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大寿压低声音,目光扫过他那张写满谄媚的脸,严肃的吩咐道。
佟国瑶忙不迭点头,额头几乎要碰到地面:“将军放心,奴才都记着呢,定不会出半分差错。”
祖大寿不再多言,只朝他递了个眼色。
佟国瑶会意,悄然后退几步,隐入帐外的密林阴影里,只待信号响起。
片刻后,帐外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呼喊,划破了营地的沉寂:“建奴来了!建奴来了!”
紧接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仿佛真有大队人马杀来。
营地里的明军瞬间骚动起来,本就绷紧的神经骤然断裂。
“撤!快撤!”
亲卫们扯着嗓子呼喊,拔营的动作快如闪电。
连帐内正围着阿巴亥的几个士兵也慌了神,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男女之事,慌忙提上裤子,抓起兵器就往外冲,连凌乱的衣袍都来不及系好。
转瞬之间,喧闹的营地便空了下来,只剩下被丢弃的篝火仍在噼啪燃烧,以及中军帐里那个蜷缩在榻上的身影。
阿巴亥披散着头发,身上的衣物被撕扯得不成样子,屈辱的泪水混着尘土淌满了脸颊,眼神空洞得如同死水。
刚才的混乱与呼喊,她竟浑然未觉,仿佛灵魂早已被抽离。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树后闪出,正是佟国瑶。
他快步冲进帐内,看到眼前的景象,脸上适时地露出震惊与痛惜,随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阿巴亥连连磕头:“奴才佟国瑶,救驾来迟,让大妃受辱,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他一边哭喊,一边手脚麻利地爬起来,解开捆住阿巴亥的绳索,又从旁边捡过一件相对完整的外袍,小心翼翼地披在她身上。
粗糙的布料触碰到肌肤时,阿巴亥才猛地一颤,像是从噩梦中惊醒,空洞的眼神终于有了几分焦距。
她……得救了?
在那般撕心裂肺的羞辱之后,竟然还有人来救她?
阿巴亥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跪地请罪的奴才,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呜咽,泪水再次汹涌而出,这一次却掺了几分劫后余生的恍惚。
“你……你是……”她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奴才是佟国瑶啊!是镶黄旗的包衣,先前在赫图阿拉见过大妃的!”
佟国瑶忙不迭自报家门,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悲愤。
“奴才听闻大妃被掳,拼死跟了过来,总算赶上了!”
阿巴亥这才勉强认出他,眼中瞬间燃起复仇的火焰,猛地抓住他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那些明狗呢?你既然追来了,为何不将他们斩尽杀绝?!快!快去杀了他们,为我报仇!”
佟国瑶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叹了口气道:“大妃息怒,奴才已让人追上去了,定不会让那些明狗跑掉。只是此处离赫图阿拉尚有一段路,明军主力说不定就在附近,咱们还是先回城里要紧,只有见到大汗,才能请大汗为您做主啊!”
阿巴亥闻言,理智稍稍回笼。
她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有多狼狈,留在这里只会再遭不测。
她深吸一口气,强撑着想要起身,双腿却像灌了铅一般沉重,稍一用力便传来钻心的酸痛,竟是连站都站不稳。
刚才的折磨,早已让她耗尽了力气。
佟国瑶见状,立刻上前一步,摆出一副恭敬的姿态:“大妃,地上凉,奴才背您走。”
阿巴亥犹豫了一下,终究是屈辱压不过求生的本能,点了点头,任由佟国瑶将自己背起。
这个男人的肩膀不算宽厚,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
“今日之事……”
阿巴亥趴在他背上,声音低得像耳语。
“你若敢对第三人透露半个字,我定让英明汗扒了你的皮!”
“奴才万万不敢!”
佟国瑶连忙应道。
“奴才这条命都是大妃的,自然唯大妃之命是从。等回到赫图阿拉,奴才定会请大汗为您报仇雪恨。”
佟国瑶的反应,阿巴亥很是满意,她当即说道:“你是好奴才,到了大汗那里,本妃会为你请功的,少不了你的封赏。”
“奴才多谢大妃!”
说罢,佟国瑶不再耽搁,背着阿巴亥,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赫图阿拉的方向狂奔而去。
身后的营地渐渐远去,只剩下那堆篝火在风中摇曳,最终化作一点微弱的火星,消失在苍茫的夜色里。
……
一日后。
在传令兵的八百里加急下。
赫图阿拉城破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在抚顺指挥沈阳作战的努尔哈赤的耳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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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0章 恨裂肝肠,老奴吐血)
抚顺城头。
夏风呼呼。
刮得努尔哈赤的战袍猎猎作响。
这位年过花甲的大金天命汗,此刻正拄着马鞭立在箭楼最高处,浑浊却锐利的目光死死盯着南方天际。
那里,一道烽火狼烟正笔直地冲上云霄,那是沈阳方向传来的警讯。
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几日前沈阳城下的一战,至今仍在他心头萦绕。
黄台吉那小子向来主张奇正相济,强攻沈阳失利后,便力主绕过浑河,以两红旗为北翼牵制明军主力,自己亲率两白旗、两蓝旗从南路穿插,想南北对进,一举啃下沈阳这座坚城。
当时他虽觉得冒险,却也认可这年轻人的锐气。
毕竟八旗铁骑纵横辽东多年,还没遇到过能真正挡住他们铁蹄的防线。
可结果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明军在浑河南岸布下的防线,竟比预想中坚韧得太多。
那些南蛮子像是换了副骨头,不再是以往一冲就散的模样。
他们以车营为垒,佛朗机炮轮番轰鸣,火枪兵列成三排轮射,硬生生在开阔河滩上筑起一道钢铁屏障。
八旗铁骑连攻三日,从黎明杀到黄昏,把尸山都堆到了明军阵前,却始终没能撕开一道口子。
镶白旗的两个牛录几乎打光,连黄台吉亲卫的白甲兵都折损了不少,最后只能望城兴叹,撤回北岸与主力汇合。
“汗王。”
身后传来儿子代善的声音,带着几分忧虑。
他没有亲自领正红旗,而是选择将其交给黄台吉,就是想要不粘锅。
此刻见到黄台吉吃瘪,自然要落井下石了。
“沈阳久攻不下,而我军损失惨重,要不要再派些人去增援?我看黄台吉他,攻城的本事不行……”
就在代善想要继续添油加醋的时候。
“报——!”
一声凄厉的呼喊划破了城楼上的平静。
一名斥候跌跌撞撞地冲上城楼,甲胄歪斜,金钱鼠尾散乱,脸上满是惊魂未定的惨白,连滚带爬地跪倒在努尔哈赤面前,声音抖得不成调:
“大汗!赫……赫图阿拉……城破了!”
“你说什么?”
努尔哈赤猛地转身,手中的马鞭“啪”地抽在青砖上。
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瞬间涨红,鹰隼般的眼睛死死盯着斥候,仿佛要将对方生吞活剥。
“再敢胡言乱语,本汗剜了你的舌头!”
赫图阿拉是他的龙兴之地,是女真各部的精神图腾,城墙虽不及沈阳坚固,却有塔拜带着九百披甲镇守,周遭更有马尔墩、古勒寨等据点互为犄角,怎么可能说破就破?
而且,是谁攻破的赫图阿拉?
那些女真部落,都已经臣服在他努尔哈赤脚下,没道理他们敢反的。
就算是反,也没这个能力拿下赫图阿拉。
斥候被他的气势吓得魂飞魄散,却还是硬着头皮磕了个响头,泣声道:
“是真的!小的亲眼所见……赫图阿拉火光冲天,城楼上换了明军的红旗!塔拜台吉……塔拜台吉的首级,就悬在东门之上啊!”
真的?
赫图阿拉真的被明军攻破了?
努尔哈赤面色十分难看。
“你再说一遍,明军攻占了赫图阿拉?明军从哪里来的,如何攻下赫图阿拉?”
那传令兵害怕极了,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启禀大汉,明军极有可能是海上来的,打着毛文龙、祖大寿的旗号,如今赫图阿拉已经被攻破,古勒寨的人都被伏击,几乎全军覆没……”
传令兵还在说,而努尔哈赤却撑不住了。
他身体虽然不差,但毕竟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
且历战多年,身上小伤大伤无数,此刻听闻如此消息。
“噗~”
努尔哈赤只觉得一股腥甜直冲喉头,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溅在身前的城砖上,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若非身旁的侍卫眼疾手快扶住,险些栽倒在地。
“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眼神涣散,仿佛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事情。
赫图阿拉有他的宗庙,埋着他的根基,更是他留给后世子孙的根本所在,怎么会……
怎么会落入明狗之手?
“大汗!”
扈尔汉连忙扶住他,声音急切。
“大汗,您要保重龙体!赫图阿拉或许只是遭了偷袭,未必……”
“闭嘴!”
努尔哈赤猛地推开他,猩红的眼睛扫过城下待命的八旗铁骑,又望向东北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