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嫣温顺应道:“臣妾遵旨。”
朱由校看着她从容得体的模样,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感慨。
赵清月怀孕的事,连魏朝、魏忠贤这些整天在宫里打转的太监都未曾察觉,显然是张嫣刻意压了下来,直到确认无误才告诉他。
这说明,皇后早已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连这种私密事都能掌握得滴水不漏。
有这样一位沉稳干练、不妒不妒的皇后坐镇后宫,他才能毫无后顾之忧地处理前朝那些繁杂的国事。
后宫稳,则前朝安。
这道理,朱由校比谁都明白。
他重新躺下,将张嫣揽回怀里,语气柔和了许多:“后宫之事,辛苦你了。”
张嫣摇摇头,依偎在他胸口轻声道:“陛下是天下之主,心思该放在朝政上。后宫之事,本就是臣妾的本分,哪里称得上辛苦?能为陛下分些忧,臣妾心里也踏实。”
朱由校望着怀中眼波流转的张嫣,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怜惜与赞叹。
明明还是个十四岁的少女,眉眼间尚带着未脱的青涩,行事却如此沉稳得体,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连他都自愧不如。
他忍不住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狠狠亲了一口,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又藏着真切的期待:“看来,光是让旁人怀上龙嗣还不够让皇后你也早日为朕诞下麟儿,才是眼下最迫切的事。”
张嫣被他说得脸颊绯红,刚想开口嗔怪,却被他翻身按住。
方才稍歇的炽热重新燃起,帐幔轻摇,烛影婆娑,龙榻之上又起波澜。
少女的轻吟与帝王的低笑交织在一起,像一首婉转又热烈的乐章,在寂静的秋夜里回荡。
这一夜的坤宁宫,注定无眠。
第317章 封赏钱来,谏臣归京
随着熊廷弼在辽东连传捷报,赫图阿拉之战的战果愈发清晰,封赏有功将士的事宜也被提上了日程。
此事看似简单,实则颇为棘手。
封赏太厚重,恐引朝臣非议,说陛下重武轻文、赏罚失度。
封赏太微薄,又怕寒了边关将士的心,更难合陛下倚重军功的心意。
礼部尚书孙慎行、兵部侍郎袁可立、吏部尚书史继楷与首辅方从哲为此连日会商,反复斟酌,才总算拟定了一份封赏表。
至于为何吏部尚书从周嘉谟变成了史继楷,很简单。
朱由校给了周嘉谟许多机会,但他不中用。
好在最关键的时刻,他还算是迷途知返,因此还能保全性命。
朱由校便让他告老归乡了。
让做过吏部侍郎的史继楷暂领吏部。
至于吏部尚书的人选,朱由校还在物色当中。
四人对于封赏之事不敢耽搁,当即联袂前往乾清宫,将表章呈至御前。
朱由校坐在东暖阁的御案后,接过那份誊抄工整的封赏表,目光首先落在了最靠前的名字上。
毛文龙。
表章上对毛文龙的功绩与封赏写得明明白白:
“毛文龙,原任天津海防游击(从三品),此战作为奇袭赫图阿拉的发起者与统帅,统筹全局、决策千里,协调诸军步调,实为战役首功,当记‘运筹帷幄’之勋。
拟晋升为天津水师总兵官(正二品),封平虏伯,掌辽东沿海诸岛防务,节制皮岛、长山岛等水师;赏银五千两,彩缎百匹,特赐蟒衣玉带;荫其一子为锦衣卫百户,世袭罔替。”
朱由校指尖划过“平虏伯”三字,眼中露出满意之色。
这个封赏,可谓恰到好处。
从游击到总兵官,连跳数级,正二品的武官职位足以彰显其战功。
“平虏伯”的爵位虽属流爵,却已是异姓臣子能得的极高荣宠,既肯定了他“荡平虏寇”的功绩,又未逾越祖制。
掌辽东沿海诸岛防务,更是将实际兵权交予手中,让他能继续牵制建奴,与熊廷弼的陆上防线形成呼应。
至于蟒衣玉带与荫子锦衣卫百户,前者是高级官员的荣誉象征,后者则是对其家族的恩荫,既满足了武将对荣耀的渴求,也兼顾了其身后的家族荣光。
“嗯,毛文龙的封赏,拟得妥当。”
朱由校抬眼看向四人,语气中带着赞许。
“他敢奇袭敌巢,这份胆识与功勋,配得上这份恩荣。”
方从哲等人暗自松了口气。
陛下对首功之人的封赏无异议,后面的安排便好办多了。
毛文龙是皇帝一手提拔的将领,对其封赏的厚薄,实则是皇帝向朝野释放的信号:
有功必赏,绝不亏待为国效力的将士。
然而,当朱由校的目光落到祖大寿的封赏条目上时,眉头却微微蹙了起来。
表章上写着,祖大寿原职参将(从三品),此战作为破城先锋,亲率敢死队撕开赫图阿拉城防,乃“冲锋陷阵之最,战功最著”,拟定晋升为副将。
“从参将只升副将?”
朱由校指尖在“副将”二字上轻轻一点,语气里带着几分沉吟。
“他亲率死士登城,第一个杀进赫图阿拉,这般破城首功,只晋一阶,未免太轻了。”
方从哲连忙解释:“陛下,按军制,参将升副将已是常规晋阶,且祖参将……”
他话未说完,却见朱由校摆了摆手。
朱由校看着表章上对祖大寿功绩的描述,缓缓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决断:“祖大寿的封赏,改一改。”
他顿了顿,清晰地说道:“原职参将(从三品),当升为大同副总兵(从二品),协守总兵官,加‘都督佥事’衔,这勋阶与副总兵品阶相当,既合规制,又显战功。”
稍作停顿,朱由校继续补充:“物质赏赐照拟:赏银三千两,彩缎五十匹,赐‘虎头湛金枪’;荫一子为锦衣卫百户,世袭。”
方从哲与袁可立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从参将跃至副总兵,看似只升一级,实则跨越了从三品到从二品的鸿沟,已是破格提拔。
再加“都督佥事”的勋阶,更是赋予了他参与军政要务的资格,比单纯的副将头衔分量重得多。
朱由校看着众人并无异议,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个安排,其实更合他的心意。
祖大寿勇猛有余,却需再经磨砺方能独当一面。
大同副总兵一职,上有总兵节制,下有军务实操,既能让他继续积累战功,又能在重镇中熟悉边军调度,为日后委以重任打下基础。
更何况,大同毗邻蒙古,让祖大寿在此历练,也能暗中牵制建奴与蒙古诸部的联系,与辽东战场形成策应。
这般封赏,既彰显了对破城首功的嘉奖,未违军制,堵住了言官的嘴;又为祖大寿的成长铺路,暗合他对边军的布局,可谓一举两得。
“就按这个定了。”
朱由校在祖大寿的封赏条目旁批下一个“可”字。
“其余人的封赏,再核一核,莫要委屈了有功之臣。”
四人躬身应道:“臣等遵旨。
其实,赵率教、黄德功二人的战功,朱由校看在眼里,本也想一并擢升至副总兵,将他们安插进九边重镇。
一个去宣府协防蒙古,一个往蓟州巩固京畿屏障,如此既能充实边军战力,又能让这些心腹将领在各处扎下根基。
但他心里清楚,规矩终究是规矩。
毛文龙、祖大寿已是破格晋升,若再将赵、黄二人也一并超格提拔,难免引来朝臣非议,说他凭一己喜恶乱改军制,更怕寒了其他将士的心。
那些在沙场拼杀多年才熬到相应职位的老将,见后辈凭一战之功便平步青云,怕是要滋生怨怼。
“罢了。”
朱由校暗自思忖。
“立功的机会多着呢。”
眼下辽东虽暂稳,建奴却未根除,蒙古诸部亦是隐患,往后有的是硬仗要打。
只要赵率教、黄德功忠心于他,始终冲杀在前,别说副总兵,便是总兵官之位,也迟早能挣到手。
只是,敲定了封赏名单,还有一个最棘手的问题横在眼前:
钱从哪儿来?
昨日户部尚书李长庚还在御前奏对时红着眼圈哭穷,说国库早已见底,连陕西赈灾的银子都要拆东墙补西墙,想让户部出钱封赏,无异于缘木求鱼。
至于内帑?
那笔从抄没晋商、严惩蠹虫官员得来的银子,这些日子早已花去大半。
又是添补辽东军饷,又是修缮京营军械,还要贴补黄河堤坝的抢修费用,所剩已不多。
朱由校心里跟明镜似的,内帑是皇帝的私库,更是他手中最后的底气。
若是连这笔钱都花空了,往后遇到突发状况,他这个“没钱的皇帝”说话,分量怕是要大打折扣。
内帑,绝不能动。
既不能指望户部,又不能动内帑,那这笔封赏银子,该从何处筹措?
方从哲等人退下后,朱由校在暖阁中踱了几步,目光落在窗外那棵老槐树上,忽然停住了脚步。
他想到了福王与楚王这两只“肥羊”。
他转身看向侍立一旁的魏朝,语气带着几分急切:“福王、楚王那边,筹措的银子怎么样了?”
楚王朱华奎因“伪王案”(被揭发并非楚藩嫡系)被他抓住把柄,正勒令交出部分藩产以证清白。
福王朱常洵则因牵涉其中,贪墨了楚王的钱财,被连坐问责,需筹钱赎罪。
这两笔银子,本就是为应付此类急需准备的,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魏朝躬身回道:“回陛下,两位王爷又凑了百万两银子,只是他们名下的商铺、田产大多在外地,转卖过户需些时日,一时半会儿还收不齐现银。”
“时间?”
朱由校眉峰一挑,语气冷了几分。
“封赏的旨意一旦敲定,银子就得立刻发到将士手上。等他们慢悠悠转卖完,将士们的心都凉透了,还谈什么鼓舞士气?”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告诉福王与楚王,限他们十日内交齐现银!若是办不到,就别怪朕不留情面,让他们这辈子都待在王府里,好好‘反省’去吧!”
这话里的威胁再明显不过。
逾期不交,便是圈禁终身。
魏朝心中一凛,连忙躬身应道:“奴才这就去传旨!”
但他转念一想,又上前一步,低声道:“陛下,若要急着筹措钱财,还有一人,或许陛下可以见一见。”
“哦?”朱由校挑眉。
“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