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郎 第83节

  “那是多轻?”大伯娘问道。她对家门以外的事情,既不了解,也不会多嘴。

  “上边下边该多少是多少,咱不能坏了规矩。”大伯早有章程道:“至于自己的话,一个月落个二三两,不为过吧?”

  “你觉得行就行。”大伯娘点点头,又数算道:“二叔现在一个月交家里二两,春哥儿一个月一两五,还有夏哥儿,他现在能赚多少?”

  “酒坊现在啥时候啊,大家都白干,他个二掌作哪能开工钱?等年底一块看吧。”大伯信心十足道:“我看老板娘和秋哥儿合计的有模有样,到时候大概齐又能发一笔。”

  “行了,那就先不算他的。”大伯娘数算一番,目瞪口呆道:“现在咱们手里有个二十四两,每个月还能进账八九两,这还不算年底的分红。”

  说着她眼含两泡泪地望着大伯道:“当家的,咱家的日子真的好起来了呢!”

  “你才感觉到啊?”大伯轻笑道:“现在明白什么叫家和万事兴了吧?咱家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嗯嗯,这回一定不能再跌回去了。”大伯娘认真盘算道:“我得好好计算着花……先给秋哥儿备好剩下两年的学费。现在有钱了,天也开始凉了,别让他来回奔波了,从下月开始让他住校吧。”

  “嗯。”大伯舒坦地躺下。看这婆娘今晚就跟钱过了,应该不会刁难自己,整个人感觉无比放松。

  “还有,今年夏天,两间屋漏得厉害,入了秋得重新换瓦。”

  “春哥儿夏哥儿都大了,还得再攒一块钱出来,给他们说媳妇……”

  “哎呀再娶上媳妇,家里的房间就不够住了,还得预备着盖新屋……”大伯娘一数算,发现用钱的地方还真不少。

  “好在不急在这一年,慢慢来吧。”她陷入幸福的烦恼道:“不过要是年底能再分这么多,我明年把这些事儿都给它办喽!”

  大伯娘被美好的未来,乐得合不拢嘴,笑呵呵问大伯道:“哎呀,当家的,我是不是光想好事儿去了?”

  大伯:“鼾鼾……”

  金宝儿:“呼呼……”

  “得,就我一个人在这高兴了。”大伯娘无奈地叹口气,旋即又抱着她的钱傻乐开了。

  ~~

  第二天,半年考放榜。

  学生们照例早早聚集在告示板前。

  待名次一贴出来,所有人一片哗然。

  只见榜单上自开学一直不变的第一名,终于换人了!

  不再是朱子和,也不是林之鸿,更不是乔枫——而是入学时的最后一名,苏录!

  虽然早知道这天注定会到来,但谁也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苏同学用了短短半年时间,就实现了从最后一名到第一名的超级逆袭!而且超越的还是之前无可争议,且断崖领先的朱子和!

  “恭喜苏同学拔得头筹!”这下不光省身斋的同窗,连笃行斋的同侪,也纷纷向苏录道喜。

  草根逆袭的故事素来深受欢迎,何况被逆袭的还是从大城市来的公子哥,那就更有代入感了!

  唯独明智斋的众人,还要说一些“走一次狗屎运有什么了不起的……”之类的违心话。

  其实他们也觉得苏录了不起,只是碍着朱子和的面子,还得反着说。

  谁知朱子和竟然不领情,只闷声道:“诸君勿自欺,徒增笑耳。”

  便见他目不转瞬地盯着为首的那篇范文道:“你们看他的文章,有一丝侥幸吗?”

  众人依言望了过去,有人照例诵读起来道:

  “道充宇宙,理蕴细微!费为道用,隐含理义,君子由显入幽,道乃彰矣……”

  众同侪听完了散文部分,赞叹不已道:“苏同学的冒子依旧是高屋建瓴,无人出其右!”

  那同窗又接着读起了八股部分:

  “……费隐相须,鸢飞戾天呈道;显微无间,鱼跃于渊藏真。博学审问穷广,慎思明辨探幽。离费谈隐如缘木,舍隐言费若逐末!”

  “好好好!”众同窗连声喝彩道:“苏同学八股成矣,不仅说理精彩,骈文也十分漂亮!”

  那同窗又一口气念完了后股和束股:

  “费为道迹,弥纶六合;隐为理真,涵摄一心。行远自迩,循费入隐。登高自卑,由隐贯章。圣人法迹,君子体常。”

  “费赅万物,隐贯微芒,显隐圆融道彰;费隐相资,知行合一,君子躬行德昌!”

  同样微言大义,精彩绝伦……至少他们这水平,已经挑不出毛病来了。

  “最后的束股尤其精彩!”众同窗心悦诚服道:“好一个‘费隐相资,知行合一,君子躬行德昌’!这几句怕是先生也写不出来!”

  “我倒觉得‘圣人法迹,君子体常’更加振聋发聩!”也有同学持不同意见,但大家也有无可争议的共识——苏同学终于完成了骈文的进化,来了个凤头豹尾!

  甚至这次的骈文,尤其是收尾部分,比冒子写得还要精彩!

  他不拿第一谁拿第一?!

  ~~

  众人再看朱子和的文章,虽然一如既往地理辞具佳,而且比上次还有进步,但跟苏录的文章比起来,确实是有差距的。

  这时,众人便见朱子和走到苏录面前,深深一揖道:“骐骥兄,我承认你这次略胜一筹,但我不会认输的!你至少要再赢我一次,证明不是偶然,我才承认是你的手下败将!”

  说完便如前番那般拂袖而去。

  苏录还是一言未发,无奈地揉了揉鼻子。

  乔枫从旁哂笑道:“这人戏怎么这么多?”

  “倒也不失君子。”林之鸿笑道:“就是特别以自我为中心。”

  “那不就是个巨婴君子吗?”李奇宇惯会促狭。此言一出大家就知道朱同学完蛋了,以后在书院甩不掉这个外号了。

  “你考得很好吗,就说别人?”苏淡弹了李奇宇后脑勺一下。这次他从二十进步到了十六名,心情相当不错。

  “那当然!”李奇宇得意道:“哥教我半年,现在到了出成果的时候喽!”

  他从二十七进步到了二十三,现在回家在大哥面前都是昂着头说话。

  其他人也都有进步,程万舟从二十四名提升到了十九名。

  马千里从二十六名提升到二十五名。

  进步最大的还是程万范,直接就从三十五蹦到二十七,再次惊险地拿到了一分。

  “果然是起点越低,进步空间越大……”李奇宇调笑他的难兄难弟道。

  “去你妈的。”程万范这次没亲他,一脚踢在他腚上。

  ps.这章是盟主加更,感谢新盟主‘刘二1979’的支持,龙套尽快安排!

第104章 知县要来了

  这次有十五名同侪得到半分,而其中五人又因为分数不足惨遭淘汰……

  这次苏录班上,依然幸运地没人被淘汰。而最倒霉的笃行斋又被淘汰了三人,这下只剩九名学生,都不到开学时的一半了。再来这么两回,就得关门大吉了。

  明志斋也累计被淘汰七名学生了,据说山长和副山长已经考虑,要把这两个斋合二为一了。

  这可把两个斋的先生急坏了,这天放学后,联袂找到张砚秋,向他求教秘诀。

  “墨邻老弟,咱俩原先教学方面半斤八两,怎么今年的成绩天差地别?”笃行斋的邱先生拱手央求道:“还请为愚兄指点迷津。”

  “是啊,老兄,请务必拉兄弟一把。”还剩十三个学生的冯先生,要稍微矜持一点。

  “实不相瞒,我真没什么秘诀,”张砚秋摊手道:“只是我运气好,碰上好学生了而已。”

  “墨邻兄此言差矣,开学分班时,省身斋分到的,可是最不好的一批。头一次月课的成绩也能看出来,那回你们还不如我们斋呢。”邱先生不信道。

  “没错,从第二回月课开始,你们的成绩,就像芝麻开花节节高,而且所有人都在进步。”冯先生也点头道:“你绝对摸到什么窍门了!”

  “真没有。”张先生却矢口否认。

  “既然墨邻兄见死不救,那愚弟就告辞了。”邱先生拱拱手,颓然离去。

  “可以理解……”冯先生也拱拱手,跟着邱先生走了。

  张砚秋苦恼地摸摸鼻子,这俩人回去,还不知怎么骂自己呢。

  他其实知道全班之所以一起进步,是因为自己有个超级助教——苏录总是可以一针见血地点出同窗的问题,并帮他们指明改进的方向。

  而且苏录对经义的理解,极其准确到位,并可以提纲挈领讲给别人,让别人也清清楚楚。

  那小子好像有一种可以从一片混沌中,找到正确答案的天赋,令他都自叹不如。后来两人论道时间长了,张砚秋才意识到,那是因为苏录能高屋建瓴,理解四书微言大义的缘故……

  但他不能向两位同事透露苏录的事情。倒不是他有意藏私,而是因为那样,会给苏录带来不必要的负担。

  虽然那小子很明显好为人师,但那是他主动教授同窗,自己可不能再给他引来麻烦……

  ‘同窗们现在一下课,就缠着他问东问西,那小子已经很苦恼了吧?’张先生心疼自己的得意门生,轻叹道:“唉,什么时候学会说不呢?”

  ~~

  其实苏录这会儿乐开了花,因为他又来总务房领膏火银了。

  而且这回因为是半年考,奖金翻倍,陈监院直接拍给他一两银子!还笑眯眯道:“小子运气不错,头回夺魁就赶上大奖了。顶从前两个月呢。”

  “是啊是啊。”苏录喜滋滋地将一两银子收入囊中,拱手致谢道:“全靠监院上回的吉言。”

  大狼狗一愣,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说过,让他继续努力,往前进一名都会多拿钱的话。不禁笑容更加和蔼道:“那这回只能祝你继续保持了,因为你已经没法再进一名了,哈哈。”

  “多谢监院吉言。”苏录再次施礼致谢,才在监院慈爱的目光中告退。

  往道南堂去的路上,他默默盘算,加上前两回,已经领了一千二百五十文的膏火银。这样坚持下去,说不定就能把学费挣回来了。

  “管理好你的表情。”一进清心门,便响起了朱子和的声音。他看着苏录压不住的嘴角,哼一声道:“赢我一回,你就这么高兴?”

  苏录心说这什么什么呀?不过他现在一点也不讨厌朱同学,反而觉得这小子蛮可爱的,便笑问道:“朱同学是在等我吗?”

  “想得美!”朱子和白他一眼道:“我叔父正在跟牛先生谈话。”

  “哦。”苏录便不再逗他,两人在廊下等着老牛出来。

  沉默片刻的,还是朱子和忍不住问道:“你作业做得怎么样?”

  “就那样吧,”苏录苦笑道:“我们这个年纪懂什么国家兴亡?无非就是瞎说八道。”

  两人说的是朱琉布置的,三天一篇的名篇仿写作业。

  几个月来朱琉让他们从唐宋写到先秦,从《爱莲说》、《陋室铭》这种简单的小品文,逐渐升级到《醉翁亭记》、《岳阳楼记》这样中等难度的文章,近来更是让他们挑战难度极大的政论文章。

  比如三天前的作业,便是让他们模仿《过秦论》,各写一篇《过宋论》,总结宋朝亡国之因。

  这已经超越了文章的范畴,进入了论政的领域。按山长的原话是:

  “我知道,对你们这个年纪很难,但是我辈读书是为了将来治国平天下,而不是只为了区区门户私计,所以还是沉下心来,好好读读史书,总结一下历代得失吧。”

  下课后,苏录拿着山长特批的条子,从藏书阁借阅了一整套《续通鉴》。

  他还问过山长,为什么不借《宋史》?

  山长冷笑说:“你看得完吗?“

  苏录答曰:“看得完。”

  他是经过专业训练的,读书可以一目十行而知其大概,然后只消精读一下重点人物的传记和重点事件的记录即可。

  对读史来说,这种程度差不多就够了。因为历史的脉络,往往就集中在几个人几件事上……

  朱琉闻言翻了翻白眼,但他知道苏录不说狂言,便闷声道:“看得完也没必要看。实在有空,就再看《宋文鉴》和《三朝北盟会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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