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 第48节

  皇帝的话语语重心长:

  “朕要的是务实有为之官,而非清谈党争之臣!次揆且去,出了慈庆宫,尔等要如何做,朕都应下!”

  话止于此。

  你们还要来打擂台?

  那朕奉陪到底!

第57章 奉安玄宫,帝归乾清

  刘一燝满怀敢死之志,斗志昂扬要去说服,甚至说是恐吓新君。

  仰首挺胸进的慈庆宫。

  然而,再走出慈庆宫门的时候,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双目无神,宛若是丢了魂魄一般。

  在宫门外等候的韩爌、杨涟、周嘉谟、朱国祚等人当即围了上来,询问道:“次揆,结果如何了?陛下肯停大狱否?”

  刘一燝无动于衷。

  韩爌见此情形,急了,当即扶住刘一燝的肩膀,重重摇了两下。

  “刘公,你说句话啊!”

  刘一燝浑浊的老眼中,神采渐渐汇聚。

  他看着一脸心急如焚的众人,说道:“陛下英姿圣断,我等万不可忤逆圣意。”

  杨涟眉头紧皱,而韩爌则是问道:“方才殿中,次揆说了什么,陛下又是如何回答的?”

  刘一燝深深叹了一口气,这一刻,他仿佛是老了十岁一般。

  “老朽以群臣跪谏为由,望陛下以国事为重,不想陛下以祖制反驳,以忠孝诘问,陛下要的是实务之臣,非清谈党争之臣。”

  “这”

  杨涟张了张嘴,问道:“陛下难道不怕朝野舆情汹汹?”

  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早有准备?

  周嘉谟摸不清楚脉络,却明白新君不可小觑。

  “锦衣卫行动,迅疾如风,到我们收到消息的时候,三十三人,皆被铐入诏狱,其中六科中的十数人,尽数被抄家,陛下这是早有预谋,我看,还是等等罢。”

  朱国祚亦是在一边叹气,说道:“身为臣子,我等却不好在大行皇帝丧期之内,尚行跪谏阻丧之事,若如此,我等百年之后,如何有面目面见大行皇帝?”

  众臣沉默不语。

  大行皇帝驾崩的第二十天,想他。

  面对着如今的新君,韩爌、杨涟等人太怀念朱常洛了。

  朱常洛在位之时,他们的几乎所有政策,都能够通过,皇帝不是在宫中传宗接代,就是化身人形印章。

  如此国事才能通畅。

  现在的陛下,怎么不学一学大行皇帝的所作所为呢?

  “不行!”

  韩爌眼中露出决绝之色。

  “自陛下御极以来,我们一退再退,以至于到了如此局面,若再退,身后已经是万丈悬崖了,我们退无可退!”

  韩爌环视众人,厉声道:“今日便在左顺门外跪谏,陛下若不答应罢除大狱,严惩魏朝、魏忠贤、王体乾三个奸宦,罢免方从哲,我等绝不罢休!”

  杨涟闻言,眼睛一亮。

  他有敢死之心,自然是举双手支持。

  “壮哉,壮哉!我大明有辅臣这般忠贞之士,陛下如何敢不迷途知返?”

  刘一燝在一边叹气,说道:“对于陛下来说,跪谏无用,我等如此做,只会激发矛盾而已,况且,明日便是大行皇帝遣奠之日,难道我们要以此要挟陛下吗?”

  刘一燝看向韩爌,他已经知道要如何得到皇帝重用了。

  “只要我等能够将国家治理好,陛下必定会重用,我们的理论,陛下也会认可,跪谏之事,太险了。”

  哼!

  韩爌冷哼一声,不以为然。

  “陛下若遵孝道,那便答应我们的要求,如若不然,也别怪我等无情!”

  韩爌已经是铁了心了。

  至于说将国家治理好?

  不让皇帝听他们的话,不将内廷清理了,不让方从哲致仕,国家如何能够大治?

  朱国祚已经有些后悔跟着韩爌等人前来慈庆宫了。

  你们发癫了,不要带上我啊!

  他眼珠急转,说道:“仁义忠孝,这是圣人之道,我等追求的,到底是圣人之道,还是党争?若不能全忠孝,陛下如何信我们的忠义?”

  朱国祚面有凄色,再道:“我等为臣子,难道真的要置陛下于不孝之地?如此,我们还能称大明臣子?”

  韩爌刚想说:君主如何,臣子便如何。

  但这句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他面色狰狞,犹豫再三,只道:“大行皇帝发引之后,即行跪谏,如今朝中奸邪横行,不如此,不能救我大明朝!”

  陛下可以不要脸,他们这些臣子,却不敢如此。

  杨涟心中憋屈,却也只能深深叹了一口气,道:“虽无立即跪谏,但都察院与六科臣子,应行弹劾,让陛下知道,治国,不是这么治的!”

  皇帝无耻起来,他们这些自诩清流,居然拿皇帝一点办法都没有。

  除了憋屈,还是憋屈!

  泰昌元年九月二十一日。

  在党争的阴云之中。

  泰昌帝朱常洛的遣奠仪式在晨光中,缓缓拉开序幕。

  遣奠是灵柩正式移送陵寝前,新君率百官举行的最后一次隆重祭祀,意为“遣送先帝,奠别亡灵”。

  这是丧葬礼仪中承前启后的核心环节,标志停灵结束、发引开始。

  同时,这也是政治象征,新君通过主持遣奠,昭示继承正统。

  而且,百官参与,强化对新君的效忠。

  乾清宫,大行皇帝梓宫之前,三牲太牢设几筵,所谓三牲太牢,指的是牛、羊、猪各一,象征天地人三才。

  簋、簠、笾、豆等青铜礼器盛放五谷、酒醴;玉璧、金册象征皇权传承,皆摆放其间。

  朱由校服斩衰头戴素冠,率百官素服跪拜。

  行初献、亚献、终献三礼,依次献酒。

  这个时候,乾清宫外,啼哭声不断。

  有人是演的,有人却是真的怀念朱常洛。

  尤其是身上背着弹劾奏章的臣子,恨不得朱常洛当场从龙棺中跳出来。

  学那堡宗,叫门将权力夺回去。

  官员们涕泗横流,声嘶力竭。

  这如丧考妣的模样,不是装的。

  君不见周朝瑞等科臣,现在已经在诏狱吃着套餐了。

  遣奠朱由校演练过,因此没有什么意外,三献礼成。

  东阁大学士,兼领礼部尚书的韩爌,此时脸色阴沉,却也不得做主祭,此刻拿着告陵祭文,缓缓念道:

  “维泰昌元年”

  多加了这个告陵仪式,是因为朱常洛骤然崩逝,山陵还没有选定,如今选景泰旧陵,稍微改造一番,便做庆陵之用。

  告陵之后,朱由校在大行皇帝梓宫之前,诵读祭文。

  祭文内容追述朱常洛短暂功绩,如罢矿税、起用中正之臣等,以正名分。

  之后,焚烧纸钱、龙袍、车马等冥器,象征供奉先帝,祭文副本焚化告天,正本存档太常寺,以示礼成。

  如此,遣奠仪式终于结束。

  翌日。

  寅时三刻。

  天尚未亮。

  紫禁城乾清宫外,卤簿仪仗已经是准备好了:

  龙旗12面、幡幢48对、金瓜斧钺16对、象辂1乘。

  负责抬运梓宫、仪仗器物及沿途铺设黄绸道路的轮班役夫1.6万人,已在紫禁城中候着。

  还有锦衣卫3000人、京营7000人护卫灵驾、维持秩序、震慑沿途流民。

  锦衣卫持绣春刀、弓弩,负责梓宫近卫。

  京营甲士持长枪、火铳,列队于灵驾两侧。

  要么说皇帝丧葬之事花费多呢?

  这些参礼者,按照规制,各有赏赐。

  役夫:每人赏银1两、米3斗;

  护军:加俸一月,赐酒肉;

  官员:赐素帛10匹,羊1只。

  大行皇帝丧葬之事精简之后,接近一半的花费,都在这里了。

  停灵乾清宫,每日的花费数额也是巨大的,因缩减预算需要,这才着急发引,否则,礼部不至于让大行皇帝梓宫停灵时间这么短。

  乾清宫大行皇帝梓宫面前,身着祭服的朱由校率宗室、百官行三跪九叩礼,焚香告天:

  “皇考灵驾启行,伏祈神佑。”

  之后,64名锦衣卫抬梓宫出乾清门,置于象辂之上,覆明黄缎罩。

  咚咚咚~

  午门鸣钟108响,京城九门擂鼓,百姓闭户肃立。

  役夫推动着巨大的梓宫,灵驾巡城。

  大行皇帝梓宫从乾清宫出发,一路过御道,出午门,过大明门、正阳门、德胜门,然后再至昌平庆陵。

  内阁首辅、六部尚书前导,五品以上官员素服徒步随行,五品以下于德胜门外跪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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