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郎 第32节

  三人根本顾不上理会这些闲言碎语,他们现在只想去看发酵缸。

  苏泰一边甩开大步,一边说道:“甜醪只会在很短的一段时间出现,要是置之不理,很快就会甜味消失,酒味变重。”

  “嗯嗯,这么神奇?”苏有才是一天酒坊都没进过,自然啥也不懂。

  苏录却能用他浅薄的化学知识,简单理解这个过程——酿酒就是一个由淀粉产生糖,再由糖转化为酒精的过程。

  所谓甜醪,应该就是第一步的产物。此时,酒曲中的淀粉酶将淀粉分解成了糖。糖类还没来得及转化为酒精,所以才会有甜味,而没有酒味。

  但若继续放置,酵母会持续将糖分转化为酒精,导致甜味消失、酒味变重……当然这都是他瞎寻思的,谁知道到底对不对。

  爷仨来到何家院子,小寡妇三人也早就在酒坊翘首以待了。何田田双手扒着粗陶大缸,满脸紧张地注视着苏泰,缓缓揭开盖在瓮口的纱布,一股子清甜味道便扑面而来。

  众人脑袋围成一圈看向缸内,只见原本的高粱糊糊上,多了一层厚厚的黏稠乳白浆。

  苏泰舀出一瓢白浆,用纱布裹住,压滤取汁,便得到了一碗半清半浊的甜醪。

  “尝尝看。”他下意识先递给了苏录。

  苏录呷一口,登时眼前一亮道:“好甜啊!”

  说罢递给老爹,苏有才接过来一尝,便即兴赋诗大赞道:

  “红粱酿得玉浆稠,蜜意融喉解君忧。

  稚子束脩凭此付,新瓮排开旧债休!”

  “好诗好诗!”苏泰苏录赶忙鼓掌,就喜欢老爹这种随时随地赋诗的才情。

  要不是因为犯老爹的讳,苏录一定会高喊:“有才有才,你真有才!”

  就连何程氏也听得入迷,定定看着苏有才细品良久,又盈盈下拜道:“苏二哥真是古道热肠,妾身承你吉言了。”

  她为的是最后一句‘新瓮排开旧债休’,苏有才指的自然是她家的旧债。

  “哈哈,我也就是做首诗给大家鼓鼓劲,真想‘旧债休’,还得靠这个。”苏有才说着将粗瓷碗又递给了小田田。

  “田田尝尝甜不甜?”

  “真甜。”何田田尝了尝,一双好看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双手高高捧给母亲。“娘也尝尝。”

  小寡妇微微蹙眉,这碗多少人喝过了?但这个时候她也不好拒绝,便接过来转了一圈,浅尝了一口。

  “确实很甜。”她柳眉不由舒展,细品道:“入口时是饱满的清甜,甜得直接却不腻人,像含了一口蜜水,又带着点微酸。顺着喉咙滑下时,舌尖还能捕捉到一丝的米香。”

  “老板娘好厉害的舌头啊。”苏录咋舌道:“我就光喝着很甜然后带点酸。”

  “酒坊里的调酒师就这样。”苏泰闷声道。

  “先夫在时,常让妾身品鉴新酿,时间一久也就练出来了。”何程氏淡淡一笑道:“下面就看把这甜醪加进橘汁里,是个什么味儿了。”

  老婆子便端来一簸箕酸柑子,熟练地剥掉了皮,放到榨凳上榨汁。那榨凳类似普通板凳,凳面前倾。一头是圆形的榨台,周有流汁槽。榨台上配圆形榨板,连硬木榨杆。

  只见老婆子将柑子肉置于榨台上,然后下压榨杆,榨板在杠杆作用下,与榨台一起挤压果肉。金黄的橙汁便顺着流汁槽淌向榨台前端的鹰嘴。

  何田田早就捧着碗在鹰嘴边接着了,三个柑子榨出了大半碗的橙汁。

  她把橙汁递给‘苏大掌作’,苏泰尝一口眉头紧皱,又递给苏录,苏录一尝也直吐舌头。

  就连苏有才都酸得不想作诗,但在儿子们期盼的目光下,只好吸着口水又来了一首打油诗道:

  “金丸榨出露盈盈,一呷牙床战未停。

  酸到舌根困意醒,涎随咂嘴落阶庭……”

  这首诗比上一首差多了。果然诗要有感而发,不能硬憋。

  “好!”好在有捧场兄弟及时鼓掌,他才没陷入尴尬。

  然后苏泰开始逐渐往碗中加入甜醪。

  他果然没有吹牛,当六份橙汁中加入了一份甜醪,橙汁就变得酸酸甜甜的,十分可口!

  比直接加糖的效果还要好,你说神不神奇?

第40章 祝我们大卖!!!!!

  这时大伯提着食盒来送饭,见所有人还聚在酒坊里,不禁笑道:“搞啥子嘛,你们真要酿酒不成?”

  “来,尝尝这个。”苏有才把碗递给大哥。

  大伯警惕地看一眼榨凳和地上的柑子皮,但还是接过碗来,叹了口气道:“只要你能消气,再酸我也喝。”

  说着把心一横,仰脖喝了一大口,然后咬牙等待那从头到脚的酸意,把自己激得打冷颤。谁知却白紧张了一场,非但没有被酸到,反而还酸酸甜甜怪好喝的。

  他咂咂嘴又尝了一口,竖起大拇指道:“真好喝,这是加了糖还是蜜?”

  “那你就别管了,”苏有才问道:“就说在庙会上金宝要喝,这么一碗你愿意出多少钱吧?”

  “那多少钱都得买啊,只要买得起。”大伯理所当然道。金宝,就是苏有金的宝贝的意思……

  “那你觉得多少钱值得买?”苏有才换个问法。

  “两文钱?”大伯寻思道:“三文钱就觉得有点贵了。”

  “为啥?”苏录问道。

  “三文钱能打一碗散烧了。你不可能比白酒卖的还贵吧。”大伯道:“不过集上的散烧都是兑了水的。比咱们自家酿的差远了,我从来不喝。”

  “正话反话都让你一个人说了……”苏有才无语道。

  “那我们也兑水!”这时苏录沉声道:“既然没办法提高价格,那我们就想办法压低成本!”

  何程氏看一眼苏录,其实她刚想这么说……

  “这合适吗?”苏泰挠挠后脑勺。“师傅说,奸商才往酒里兑水。”

  “不一样的,我们兑水是为了中和橙汁的酸度,而且加上咱们二郎滩冰凉甘甜的井水,肯定还会更好喝呢。”苏录却冠冕堂皇道。乌蒙山一代已经算亚热带了,人们四季都喝凉水,哪怕大碗茶也是放凉了喝。

  “确实。”大伯也很有奸商潜质,深以为然道:“有个酸酸甜甜的味儿就够了,三文钱还想喝到琼浆玉液吗?”

  “老百姓日常很少能吃到糖,确实没必要那么甜,有点儿甜就足够吸引人了。”小寡妇轻咳一声,物以类聚了属于是:

  “妾身刚才算了一下,三个柑子大概一斤,能出一碗汁。库里一共是三千斤柑子,哪怕不计算损耗,也只能榨三千碗汁。”

  “一碗三文钱,就是九千文。”大伯咋舌道:“整整九两银子,不少了。”

  “可是当初光收这些柑子,就花了五两银子。”何程氏说着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卖太便宜了不划算。”

  “如果觉得往橘子汁里兑水过意不去,那我们不叫橘子汁就好了嘛。”这下甚至连苏有才也想通了,抚掌笑道:“比如叫‘金桔蜜露’。那如何调配,还不是我们自己说了算吗?”

  “对对,还是读书人鬼点子多。”大伯笑道:“我就算加十倍的水,你也只能说这个蜜露味道咋淡出鸟,也不能说我兑水了。”

  “是这么回事吗?”苏泰挠挠头。因为不够奸商,显得跟这群人格格不入。

  于是,众人四票支持,一票弃权,决定往橘汁里兑水。

  不对,是加水勾调一种全新的饮品!

  经过试验发现,水和橘汁等比混合时风味最佳。此外,水最多不能超过橘汁两倍,不然就寡淡无味。

  “那就出两款饮品嘛。”这难不住苏录,他提议道:“一比一的‘金桔蜜露’,卖五文;一比二的叫‘甜蜜蜜’,卖三文!”

  “那顾客还是买甜蜜蜜更划算。”何程氏瞬间算出了成本。

  “我们主打一个不坑穷人。”苏录点头道:“你想喝更好的,就要多付出一些。这很合理吧?”

  “合理,十分合理。”众人深以为然。

  于是又完成了产品的定型和定价。大伯想了想,依然有些担心道:“我还是觉得,卖的贵了。”

  “大伯你得明白人的心理啊。人都说‘好货不便宜’,你把价钱定的高一些,大家就会下意识以为你的东西好。”苏录笑道。

  “那大伙儿也会选便宜的吧。”大伯道。

  “平时是这样,但过年逛庙会,一年就这一回,谁不想享受点儿好的?把价格定的高一点,又不至于让人买不起,再小小炒作一番,反而会激起大家尝试的欲望。”苏录却颇有信心道。

  “炒作是何意?”苏泰不懂就问。

  “就是利用宣传,制造声势,把大众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苏录小声解释道。

  何程氏这时点头道:“秋哥儿说的很有道理,我们女人就是这个心理,很多时候,东西越贵越想买……”

  说着有些心虚道:“当然便宜了更想买。”

  “嗯,确实有点道理。”大伯摸摸脑门,不由想到自己偶尔去那种地方,也想尽可能的挑贵一点的,不会照着便宜的选。

  是去茶叶铺子买茶叶啦,别想歪了……

  “而且我们还可以让它,看上去更值钱一些!”苏录说着,将个竹筒搁在桌上。

  这也是何记酒坊的库存,原本准备用来装橘子酒的。

  但这竹筒的顶盖中心,被钻了个小眼。装上金桔蜜露,扣好顶盖后,苏录用麦杆儿插进小眼中,单手拿着竹筒,顺着麦杆一吸,就喝到了里面的饮料。

  “这法子挺新颖。”苏有才再度竖起大拇指道:“都知道可以用竹筒装水,用麦杆吸水,但还没见人想到,把这两样合在一起呢。”

  “这法子妙不可言。”何程氏却看出了门道:“这样客人就不必在我们摊前喝完了。可以拿着就走,边走边喝,完全不影响逛街。”

  “而且客人拿着竹筒走来走去,时不时用吸管吸一口,对我们本身就是很好的宣传。相信很多人看了,都想尝试一下这种新鲜的喝法!”苏录又补充两句,问大伯道:

  “现在还觉得贵吗?”

  “不贵了。”大伯拿着竹筒子笑道:“就为了图个新鲜,再贵点我也会试试。”

  “我们做饮料还是要走量的,定价不宜过高。”苏录道:“不过我们的量也是有限的,所以定价又不宜太低。”

  这年月可没有供货商给你补货,库存消耗完了就完了,至少在这大山里是如此。

  “所以既不能太高,又不能太低,这么说三五文确实合适。”大伯拍了拍苏录的肩膀赞道:“脑瓜子聪明就是厉害,干啥都硬是要得!”

  “不过这法子有个问题……”何程氏又小声道:“这些竹筒都是精挑细选、去除内膜、煮沸晾干才合用的,一个成本就一文钱呢。”

  顿一下她发愁道:“而且库里就这两千个,用完了一时也弄不到了。”

  “确实,新砍的竹子有股清腥味,装水都会发涩。”苏泰点头附和。

  “不要紧,我们可以采用‘退瓶还押金’方式,来实现循环利用。这法子还可以让顾客返回我们的摊位,增加复购率。”苏录却早已有了通盘考虑。

  “退瓶还押金?你小子是一套接一套啊!”这下连大伯也彻底服气了。

  于是众人一致推举苏录为‘甜水战役指挥使’,负责统筹整个生产销售的过程。

  事关学费大计,苏录也顾不上藏拙了。当仁不让,井井有条地派起活来……

  “二哥,你还是负责甜醪生产,李奶奶负责帮你生火。”只听苏录沉声道:“要注意好批次,从今天开始,每天生产七十到八十斤甜醪,我不喊停你就别停。”

  “好。”苏泰沉声应下道:“两斤多高粱出一斤甜醪,每天给俺两百斤高粱才行。”

  何程氏点头道:“库里有上千斤碎高粱,用上五天没问题。”

  高粱本来就贱,她家的高粱不知何故又都被碾碎了,就更不值钱了。

  “那够了。如果一切顺利,五天就能用光库里的柑子。”苏录点点头,又叮嘱道:“老板娘,你负责将所有的竹筒再煮沸一遍、清洗干净。干这行食品安全最重要,给人喝坏肚子就完蛋了。”

  “好!”何程氏点点头,挽起了袖子。这还是她家里遭遇大变后,头一回又有了干劲!

  “那我能干什么?”小田田也举起手,主动请缨。

  “你给你娘打下手。”苏录温声笑道。

  “那你爹呢?”苏有才也跃跃欲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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