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决心。
“就依你说的,明日决战!黄虎,这先锋之职,还得你来担!”
李鸿基脸上带着笑容,当即说道:“请陛下将此事交给我便是了。”
然而,兴奋过后。
徐鸿儒紧锁的眉头又紧皱起来了,他盯着李鸿基,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忐忑。
“黄虎,这一战……你到底有几成把握?”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此战若胜,凭着击溃官军主力的余威,席卷山东便指日可待,他这“皇帝”才算坐得稳;可若是败了……
那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别说皇帝梦,连项上人头都保不住。
这毕竟是押上了全部身家性命的豪赌,容不得半分差池。
李鸿基低头沉思片刻,抬眼时神色郑重:“陛下,明日出战,末将有五成把握。”
“五成?”
徐鸿儒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猛地提高了声音,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怎么才五成?这也太少了!”
他原以为李鸿基至少有七八成胜算,没料到竟是这般没底的数字,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兵败身死的惨状。
“陛下息怒。”
李鸿基躬身解释,语气带着几分无奈。
“末将说只有五成,并非战力不足,而是怕城外那几大营的兵卒不听调遣。那些头领个个骄横得很,平日里便只认陛下您的旗号,末将身份终究压不住他们,真到了战场上若是各打各的,怕是要坏了大事。”
这话戳中了徐鸿儒的心事。
城外那几支义军本就不是他嫡系,不过是借着闻香教的名头暂时聚在一起,真要论起号令统一,确实是个大问题。
想到自己的性命可能就悬在这些散兵游勇的配合上,徐鸿儒更慌了,连忙追问:“那……那有什么办法能解决?你快说!”
李鸿基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话锋一转:“办法倒是有一个,只是稍显冒险。但只要陛下肯依,末将就有九成把握能胜!”
“冒险?”
徐鸿儒脸色微变,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他这辈子最惜命,一听“冒险”二字便有些发怵。
“说来听听。”
他强压下心头的不安,催促道。
“只要陛下明日御驾亲征,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李鸿基语气铿锵。
“陛下亲赴阵前,我军士气必能大振,便是寻常士卒也会拼死向前;至于城外那些头领,见陛下亲至,借他们个胆子也不敢阳奉阴违,定会乖乖听令!”
“御驾亲征?”
徐鸿儒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他长这么大,连战场的边都没沾过,平日里躲在后面发号施令还行,真要让他冲到刀光剑影的阵前……
那不是送死吗?
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冷箭飞来,他这条小命可就交代了!
可转念一想,若是打赢了,整个山东都将是他的囊中之物,到时候做真正的皇帝,何等风光?
而且前番攻打曲阜,他躲在后面,功劳全被李鸿基占了去,这次击败官军可是立威的绝佳机会,绝不能再让旁人抢了风头。
曲阜城坚,结果一日攻下。
明军看似厉害,但说不定,也是纸老虎。
徐鸿儒盯着案上的舆图,咬了咬牙:“好!明日朕便御驾亲征!”
成败在此一举,拼了!
他倒是不信,李鸿基能做成的事情,他徐鸿儒做不成?
他可是中兴福烈帝!
第329章 溃不成军,尘埃落定
翌日。
天刚蒙蒙亮,东方天际才泛起一抹鱼肚白,曲阜城内外却已像被捅翻的蚁穴,彻底沸腾起来。
城门洞开,无数裹着红巾的兵卒如潮水般涌出来,黑压压的人流一眼望不到头。
他们大多赤着脚,裤腿上还沾着泥污,手里攥着的“武器”五花八门。
生锈的菜刀、豁口的锄头、甚至是削尖的木棍。
一张张脸上,分不清是即将搏杀的兴奋,还是对未知的恐惧,只被身后不断传来的催促声裹挟着,朝着城外明军大营的方向挪动。
队伍中段,徐鸿儒的仪仗姗姗来迟。
他特意换上了一身明黄色的铠甲,甲片上还沾着未擦净的指纹,显然是临时从衍圣公府搜来的物件。
这身行头穿在他臃肿的身上,倒有了几分滑稽的威严,只是那双不断瞟向四周的眼睛,暴露了他心底的忐忑。
可当他抬眼望见身边乌泱泱的人马,从城头一直绵延到数里外的旷野,那股子铺天盖地的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时,心头的恐惧竟奇异地散去了不少。
这么多人,就算是堆也能把明军的营寨堆平吧?
他下意识地挺了挺肚子,努力摆出一副“御驾亲征”的沉稳模样。
李鸿基则率领着五百亲卫,如一道铁壁护在徐鸿儒身侧。
此刻朝阳正从地平线跃出,金红色的霞光泼洒在他脸上,映得那双眼睛里尽是慑人的精光,仿佛早已看透了这场战局的走向。
“咚!咚!咚!”
战鼓声突然炸响,沉闷而急促。
李鸿基猛地拔出腰间长刀,寒光在晨光中一闪而过。
他勒转马头,朝着前方明军营寨的方向厉声嘶吼:“弟兄们,冲啊!”
这声呐喊像点燃了引线,原本还有些拖沓的人流瞬间炸开。
二十万乱军如同决堤的洪水,嘶吼着、咆哮着,朝着十里外那片整齐的明军营寨冲去。
他们没有阵型,没有章法,全凭着一股蛮力往前涌,密密麻麻的人头在旷野上涌动,竟真掀起了几分山崩地裂的气势。
喊杀声、脚步声、兵刃碰撞的杂乱声响汇成一片,震得脚下的大地都在微微颤抖。
李鸿基望着这股裹挟着尘埃与戾气的人潮,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好戏,开场了。
明军营寨的寨墙之上,袁可立负手而立,衣袍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脸上却不见半分惊慌。
眼前那片黑压压的流民大军虽如潮水般涌来,喊杀声震得空气都在发颤,可在他眼中,不过是一群被裹挟的乌合之众。
人数再多,也是虚的。
更何况,城中内应早已将乱军今日的动向、兵力部署全盘报来,他这三日在城外扎营,看似按兵不动,实则早已布好了天罗地网。
“传令下去。”
袁可立转头对身旁的亲兵吩咐道,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说寻常事。
“先让乱军攻寨。火炮、投石车、火油、火枪、箭矢……所有家伙什都备好,先杀一杀他们的势头!”
在城外驻扎的这三日来,明军可没闲着。
寨墙被加高加固,壕沟被拓宽加深,二十门神机营的火炮早已在墙头上架好,炮口黑洞洞地对准前方旷野。
投石车旁堆满了裹着火油的石块,弓箭手们的箭矢也早已上弦,只等一声令下。
此刻,迎着初升的朝霞,乱军已扛着简陋的云梯冲到了寨前百丈之内。
“冲啊!拿下明军营寨,赏黄金百两!”
“先登者封侯!女人、土地随便挑!”
癫狂的呼喊声此起彼伏,混杂着杂乱的脚步声,听起来倒有几分气势。
可就在他们距离寨墙不足五十步时。
“轰!!”
惊天动地的巨响骤然炸开!
寨墙上的二十门火炮齐齐怒吼,火光从炮口喷涌而出,滚烫的炮弹带着尖锐的呼啸,如同死神的镰刀,直直砸入乱军之中。
“砰!”
一颗炮弹在人群中炸开,碎石与弹片瞬间撕裂了周遭的躯体,上百名乱兵来不及惨叫便被掀飞,血肉与泥土混在一起,在地上溅开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紧接着,第二发、第三发……
连续不断的炮击如同惊雷滚过旷野,每一次轰鸣都伴随着成片的惨叫与倒下的人影。
乱军的冲锋势头瞬间一滞,前排的人被吓得连连后退,却被后面涌来的人潮推着往前挤,一时间阵型大乱。
还没等他们缓过神来,寨墙上的火枪又开始喷射火舌,铅弹穿透皮肉的闷响不绝于耳。
投石车随之发动,裹着火油的石块在空中划过弧线,砸落处顿时燃起熊熊大火,惨叫声在火海中凄厉回荡。
弓箭手们则朝着混乱处齐射,箭矢如蝗,又一批乱兵应声倒下。
不过短短一炷香的功夫,乱军连寨墙的边都没摸到,便已尸横遍野,损失惨重。
旷野上的人流渐渐稀疏,最初的狂热被死亡的恐惧取代,不少人扔下武器,转身就往回逃。
战场的溃败往往始于一瞬的崩溃。
后面的乱军还在被裹挟着往前冲,前排的人却早已被火炮与铅弹吓破了胆,转身就往回逃。
领头的几个贼首挥舞着刀枪嘶吼怒骂,甚至砍倒了几个逃兵,可在求生的本能面前,一切威吓都成了徒劳。
密密麻麻的人群像被捅翻的蜂巢,前拥后挤,哭喊声、咒骂声混杂在一起,原本就松散的阵型瞬间成了一锅乱粥。
寨墙上的袁可立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锐利的弧度。
出兵的时机到了!
“杨总兵。”
袁可立转头看向身侧的山东总兵杨肇基。
“随我掩杀上前!”
杨肇基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抱拳应道:“末将领命!”
此刻冲出寨门,哪里是在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