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可进行禁军操演,譬如神机营火器演练、侍卫马术比试。
还可用作皇帝阅兵、武举殿试之所。
当然。
朱由校今日赶到此处,并非是看四卫营或是京营演练。
而是戚金要带戚家军演武。
朱由校倒是要看看,久负盛名的浙兵、戚家军,到了如此,还有几层功力。
帝辇出乾清门,穿隆宗门,过西华门,沿西华门外御道向北,经玉熙宫西侧,进入西苑南门,最后抵达内教场。
皇帝自御驾落地,辽东副总兵童仲揆、浙兵营主将戚金当即上前拜见。
“末将童仲揆(戚金),拜见陛下!”
五百戚家军旧部齐声山呼道:“陛下万岁!陛下万岁!陛下万岁!”
这些军卒,都是刀口舔血的真爷们,不似京营点卯的花架子。
光是从声音,朱由校便感受到了杀气,以及他们的精锐程度。
毕竟,跟建奴作战,若是没点能力,早就埋骨他乡了。
第90章 蓟州兵变,昭雪平反
朱由校上前将童仲揆与戚金搀扶起来,说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二位皆我大明良将,无须多礼。”
童仲揆与戚金不敢抬头面刺君上,受宠若惊的起身。
“陛下,请上御座!”
内教场中,早就安排好了御座。
皇帝上座之后,对着下首的戚金说道:
“戚老将军,开始吧!”
“末将遵命!”
戚金抱拳领命,转身时苍髯随风扬起,转身看向内教场列阵完毕的二郎们,大喊道:
“开!”
他手中令旗斜指苍穹,五百旧部齐刷刷展开三才阵型。
这些浙兵足胫皆缚铁甲,狼筅手前突如林,藤牌手俯身若磐石,镋钯交错间寒芒森然。
“换!”
老将军声若洪钟。
阵中金鼓骤变三短一长,前排士兵忽如潮水向两侧裂开。
十人一组的鸳鸯阵顷刻成型。
狼筅搅动尘沙蔽日,长枪自藤牌间隙毒蛇般刺出,镋钯手错步旋身封死侧翼。
朱由校见那藤牌竟能架住试演火铳的硝烟,瞳孔微缩。
戚金令旗再挥,阵中忽现十二人持神机箭的奇兵队。
他们踏着戚继光亲传的刚柔步,在盾阵掩护下呈雁翎疾行。
随着老将军猛跺黄土地面,百枚火箭带着白磷尾焰划出弧线,精准钉入百步外的木靶红心。
“杀!”
五百喉咙迸出炸雷般的吼声。
鸳鸯阵瞬间化作五行阵,狼筅横扫如怒龙摆尾,枪尖突刺似暴雨梨花。
“呜呜呜~”
金钲鸣响收兵,校场黄沙尚未落定,五百甲士已如铜浇铁铸般肃立原处,唯有胸甲上蒸腾的热雾昭示着方才雷霆之威。
朱由校抚掌起身。
“戚家军,果然名不虚传!”
朱由校由衷赞叹。
虽然他看过地表最强的陆军,但那是后世了。
这一支戚家军,在封建步兵时代,论精锐程度,恐怕可以排得上号的。
但朱由校心中并没有放松,便是如此精锐的戚家军,也挡不住建奴的刀锋。
按照原历史进展,袁应泰经略辽东之后,戚金率领的浙兵与仅存的戚家军精锐,在浑河被建奴围杀致死。
固然,其中有自家人拖后腿的因素,但建奴的战斗力,亦不容小觑。
戚金见到皇帝对浙兵的战斗力满意,总算是吐了一口浊气,然而他并不自傲,而是满脸遗憾的说道:
“末将无能,只能使出戚少保三成功力,若戚帅在世,若蓟州戚家军旧部精锐尚在,这支强军更无人能敌,区区建奴,何足挂齿?”
可惜戚继光已经死了。
不过,斯人已去,人得往前看。
是真的戚家军不行了吗?
非也。
是国家不行了,没有给戚家军发挥的空间了。
正如韩愈的《马说》所言‘食不饱力不足,才美不外现。’
他便要给大明的兵卒,扫清后顾之忧,让他们可以尽全力在前线杀敌报国!
叮铃铃~
朱由校负手立于御座前,黄罗伞盖上的金铃在风中发出清越鸣响。
他目光扫过校场中犹带硝烟味的五百铁甲,对着戚金说道:“戚将军戍边三十载,劳苦功高,赐玉麟剑代朕镇山河。”
天子话音未落,两名锦衣卫已抬上长五尺三寸的戚家军制式重剑。
剑身隐现雪花纹路,吞口处新錾荡寇二字在阳光下灼灼生辉。
戚金单膝跪地接剑,苍老指节擦过剑脊上三道凹痕。
“末将,谢陛下赐剑!”
之后,朱由校转头看向辽东副总兵童仲揆,对其说道:“童卿,朕对你也有赏赐。”
童仲揆正待推辞,忽见司礼监掌印太监魏朝捧出鎏金银符上前。
“童帅有星夜驰援之功,赏钱五百两,赐飞鱼符可直奏军机。”
这是通天之权啊!
童仲揆看着红盘上的鎏金银符,暗自吞咽了一口口水。
有此物在,辽东之地,谁人还敢辱他童仲揆?
那张口欲言的推辞,顿时被他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郑重半跪在地,双手上捧,接过银符。
“末将谢陛下赐符,陛下隆恩,末将必效死来报!”
朱由校将童仲揆搀扶起来,笑着说道:“国家危难,正需童帅这种报效国家的良将,之后复去辽东,若有奏事,尽可直呈锦衣卫。”
辽东之地,一些边将之所以被镇守太监、文官欺辱,大多是因为无法直达天听。
朱由校这波要效仿雍正,多和各地边将、官吏私信沟通,尽可能的把握国事,避免事事被下面的人蒙蔽。
多开言路,总不会错。
之后,朱由校环视校场的五百浙兵。
“将你们的面甲褪去,让朕看看你们的模样。”
圣命一出,校场顿起甲叶铿锵声。
五百浙兵卸去面甲,露出从十八岁到六十岁参差的面容。
年轻的是新兵,老的,或许还曾跟随过戚继光作战。
朱由校看着他们的面容,心中感慨万千,说道:“精锐之师新旧交替,你们都是我大明朝的功臣!”
言罢,他抬手掀开身侧黄绸,露出堆成小山的雪花银锭。
随行内监、大汉将军,则是搬来了数十坛美酒,分发碗碟,给军演完的五百戚家军士卒倒满美酒。
朱由校直下御座,魏朝则是捧着红盘,上面堆放着白花花的银子。
“风餐露宿,为守边地,尔等辛苦了”
皇帝朱由校亲手将第一锭白银放在老狼筅手龟裂的掌中。
这老者鬓发戴白,年纪不小了。
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
这个时代的兵卒,从来不只有青壮,还有这鬓发老者。
老兵颤巍巍接过银锭,膝盖重重砸在内教场大理石板上,老脸涕泗横流,颤声道:“陛陛下啊!”
他沾着硝烟味的粗指摩挲银锭,额前灰白碎发扫过三道箭疤,那是久经沙场的明证。
“俺跟戚大帅杀倭寇那会,饷银都掺着砂石!戍蓟镇七年,领的尽是霉米陈谷!”
老兵义乌腔混着漏风的门牙喷出:
“戚帅教俺们唱'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可那些个文曲星老爷,偏要把戚字旌旗绞碎了当擦腚纸!”
“冤呐!冤啊!”
老兵泣血喊道:“请陛下为蓟州被冤杀的戚家军弟兄们做主,请陛下为他们平反,他们为大明朝流尽了血,没死在倭寇手中,没死在建奴手中,却死在自己人手中,请陛下为他们做主啊!”
老兵已是涕泗横流,而朱由校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情:蓟州兵变!
当然,在朱由校看来,这更可以说是:蓟州屠杀!
整个事件,朱由校在召浙兵入京之前,已经有过了解了:
在万历朝鲜战争爆发前,朝廷将驻扎南方的戚家军调往北方,准备进入朝鲜战场。
临行前,辽东经略宋应昌为激励戚家军奋勇杀敌,承诺将他们的年薪从18两银子提升至43两,这一数额是北方士兵的两倍半。
戚家军士气高涨,作战勇猛,表现极为突出,尤其在第二次平壤战役中,他们第一个登上城墙,立下首功。
李如松在战斗前许诺,谁第一个冲上城墙,就给一万两银子。
但打完仗后,他却闭口不谈这事,因为戚家军不是他的直属队伍。
戚家军虽然心怀不满,却并未表现出来。
宋应昌回国后,被弹劾罢职归家,原本承诺的双倍工资泡汤了,赏金也没了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