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郎 第16节

  那声音太独特,太魔性了,自己打来到这里,每晚都听着它入眠,只有两晚上没听到!

  恰好就那两晚上没有睡眠记忆……

  ~~

  不过出于严谨,苏录决定还是做个实验看看。

  当天晚上他便央求二哥道:“夜里我要验证个事儿,到时候辛苦二哥起来一下。”

  “那有啥辛苦的?到时候你叫我就行。”苏泰自然满口答应。

  于是当晚苏录完成了睡前复习,便回屋推醒了二哥,小声道:“你先别睡,尤其是别打呼噜。”

  “放心吧,打死我也不睡。”苏泰赶紧盘腿坐定,用两手食指撑起自己的上眼皮。

  苏录立即闭上眼睛,开始实验。但努力了小半个时辰,依然无法消除杂念,进入状态。

  别说睡眠记忆了,整个人都要失眠了。

  “哥你可以睡了。”苏录叹了口气。

  “哦。”苏泰早就困得要死,这会儿一直在硬撑而已,闻言如蒙大赦,立即放躺,没多会儿便响起了熟悉的呼噜声……

  说来神奇,在他婉转的鼾声中,苏录很快平静下来,回忆着睡前学习的内容就睡着了。

  ~~

  翌日清晨,照旧被鸡叫醒后,苏录不睁眼就开始复习。昨晚学过的那些内容,便成段成段的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睡眠记忆法又奏效了……

  苏录一时哭笑不得,这下可以确定了,自己的‘锚’还真是二哥的呼噜声。

  这时苏泰也醒了,就见三弟满含深情地望着自己,不禁奇怪问道:“秋哥儿你瞅啥?”

  “二哥,我现在确定了,没你的呼噜,我睡觉背不了书啊。”苏录一脸讨好地眨着眼。

  “啊?”苏泰惊得合不拢嘴,没想到自己的呼噜还有这功效……

  又仔细想了想道:“那将来咱们成亲了怎么办?”

  “二哥考虑问题……”苏录苦笑道:“还真是长远呢。”

  “哈哈哈,夏哥儿的呼噜这么神奇?”苏有才大笑问道:“还非得他的吗?你老爹的呼噜差哪啦?”

  “不是那个频率,没感觉啊。”苏录苦笑道:“那两宿二哥不在,老爹只能吵得我脑壳疼,还老想上茅房……”

  “那就爱莫能助喽。”苏有才撑着俩儿子肩膀下地道:“你哥俩合计合计吧。”

  “好吧,那我晚两年成婚。”苏泰便决定道。

  “不用不用。”苏录没想到二哥这么认真,赶忙摆手道:“肯定还有别的法子替代,我还能跟你睡一辈子不成?”

  “行,等你找到了跟我说。”苏泰点点头,又下决心道:“我以后都在家睡。”

  “唉……”苏录都后悔跟二哥说了,这不给他增加负担吗?

  他严肃提醒自己,苏录啊苏录,要避免压力怪行为啊!

  不过眼下他也没功夫寻找替代,先全力以赴考上书院再说吧……

  ~~

  接下来的日子,苏录继续日复一日的苦读。

  他在屋里的南墙上,拉起了一排排麻绳。

  早晨起来,苏录将今天要背的内容挂在墙上……画了思维导图的蕉叶纸,正好把一面墙挂满。

  然后背过一段摘下一叶,不把墙面清空就不休息。

  但四书章句集注的背诵难度实在太大,苏录发现只靠遗忘曲线的‘定时复习法’还是背不牢靠,不得已又启动了‘费曼学习法’!

  根据‘学习金字塔理论’,学习者采用不同的学习方式,在两周以后还能记住内容是有显著差异的。

  其中被动学习的效果远差于主动学习,比如单纯听讲只会记住百分之五。

  而主动学习,会记住超过一半的内容——若将学习内容教授给其他人,更是可以记住九成!它也是最有效的知识留存方式。

  费曼学习法就是建立在这个原理上的,即通过教学的方式来加深学习理解,达到高效留存知识的目地。

  但教学的前提是理解,如果你不能用简单的语言解释某样事物,那么你就没有真正理解它。所以应把授课对象定为八岁的孩子,用最简单的语言,把知识跟对方讲明白。

  苏录身边只有三岁的小孩,除了吃什么都听不懂。

  其它人里,奶奶耳背,爷爷最近火大。大伯小叔都念过书,小姑一听讲就睡觉,而且睡眠质量可高了。大伯娘更不用想……

  显而易见,唯一合适的,只有二哥这位‘二八大男孩’了。

  可是都说了不做压力怪了呀。哪能老照着一只羊薅毛?

  他再次提醒自己,苏录啊苏录,不能再打二哥主意了!

  ~~

  “今天我们讲的是《梁惠王章句·下》中的‘王左右而言他’。”便听苏录对二哥讲解道:

  “孟子问齐宣王:‘如果大王有个臣子,出使楚国前,把自己的老婆孩子托付给朋友照顾。等他回来,老婆孩子却在挨饿受冻,对这样的朋友该怎么办?’齐宣王干脆道:‘绝交。’”

  “孟子又问:‘如果你的司法官不能管理他的下属,该怎么办?’齐宣王说:‘撤他的职。’”

  “孟子接着问他:‘如果一位国君,把国家治理得很糟糕,那又该怎么办呢?’这次齐宣王却左右张望,把话题扯到一边去了。”

  苏泰竟听得十分入迷,这时不解问道:“他为啥不接茬啊?”

  “因为孟子说的就是他。之前两件事,不过是为了批评他所做的铺垫,他已经掉进了孟子的陷阱中,所以没法回答。”苏录便尽量用简单的白话解说道:

  “齐宣王像这样惧怕自我批评,又以向地位低的人请教为耻,这种人不足以共谋大事。所以宋代大儒赵顺孙说:‘这段对话是在说君主与臣子,上级与下级,都应恪尽职守,不玩忽职守,方能保自身平安。’”

  “原来如此。”苏泰这下明白了,高兴拍手道:“这个故事太好了,孟子说的很有道理,但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哪里怪呢?”苏录虽然时间很紧,但还是耐心跟二哥讨论。他真心想帮二哥多学点‘大道理’……因为武举也要考策论的。

  “咱得好好想想。”苏泰却很自觉道:“等想明白再问你。”

  “好,二哥随时问我,小弟竭诚解答。”苏录灿烂笑道。

  苏录是真高兴啊,二哥能发问,就代表他听懂了。

  而自己所有的讲解,都来自朱熹的注释。能让二哥听明白,说明自己已经彻底理解了这一段,也就不担心会遗忘了。

  所以二哥只要有空,他就拉着二哥开讲。第一遍讲述时,不可避免会出现卡壳,还有二哥听不懂的地方。

  而这些地方正是他知识的薄弱点。带着这一宝贵的反馈回到学习中,如是反复,直到彻底解决这些薄弱点,就彻底掌握了要学习的知识。

  这种学习方法极其高效,当然代价也不小,除了十分费二哥之外,还特别的烧脑。光靠小姑每天供一个蛋,根本补不上。

  眼看着苏录一天天消瘦下来,大伯娘终于在大哥的指示下,格外开恩,让他每天吃个蛋,这样他就有两个蛋了……

  苏泰更是抽空就上山下河,给他采松子,挖天麻,钓鱼摸螺加营养,这才让苏录的身体没垮掉,他自己却瘦得下巴都尖了。

  可把苏录心疼坏了。哎,苏录呀苏录,你该如何报答二哥?

  亲人这样对自己,苏录已经完全没有退路了,只有考上书院才能有个交代!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入冬。

  虽说大西南冬无严寒,但这地儿冬天也不点炉子啊!

  白天还好说,晚上念书的时候十分难捱……本来夜里就够冷的了,为了排松明灯的烟还得开一点儿窗户。山里的小寒风嗖嗖往身上钻,那滋味何止销魂,简直蚀骨。

  唯一的好处是绝对不会犯困……

  幸好老太太给孙儿们做了棉鞋,穿上总算不冻脚了。可还是冻手冻耳冻鼻尖啊!

  苏录给自己起了个号叫‘苍营子’,因为写一会儿字,就得搓一搓手,起来活动活动身子,不然血流不畅,人都要冻僵了。

  他却从不觉得辛苦,坚持完成每天的繁重计划,一丝不苟、一日不辍。

  渐渐地,他的字越写越像样,至少是横平竖直、方正规矩了,再不会让人看了就难受了。

  还有个好消息,是他的‘四书章句集注’已经背完了两本——《大学》和《论语》,下面就要学《孟子》了。

  坏消息是一部《孟子集注》的分量,顶其它三部加起来,整整十二万六千字!

  再加上一万八千字的《中庸章句》,足足十四万四千字,且还有的背呢……

  ps.昨晚实在太困了,没弄完就睡着了,下一章晚个一刻钟。

第20章 谈判

  此时距离入学考试,还有最后四十天了,就算一天不休息也得日背三千六百字。而且《孟子》、《中庸》背起来都要难一些,再加上每天的复习任务,他每天极限也就能背三千字。

  所以至少会有两万四千字的差额没处着落。而且他又不是与世隔绝,生活中总会有事情,让他不得不暂停学习……

  这天天不亮,苏录就被二哥叫起来,递给他一根枣木棍。

  苏录掂了掂那根棍儿,茫然道:“咋了?又要跟程家开战?”

  “应该不会,有备无患吧。”苏有才也拎着根木棍,带着两个儿子出了屋。

  便见大伯小叔簇拥着老爷子,从堂屋走出来,同样一人手里拎了根棍。

  “这是要干啥去?”苏录一阵头皮发麻。

  “别问,跟着就行,去撑个场面。”却听大伯沉声道。

  苏录只好乖乖闭嘴,跟在长辈后面下了吊脚楼,穿过狭长的街巷离开了镇子。

  此时道路变宽,苏家六人拎着木棍,一字排开走在晨雾中……

  这场面,让苏录不禁想起了谢尔比家族……

  “这是要上山?”他小声问一边的二哥。

  苏泰点点头,这会儿在镇子外头,一人影儿也没有,他也敢说话了。小声道:“爷爷跟程家大爷约了今天见面。”

  “噗嗤……”苏录差点没绷住,原来是准亲家见面,他以为是黑帮谈判呢……

  “具体啥情况啊?”他忙得都顾不上八卦了,也不知道小叔的事儿进行到哪一步了。

  “之前是大伯跟程家老大接触,谈来谈去谈不拢,最后只能两边家长见一面了。”苏泰却一直关注着此事。“两边儿都不想让旁人看见,就选了在蜈蚣岭上老地方,日出之前见个面。”

  顿一下,他又道:“考虑到程家男丁多,咱这边也不能输了阵仗……要不是嬢嬢拦着,大伯非把大哥也叫回来。”

  “好吧。”苏录算是明白了来龙去脉。

  等苏家的男丁穿过那片珙桐林,便见程家人已经等在林间空地中了。

  而此时,东方才刚微微发白。这真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程家大爷头戴六合棉帽,帽檐缝着圈兔毛。穿了件簇新的夹棉长袍,外头还罩了个羊皮坎肩,一副山区地主老财打扮。

  老爷子穿着当百户时的蓝绸窄袖曳撒,腰间扎着铜泡钉革带,下面是挺括的扎脚裤,蹬着双酱色的旧牛皮军靴。腰杆挺得绷直,也跟平常判若两人,

  他俩身后,两家男丁皆一字的排开,八比五,数量上我方处于劣势。

  质量上,我方因为废柴过多,也未必能占优势……

  双方面对面沉默片刻,还是老爷子先开了口:“程老屁,是你约老子出来的,这会儿怎么不放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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