门重炮对轰的场面无法相提并论,但对于此时工业薄弱、重武器极度匮乏的大夏军队来说,已经是不可承受之重。
即便是装备相对精良的独立21旅,打到现在,重炮也只剩下来10门105mm榴弹炮和40门出头的各类75mm山炮、野炮、步兵炮。
其他的拖曳式火炮,都在与鬼子持续不断的高强度炮战和对步兵的火力支援中,因为战损、机械故障、炮管寿命耗尽而损失殆尽了。
“旅座,又送来一批重伤员,手术室和病房全满了,怎么办?” 一名满手是血、神色疲惫的军医跑过来请示。
方默看着窗外,远处又传来了密集的炮声,显然,新的战斗又打响了,意味着很快又会有新的伤员涌来。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必须立刻后送伤员。
现在鬼子还没有完成对沪上的彻底合围,还有通道可以撤离。
回到办公室,方默首先抓起了桌上的电话,要通了第9集团军司令部。
“喂,给我接张司令官……文白公,是我,方默。”
“我部伤员激增,野战医院已不堪重负,恳请批准我将部分重伤员后送至苏城方向……对,需要大量运输工具……是,我明白前线的困难,但我部会坚守到底,只是这些伤员……好,多谢文白公!”
放下电话,方默稍稍松了口气,拿到了张冶中的授权,很多事情就好办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