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 第419节

  “目标蓟镇,不得有误!”

  “遵命!”

  李鸿基朗声应道,随即转身对亲信们下令。

  “兄弟们,随我出发!”

  此时已入十月,北方的寒风如刀割一般,刮在人脸上生疼。

  虽然尚未下雪,但天地间早已是一片萧瑟,路边的草木枯黄,河流也泛起了薄薄的冰碴。

  然而,这支五六百人的队伍却丝毫不受严寒影响,他们骑着矫健的骏马,队列整齐,马蹄声沉闷而有力,朝着蓟镇的方向疾驰而去。

  队伍中,杨涟身着官袍,坐在一辆马车里,闭目养神,脑海中却在不断推演着抵达蓟镇后的种种应对之策。

  这第一站至关重要,成败在此一举。

  若是能在蓟镇打开局面,便能为后续巡视其他边镇积累经验和威望。

  若是失败,不仅会打草惊蛇,还会让那些原本就心怀不轨的边镇将领更加肆无忌惮。

  李鸿基则骑着马,护在马车两侧,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这趟行程凶险异常,蓟镇的那些将领绝不会轻易束手就擒,必然会使出各种手段来阻挠他们。

  但谁敢阻止他李鸿基,他就跟谁拼命!

  呼呼呼~

  寒风卷着尘土,在队伍后方扬起一道长长的烟尘。

  这支队伍就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剑,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朝着蓟镇挺进。

  巡视九边的第一刀,即将落在蓟镇身上,而这一刀,必须斩得干净利落,能够震慑四方!

第343章 恩威并施,浴血重生

  通州城到蓟州城的官道上。

  马车碾过结了薄冰的土路,发出“咯吱”的轻响。

  马车之上,正端坐着一人。

  正是杨涟。

  呼呼呼~

  寒风卷着沙砾,打在杨涟摊开的舆图上,却丝毫未扰他凝神细读。

  蓟镇,绝非寻常边镇。

  它如同一道钢铁屏障,横亘在京师以北,九边之中,论及护卫中枢的权重,无出其右者。

  按军册所载,全盛时期的蓟镇本该有十五万六千锐士枕戈待旦:

  三万骑兵如疾风,十二万步兵似磐石,六千车营构成移动堡垒,如此兵力,足以让任何来犯之敌望而却步。

  这些人占了蓟镇兵力的六成,多是永乐年间从大宁都司迁来的河北、山东子弟,世代戍边,早已将根扎进了这片土地。

  而轮戍的客兵,则是蓟镇防务的另一重支柱。

  这些兵卒,主要是南兵。

  这些南兵多是戚继光亲手调教的浙江义乌、台州子弟,约有万人驻守在石门寨与喜峰口。

  这些南方健儿虽不习北方严寒,却承袭了戚家军的严明军纪,手中的狼筅与鸟铳至今仍是蓟镇的利刃。

  更南边的墙子路,则驻扎着万历年间平播州后调来的川湖土司兵,他们善走山地,攀崖越涧如履平地,是防备蒙古骑兵绕袭的奇兵。

  杨涟的目光移向几个关键节点:

  三屯营,蓟镇总兵府所在,两万标营士卒常驻于此,如同中枢神经,随时准备驰援各处。

  喜峰口,一万两千人马扼守要冲,参将杜应魁麾下的将士,日夜盯着北方的朵颜三卫,那些蒙古部落时降时叛,从来不是安分角色。

  古北口的八千守军,则由游击将军王威统领,这里是京师的北大门,稍有闪失便是灭顶之灾。

  至于最东的石门寨,一万五千兵马在副总兵张士显麾下,他们的目光始终投向辽东,防备着后金铁骑可能的渗透。

  “刘渠……”

  杨涟低声念出蓟镇总兵的名字。

  军册记载此人出身甘肃卫世袭指挥使,万历四十七年调任蓟镇。

  从西北到华北,从对抗蒙古到兼顾建奴,这个总兵,倒是有些意思。

  西北将领多善骑兵奔袭,不知他能否驾驭蓟镇这盘糅合了南北、兼顾了步骑的复杂棋局?

  杨涟眼神闪烁,心中思绪翻涌。

  如今蓟镇的骨架尚在,但这些数字背后,究竟有多少是能战之兵?

  那些军户是否还保持着先祖的勇武?

  客兵的粮饷是否足额发放?

  刘渠这位外来总兵,对麾下将领的控制力又有几分?

  但杨涟的思绪未能继续,便被马车外面的李鸿基的声音打断了。

  “都堂,蓟州城到了。”

  “这么快?也对。”

  杨涟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自通州启程后,他的队伍便如离弦之箭般朝着蓟镇疾驰。

  加之他们此行,可是一人三马的。

  不过短短数日,蓟州城高大的城墙便已出现在视野之中。

  杨涟掀开车帘,近距离看着这座要塞城池。

  蓟州城城墙上的垛口错落有致,守城的兵卒穿着单薄的铠甲,在寒风中缩着脖子,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进入蓟州城后,杨涟没有急于前往官驿歇息,而是先派人去召见驻守在三屯营的蓟州总兵刘渠。

  趁着等待的间隙,他换上一身便服,带着几名亲信,开始在蓟州城的大街小巷中穿行。

  接待他的兵备道王应豸是个须发半白的老头,脸上总是挂着一副和蔼的笑容,可那双小眼睛里却透着精明。

  自杨涟入城起,他便寸步不离地跟在身边,嘴里不停地介绍着蓟州城的风土人情,言语间却总是有意无意地试探着杨涟的口风。

  “都堂,此次巡查九边,不知陛下可有什么特别的旨意?”

  王应豸搓着双手,笑呵呵地问道:“咱们蓟镇这些年可是一直尽心尽力地拱卫京师,不敢有丝毫懈怠啊。”

  杨涟看了他一眼,心中了然。

  这老小子是在打探虚实呢。

  皇帝巡查九边的事情,每隔几年就会有一次,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

  可关键在于怎么巡,是走个过场,收些孝敬便打道回府,还是要动真格的,从根子里清查积弊,这对蓟镇的大小官员来说,可是天差地别的事情。

  若是前者,他们自然是皆大欢喜,好吃好喝地伺候着,送些金银珠宝,便能打发了事。

  可若是后者,那就要触动太多人的利益了,恐怕少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杨涟不紧不慢地走着,目光扫过路边的店铺和行人,淡淡地说道:“王兵宪不必多问,本钦差只是奉旨巡查,一切按规矩办事便是。”

  他并没有透露任何有用的信息,王应豸碰了个软钉子,也不好再追问,只能讪讪地跟在后面。

  蓟州城中的兵卒总共分为三个部分。

  总兵标营有 5000人,是蓟镇总兵的直属部队,装备最为精良,驻扎在城中心的总兵府附近。

  南兵车营有 3000人,是戚继光的旧部,驻扎在城东的校场,他们虽然是南方人,但军纪严明,战斗力不容小觑。

  骑兵营有 2000人,驻扎在城北的马坊,个个都是马术精湛的好手,是蓟镇的快速反应力量。

  杨涟在蓟州城里走了两日,他看到总兵标营的兵卒在校场上操练,动作还算整齐划一。

  显然日子并不滋润。

  南兵车营、骑兵营亦是如此。

  只是

  这到底是真实的蓟州城,还是王应豸故意给他展示出来的蓟州城,一切都不得而知。

  不过

  他这一路,本就没想着获取多少有用的情报。

  作为明面上巡视的钦差,吸杨涟引了大多数的眼线,做明修栈道之用。

  而真正获取情报的,则是暗度陈仓的李鸿基。

  李鸿基动作迅速,用钱收买了不少中下层的兵卒,从他们口中打探到了不少内幕消息。

  有的兵卒抱怨军饷被克扣,几个月都领不到足额的钱粮。

  有的说兵器老旧不堪,根本无法用于实战。

  还有的说上级军官作威作福,根本不把普通士兵当人看。

  又询问他们对总兵、参军、游击将军他们的看法。

  对于这些高层将领,他们有的吐口水,有的不置可否,有的则是竖起大拇指.

  杨涟将自己亲眼看到的景象和从锦衣卫那里听到的消息逐渐汇总,心中对蓟镇的情况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两日时间转瞬即逝。

  到了第二日夜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这份宁静,在三屯营的蓟镇总兵刘渠终于是抵达了蓟州城。

  他没有回总兵府,而是直接到了城中驿站。

  驿站内,刘渠一身风尘仆仆,铠甲上还沾着不少尘土和冰霜,显然是一路疾驰而来。

  他刚一进门,便快步走到杨涟面前,抱拳躬身,语气中满是歉意:

  “蓟州总兵刘渠,参见钦差大人。还望钦差海涵,前几日我正好前去喜峰口探查敌情,没想到钦差突然召见,便马不停蹄地从喜峰口赶来,耽误了时辰,还请钦差恕罪。”

  听到刘渠这番解释,杨涟坐在椅子上,微微点了点头,神色平静无波:“总镇辛苦了,长途奔袭,确实不易。”

  说着,他抬手挥了挥,示意驿站中的侍从和其他无关人员都出去。

  很快,驿站内便只剩下杨涟、刘渠以及站在一旁的李鸿基。

  见杨涟屏退左右,显然是有秘事要商议,刘渠的脸色瞬间变得郑重了几分,他再次抱拳:

  “不知钦差有何吩咐?关于巡视蓟镇的事情,在下一定全力配合,绝无二话。”

  杨涟看着他,嘴角忽然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说道:“总镇先别急着应承,还是先看看这些奏疏吧!”

  话音刚落,他将桌案上厚厚的一叠奏疏推到了刘渠面前。

  刘渠心中一疑,伸手将这些奏疏副本拿在手上,缓缓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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