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今日这早朝,他必须站出来。
他必须......先发制人!
为了活下来,他要当太子的狗!为他狠狠的参另外两位王爷!
他深深吸一口气,整理一下自己的衣冠,那双素来沉静的眼眸之中,缓缓浮现出一抹......悍不畏死的决绝与疯狂。
第46章 武神,杀神?朱高煌?
在广场的另一侧,武将勋贵的队列之中,气氛同样微妙。
英国公张辅,身着一品武官的麒麟袍,身形笔挺,目不斜视,却能清晰感受到,周遭投来的那些复杂各异的目光。
那些年轻一辈的武将,看向他的眼神之中,多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鄙夷与不屑。
在他们看来,张辅昨日里那当街负荆,长跪请罪之举,简直是将大明勋贵的脸面,尽数丢在地上,任人踩踏,实乃奇耻大辱。
若非碍于其英国公的尊贵身份,怕是早已有人上前,当面挑衅。
而那些与张辅同辈,或是更年长一些,曾亲历靖难之役,知晓那位明王殿下恐怖存在的宿将们,看向他的眼神,则更多的是......羡慕,与一丝难以企及的敬畏。
他们羡慕张辅,竟能寻得这般机会,在那位神仙般的人物面前,挂上名号,攀附上这棵足以庇佑张家百年不倒的参天大树。
却也因自身地位远不及张辅,更因对那位明王殿下深入骨髓的敬畏,而不敢轻易上前攀谈,生怕有半分言语不当,惹来无妄之灾。
毕竟,那位殿下,早年于军中历练之时,便曾以一手出神入化的剑法,击败军中无数成名高手,因其“拳头最大”,而被军中将士,私下里尊为“武神”。
后又因其于靖难之中,创下那“一人一剑,屠戮十万大军”的骇人战绩,其“武神”之名,便渐渐为“杀神”之名所取代,成为无数大明将士心中,不可亵渎,不可违逆的信仰。
其在军中的号召力,早已超越当今圣上,真正达到一呼百应,莫敢不从的地步。
在这等人物面前,任何的谨慎,都不为过。
“当——当——当——”
悠扬的钟声自皇城深处传来,厚重而绵长。
午门缓缓开启,百官们收敛心神,整理衣冠,按照品秩高低,鱼贯而入,踏上通往奉天殿的漫长御道。
奉天殿内,金碧辉煌,庄严肃穆。
永乐大帝朱棣,身着十二章纹的衮龙袍,头戴翼善冠,高坐于龙椅之上,面色沉静,不怒自威。
汉王朱高煦与赵王朱高燧,分立其近侧,亦是神情肃穆,只是那眼底深处,皆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得意与期盼。
毕竟今天,他们能看到以前恶心自己的一些人去死了。
待百官山呼万岁,行礼完毕。
朱棣扫视一眼阶下群臣,按惯例让一旁的小鼻涕,沉声道:“众卿,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
殿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不是傻子,昨夜京城之中,闹出那般大的动静,血腥气至今仿佛都未曾散尽。
谁都猜得到,今日这龙椅之上的皇帝陛下,心情定然好不到哪里去。
此刻出头,不是自寻死路,引火烧身吗?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一个略显清瘦的身影,自言官队列之中,缓步走出。
“臣,监察御史俞少清,有本启奏。”
其声不大,在这空旷的大殿之内,却显得格外清晰。
朱棣抬眼望去,见是一名品秩不高的年轻言官,似乎......有那么几分印象,却也记不大清。
他淡淡道:“讲。”
而站在言官队列最前方的陈言材,在看到俞少清出列的刹那,嘴角不易察觉地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这俞少清,乃是个初入官场,无根无基之人,是他昨夜连夜召见,精心挑选出来的一枚“探路石”。
他就是要借这个急于求成,又易于操控的新人之口,去试探一下,龙椅之上那位,以及其身后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明王殿下,对此番大清洗的真实态度与底线。
虽然这已经是他人生之中最危险的时刻,但越是这样,他就越要谨慎,如果慌了阵脚,那更会增加自己暴露的风险。
至于这枚“探路石”,在探路之后,会不会粉身碎骨?
那便......与他陈言材,再无半分干系。
想给大哥当小弟,不背个锅怎么可以呢?不然养着它们吃白饭呀?
这,便是他这位言官领袖,冷酷而实用的为官之道。
俞少清手持象牙笏板,躬身而立,神态平静,目光清澈,全无寻常小官面见天子时的紧张与惶恐。
他深吸一口气,朗声道:“启奏陛下!臣,欲弹劾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陈言材!”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所有人都以为,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小御史,是要借着昨日之事,弹劾那两位行事酷烈,杀人如麻的王爷。
谁曾想,他竟是将矛头,直指自己的顶头上司,当朝言官集团的领袖,素有清流之名的陈言材?!
这......这简直是......不按常理出牌!
就连龙椅之上的朱棣,亦是眉毛一挑,露出几分感兴趣的神色。
站在言官队列之首的陈言材,更是当场愣住,脸上那副智珠在握,一切尽在掌控的从容表情,瞬间凝固,转为极度的惊愕与......难以置信!
这......这是怎么回事?!这俞少清,莫非是疯了不成?!
俞少清却不理会周遭那一道道或震惊,或错愕,或幸灾乐祸的目光,自顾自地,用一种平静却又掷地有声的语调,继续说道:
“昨夜三更,陈言材陈御史,曾秘密召见微臣至其府邸,言及,汉王殿下与赵王殿下,于京中大肆搜捕,手段酷烈,致使城中百姓,人心惶惶,破坏京师安宁。”
“他......他许以微臣高官厚禄,绝世清名,令微臣于今日早朝之上,出面弹劾二位王爷,以正视听,以安民心。”
“然,微臣以为,二位王爷乃是奉旨办差,清剿乱党,此乃匡扶社稷,安定天下之大功,陈御史此举,非但是非不分,黑白颠倒,其背后用心,更是......险恶至极!”
俞少清说到此处,话锋猛然一转,抬手直指早已面无人色,浑身微微颤抖的陈言材,声音陡然变得无比凌厉!
“臣,斗胆猜测!陈言材陈御史,之所以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唆使微臣,诬告当朝亲王,其背后,定有依仗!臣,严重怀疑,他陈言材,便是那潜伏于朝堂之上的建文余孽之首!他此举,乃是欲借微臣之手,混淆视听,阻挠王爷办差,以图......包庇其党羽,行那大逆不道之乱举!”
石破天惊!
满堂朝臣,此刻皆是瞠目结舌,鸦雀无声。
谁也未曾想到,一个区区监察御史,竟敢在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当着天子之面,公然指控一位位高权重的都察院佥都御史,是......建文余孽!
这已经不是弹劾,这是......不死不休的政治搏杀!
这俞少清,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陈言材此刻早已没了之前的笑容,只觉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
他做梦也未曾想到,自己精心挑选的一枚棋子,一个自以为可以随意操控,用完即弃的炮灰,竟会在最关键的时刻,反噬自身,将自己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完了!
他心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第47章 明王携剑登场!
他强自镇定心神,自队列之中走出,对着龙椅之上的朱棣,颤声道:“陛下......陛下明鉴!此......此乃血口喷人!一派胡言!臣......臣对大明,忠心耿耿,日月可昭!还请......还请陛下,彻查此事,还臣......还臣一个清白!”
他嘴上虽说着“身正不怕影子斜”,心中却早已是一片冰凉。
他知道,从俞少清说出那番话的刹那,他便已然......会进入之后被调查的名单中。
御座之上,朱棣看着阶下那早已方寸大乱的陈言材,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冷笑。
他自然早已知晓这陈言材的底细。
昨夜,老三朱高燧也给他呈上来了一份名单,在这之上,这陈言材的名字,可是清清楚楚,排在首位。
邻席的汉王朱高煦,早已是幸灾乐祸,低声对一旁的朱高燧道:“老三,瞧见没?这帮平日里只会耍嘴皮子的言官,也有今日!你说,待会儿父皇,会如何处置这姓陈的?是凌迟,还是......车裂?”
他素来厌恶这些只会空谈误国,却无半点实干之能的言官,以前这些人就天天说他,他还不好动手,不然的话,他就把文官集团推给老大了,此刻见其领袖人物当众出丑,心中大感快慰。
赵王朱高燧闻言,却只是淡淡一笑,声音平静:“二哥,这陈言材,必死无疑,只是......死法,或许并不会如你所愿那般,轰轰烈烈。”
他那双阴鸷的眸子,饶有兴致地望向殿中那个依旧身形笔挺,神色平静的七品小官,俞少清。
此子,倒是有几分灵性,更难得的是,知进退,识时务,是棵......好苗子。
朱高燧心中,已然对这个搅动满堂风云的小小御史,生出几分......招揽之意。
自己以后要当皇帝,就得培养像他这样机灵的亲信,还得是在他没发达之前招揽,这样收获的感激就更多。
而殿中的俞少清,在投下这颗惊天巨雷之后,便垂首而立,再不发一言,仿佛方才那番石破天惊之语,并非出自他口。
他心中清楚,自己的那份“投名状”,已然递出。
接下来,便要看这朝堂之上的诸位王爷,以及那龙椅之上的九五之尊,肯不肯......收下。
俞少清垂首立于殿中,眼角余光,却清晰地瞥见不远处,陈言材那张因极度震惊与恐慌而扭曲变形的脸。
他心中,不由冷笑一声。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昨夜三更,在这位道貌岸然的陈御史书房之内,他是如何地“推心置腹”,如何地“语重心长”。
说什么“少年英才,前途无量”,说什么“本官甚是看好于你”,又许诺什么“事成之后,名利双收,青云直上”。
当真是......可笑至极。
想让我俞少清,为你陈言材,当那一只用完即弃的过河卒,当那一只替你投石问路的挡箭牌?
真当他这个寒窗苦读十年,好不容易才从千军万马之中,杀出一条血路,踏入这官场的年轻人,是个任人摆布的白痴不成?
俞少清心中雪亮。
这天底下,从来便没有无缘无故掉下的馅饼。
这等弹劾当朝亲王,既能博取“不畏强权”之清名,又能得都察院领袖赏识之美事,堪称是一本万利,名利双收的绝佳机会。
这等好事,为何偏偏会落到他这个无根无基,初来乍到的七品小官头上?
难道,就单凭陈言材那一句轻飘飘的“我看好你”?
可笑,在此之前,他与这位陈御史,甚至连一面之缘也无。
若说此事背后,没有猫腻,没有陷阱,那便是陈言材的脑子有问题。
而且,还是天大的问题!
退一万步讲,即便陈言材真心提携后进,他自己麾下,亦有无数早已投效多年,忠心耿耿的门生故吏。
这等天大的好处,他为何不交予那些自己人,反而要便宜他这个外人?他就不怕,寒了那些亲信故旧的心么?
更何况,也是最最重要的一点。
他陈言材,官居左佥都御史,听着是威风八面,位列九卿。
然,他要面对的,却是何等样人物?
那可是两位圣眷正隆,手握重兵,位高权重的实权王爷!
昨夜,汉王封城,赵王拿人,闹出那般大的动静,血洗长街,震动整个应天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