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盛怒的皇帝,颤颤巍巍说道:“老臣请彻查此事,再行雷霆之事。”
朱国祚亦是上前,跪伏在方从哲与刘一燝身后,说道:“依照祖制律法,必须经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方能定罪。臣恳请陛下下旨,命刑部主事、大理寺少卿与都察院御史共同审理此案。如此才不违背太祖皇帝“刑罚若失章法,则威严难以彰显“的圣训啊!。”
孙如游、李汝华见此,亦是跪伏其后,道:“请陛下三思!”
“够了!“
朱由校拂袖转身,径直上前,将永乐剑拔出,眼中杀意四溢,厉声道:“尔等聒噪半晌,是要朕坐视弑君逆党逍遥法外?三法司会审,能审出结果来吗?”
殿下群臣,俱不敢言。
没有人愿意在皇帝盛怒的时候,触其霉头,尤其他还拿着一把出鞘的宝剑。
朱由校捶胸痛呼,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冤屈一般。
“朕自御极以来,宵衣旰食批红至子夜星沉,五鼓即起问政于奉天门!案头奏章积如丘山,两鬓欲生霜雪。”
“尔等竖耳听着!辽左烽火未熄,陕甘饿殍塞道,朕勤政治国昼夜不停,为的便是重光太祖基业!”
说到此处,朱由校骤然抓起鎏金错银烛台掷地,火星迸溅如雷霆,语气更是带着问罪的意味。
“可恨豺狼之辈!今日竟敢鸩毒弑君!”
“杀!杀!杀!逆贼九族尽诛!朕要这煌煌大明,再无人敢生魑魅魍魉之心!”
方从哲、刘一燝等人闻此言,那心是哇凉哇凉的。
谁如此不知好歹,敢刺王杀驾,以至于陛下龙颜大怒。
连累了我大明朝啊!
后续的风波,到底将有多少?
一想到此处,所有人都沉默了。
东暖阁中落针可闻。
发泄完怒火的皇帝似乎平静下来了。
然而他的眼神,却依旧杀气腾腾的扫视殿下诸臣,说道:“你们都退下吧!”
孙如游有些担忧的看向皇帝,说道:“陛下莫要伤了龙体,被这些奸贼气坏了身子。”
方从哲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现在劝导皇帝,感觉像是为逆贼说话一般。
只得是等陛下先冷静下来了。
群臣忧心忡忡的退出东暖阁,朱由校当即命人关了乾清宫宫门,宫城禁闭,京城戒严。
而锦衣卫,在刺君案之前,便已经出动了!
午时三刻。
京城西郊,晋商王大宇庄园府邸外。
锦衣卫早就将王府团团围住。
“快开门!”
“锦衣卫办事,妄图抵抗,唯有一死!”
“还敢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外面喊叫震天,守庄的家丁各个生惧,但没有家主之命,又不敢擅自开门。
而此刻,庄园里面,内堂之中。
身穿锦袍的王大宇坐在太师椅上,居然还笑得出来。
“唉!一身富贵,数代积蓄,竟要付之一炬。”
他看向身侧徐娘半老的女子,这女子,居然是前日在苏记茶食中露过面的李雄对食姘头凤娘。
“凤娘,可后悔跟了我?”
那女子眼中蓄着满潭泪水,却是扑在王大宇身上。
“老爷,奴家不后悔。”
原来,这凤娘原本就是王大宇的人,只不过为了拉拢尚膳监太监李雄,而做起名义上的对食夫妻而已。
凤娘呜咽啼哭,看着面如死灰的商贾,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
“老爷,你上面不是有大人们吗?他们呢?怎么现在依仗不了了?”
王大宇苦笑着摇头,说道:“牵连少点,我王家还有血脉残留,牵连多点,那真是万劫不复了。”
刺王杀驾,是他一个人做的吗?
之前或许不是,但现在一定是。
王大宇摸着凤娘的面颊,问道:“委屈你了,侍奉那阉狗数年,如今还要与我一道赴死。”
凤娘抓住王大宇的手,泪如雨下,凄凄道:“能与老爷死在一起,是奴家的福分,当年若不是老爷,奴家指不定在哪个暗娼馆死于非命了,哪里有如今的日子,奴家已经活够了!”
王大宇眼中有着亮色,说道:“好好好,如此我们死也不孤单,黄泉路上,还有个照应的。”
说着,从腰间拔出短剑,在凤娘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朝着凤娘的心窝而去。
噗呲一声,鲜血飞溅,凤娘眼眸中的神采渐渐散去,手却还紧紧的抓住晋商的手臂。
“王郎~”
王大宇将凤娘扶在太师椅上,将其圆瞪的双眼闭合,转头看着沾血的短剑,一时间身子在颤抖。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谁又能不惧呢?
“呵呵呵~”
王大宇突然冷笑起来,接着变成了大笑。
“哈哈哈~”
他状似癫狂,宛如九幽恶鬼索魂。
“候非候,王非王,千乘万骑归邙山。狡兔死,良弓藏。我之后,君复伤。”
“满朝公卿,勋贵军将,王大宇先走了,我在九幽之地,等你们!”
语罢,在锦衣卫破庄之前,王大宇挥动短剑刺拉脖颈,鲜血喷溅而出,满堂血,独留下死不瞑目还缀着笑的晋商的尸体,宛如九幽索魂厉鬼!
第87章 群臣跪求,阴谋阳谋
接下来的三日,京城的天空似乎被一股十分沉闷的气氛笼罩。
浙兵三千、戚家军旧部五百,在辽东副总兵童仲揆、浙兵营主将戚金的带领之下,火速进入北京城。
当日,皇帝便召见童仲揆、戚金入宫面圣。
然后皇帝下旨,用浙兵替换了四卫营、京营驻防的宫禁要地。
泰昌元年十月十一日。
初冬的雪比以往来得更早。
星点雪花慢慢飘落,被还没彻底冻寒的大地融化,便彻底不见踪迹。
自皇帝遇刺以来,群臣惶惶,北京城、紫禁城戒严至今。
便是北京城最不敏感的老百姓,都知晓发生了大事。
连续三日,皇帝未御经筵。
而厂卫动作迅速。
将尚膳监太监李雄严刑拷打之后,供出了一连串的名单。
这三日来,锦衣卫番子就没有停止过抓了。
人心惶惶。
群臣胆颤。
而皇帝倒也没完全和外面断开联系。
每日依旧批阅奏章,这在内阁众人看来,是一个好消息。
但皇帝除批阅奏章之外,就是见不到人,又让众人忧心忡忡。
文渊阁。
议事堂中。
刘一燝老脸成了苦瓜,不停地在唉声叹气。
“陛下遭遇行刺,臣等万死难辞其咎!然而如今东厂、锦衣卫罗织罪名愈演愈烈,牵连范围日益扩大,恐怕要重演东汉党锢之祸的悲剧!眼下六部主官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九卿大臣惶惶不安宛若惊弓之鸟,这绝非国家之福啊!”
刘一燝看向方从哲,说道:“元辅,我等应奏请陛下效法成祖靖难后的“罪止方黄“旧例,速定元凶、明诏天下。若放任锦衣卫四处抓人,只怕要寒了天下士人之心,导致朝堂空置、州县缺员,这岂不是以严刑毁仁政,以苛察损圣德么!”
方从哲心里却也是这般认为的。
锦衣卫缇骑四出,是逮捕了不少人,但在显要之位的官员不多,大多是商贾,更像是皇帝借机打击商贾,攥取钱财。
而且,皇帝在深宫之中,并未大开杀戒,反而提拔了一群太监。
到了如今,方从哲也渐渐回味过来了。
此番刺王杀驾,要么是皇帝自导自演,要么就是皇帝事先知晓此事,故意借此事进一步掌权。
否则,不会这么巧,在赐宴内阁诸臣的时候,就来个刺君案。
方从哲瞥了刘一燝一眼。
他看出了这一点,刘一燝没道理看不出。
但很多事情,你明白了没用,大家明白了也没用。
因为这事情是真的发生了。
皇帝手上握着这张牌,就能打出他的价值来。
方从哲沉思良久,叹道:“我等这几日递牌子入宫,都不得陛下召见,为之奈何?”
刘一燝咬了咬牙,说道:“那我等便至乾清宫中,下跪请罪,伏乞陛下稍息雷霆之怒!”
方从哲看了刘一燝一眼。
乞跪?
这是要向陛下示弱?
看来东林党人也害怕皇帝借此大开杀戒。
毕竟这是皇帝做得出来的事情。
现在锦衣卫虽没抓太多官员,然而在各官员府邸外,常常出现锦衣卫番子的身影,不少官员心肝胆都快被吓破了。
尤其是之前紫禁城中的内廷清理,牵连了不少人,只不过皇帝没有问罪牵连而已,如今刺君案一出,陛下盛怒之下,可会追究外臣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