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 第307节

  “这张显庸出手倒是阔绰,为求见陛下一面,竟给了奴婢一万两的银票。”

  朱由校目光一凝,落在魏朝手中的银票上。

  那是一张南京钱庄的银票,朱红的印鉴在烛光下格外醒目。

  “呵呵。”

  他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这天师府,倒真是富可敌国啊。”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声音里带着几分讥讽。

  “就是不知道这些钱财,是从何处搜刮来的。”

  魏朝见皇帝并未接过那张银票,心中暗喜,连忙将银票塞进袖中。

  他眼珠一转,又试探着问道:“陛下,可要召见张天师?“

  朱由校冷笑一声,摇了摇头,说道:“不见!”

  “先前朕三番五次召他入京,他皆以病推脱。如今到了京城,反倒要朕亲自接见?”

  年轻的帝王眼中寒光闪烁。

  “他张显庸好大的排场!”

  魏朝连忙附和,腰弯得更低了:“陛下圣明!那张显庸不识抬举,是该多晾他几日。”

  他偷眼观察皇帝神色,又添油加醋道:“不过他能随手拿出一万两来打点,看来天师府的家底着实丰厚啊。”

  朱由校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

  “能拿出万两白银行贿,这天师府的财路,朕倒要好好查一查。传朕口谕,命西厂提督王体乾与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即刻进宫觐见!”

  “奴婢遵命!”

  魏朝连忙应声,倒退着退出暖阁。

  待退出殿外,他迫不及待地从袖中掏出那张银票,在宫灯下仔细端详,脸上露出贪婪的笑容。

  暖阁内,朱由校还在思索天师府的事情。

  龙虎山天师府作为正一道祖庭,在朝野上下信徒众多,其影响力不容小觑。

  “如今天津水师重建在即.是时候着手改造这些道士了。”

  想到那些整日诵经修道的方外之人,朱由校轻蔑的摇了摇头。

  既然吃我大明的大米饭,还想要不理方外之事?

  没门!

  他要将这些安于现状的道士,改造成富有开拓精神的先锋。

  为他日后开疆拓土、殖民海外做好准备。

  以及

  龙虎山天师府在江南官场的影响力,他也要好好用上一用了。

  不久之后。

  殿外传来一阵急促却克制的脚步声。

  司礼监随堂太监躬身引着两人入内,西厂提督王体乾与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一前一后趋步进殿,在御案前三步外齐刷刷跪伏行礼。

  “奴婢王体乾!”

  “臣骆思恭!”

  “叩见陛下!”

  王体乾的嗓音尖细中带着谄媚,额头几乎贴到金砖地面;骆思恭则声如洪钟,飞鱼服下摆铺展如翼,腰间绣春刀鞘上的鎏金云纹在烛光下暗芒流动。

  朱由校执朱笔的手未停,只掀起眼皮扫了二人一眼。

  “平身。”

  他撂下笔,指尖在象牙雕龙的镇纸上轻叩两下。

  “魏大铛,把事儿说清楚。”

  侍立一旁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立刻躬身向前,捧着那张南京钱庄的万两银票,细声细气地将张显庸行贿求见之事娓娓道来。

  说到“随手便是一万两”时,他刻意拖长了音调,眼角余光偷瞥皇帝神色。

  “区区龙虎山,香火钱当真多得能砸死人了?随意出手,就是一万两银子?”

  朱由校眼中闪烁的杀气不似作假。

  “查!给朕彻查天师府这些年的账目!”

  “朕倒要看看,是道祖显灵赐的银子,还是江南盐商送的买命钱!”

  “还是说他张显庸,有本事和朕来打擂台了?”

  王体乾闻此言,袖中的手激动得发颤。

  西厂筹建至今,终于等到这般能大显身手的差事。

  他当即上前说道:“陛下容禀,奴婢早先便收集了天师府的罪证,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原来,皇帝注意天师府的事情,早被王体乾看在眼里,西厂筹备之初,他便命西厂便注意天师府的动向。

  尤其是在收编了部分锦衣卫、东厂的人之后。

  许多天师府犯罪的证据,也收集差不多了。

  “好!”

  朱由校眼睛一亮,说道:“那就好好敲打敲打张显庸,让他知晓,什么天师?真以为自己是神了?这大明,到底是谁做主?”

  “另外,天师府既然财力如此雄厚,那得要他出点钱,增援天津水师筹建、给辽东将士抚恤、发赏。”

  有钱,不要揣兜里。

  张显庸,该你报效国家了!

  翌日清晨。

  东江米巷的锦衣卫衙门笼罩在一片肃杀之中。

  朝阳初升,朱红的衙门大门前,身着崭新百户袍服的卢剑星负手而立,腰间绣春刀在晨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

  他身后跟着两个结拜兄弟。

  总旗沈炼和小旗靳一川,三人皆是一身飞鱼服,腰佩绣春刀,气势凛然。

  卢剑星回头瞥了二人一眼,压低声音道:“待会儿进了衙门,没让你们开口,就给我把嘴闭紧了!锦衣卫不比寻常衙门,规矩大得很,一个不慎,轻则挨板子,重则掉脑袋!”

  沈炼抱臂而立,神色冷峻,只淡淡应了一声:“大哥放心,我们懂规矩。”

  靳一川则略显紧张,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刀柄,低声道:“大哥,咱们这次来,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卢剑星冷哼一声:“怕什么?咱们在天津立了功,如今不过是来走个过场,把候补百户的‘候补’二字摘掉罢了。”

  他心中其实也暗自庆幸。

  若非皇帝扩招锦衣卫,以他的资历,不知还要熬多少年才能补上这个百户的缺。

  如今借着天津的功劳,总算能名正言顺地穿上这身百户袍服,也算是时来运转。

  “走!”

  卢剑星深吸一口气,大步迈向衙门。

  衙门前的守卫见三人腰牌无误,便放他们入内。

  穿过重重院落,三人最终来到议事厅外。

  厅内肃穆威严,隐约能听见里面传来的低语声。

  卢剑星整了整衣冠,回头再次叮嘱道:“记住,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多嘴!”

  沈炼微微颔首,靳一川则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

  三人迈步而入,正式踏入锦衣卫的权力核心。

  锦衣卫议事厅内,檀木案几上的铜炉青烟袅袅,将肃杀之气冲淡了几分。

  厅中主位空悬,指挥使骆思恭不知去向,唯有一位身着麒麟补服的中年官员端坐侧席。

  正是锦衣卫指挥佥事李若星。

  此人面白无须,眼角细纹间藏着几分阴鸷,腰间悬着的鎏金牙牌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卢剑星抱拳行礼,飞鱼服的下摆随着动作微微晃动:“属下锦衣卫百户卢剑星,见过指挥佥事!”

  他声音洪亮,却在尾音处不着痕迹地收了几分力道。

  眼前这位李佥事可是锦衣卫里出了名的实权人物,据说与司礼监秉笔太监王体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李若星慢条斯理地端起青花茶盏,眼皮微抬,目光如刀般在卢剑星身上刮过。

  “卢剑星是吧。”

  他抿了口茶,突然扯出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

  “天津的差事办得漂亮,连陛下都夸了几句。这百户的缺,倒是该你补上。”

  “多谢指挥佥事栽培!”

  卢剑星心头一松,紧绷的后背稍稍放松。

  他原以为这等实权位置少不得要打点,没想到竟如此顺利。

  李若星忽然将茶盏重重一放,瓷底与案几碰撞的声响让卢剑星心头一跳。

  “转正的文书,本官自会吩咐经历司办理。不过眼下有件要紧差事,非你去办不可。”

  卢剑星立刻单膝跪地,抱拳过顶:“请佥事示下!属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声音铿锵,却暗自攥紧了袖中的拳头。

  在这锦衣卫衙门里,越是漂亮的场面话,背后往往藏着越凶险的差事。

  李若星闻言,嘴角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手指轻轻摩挲着案上的青花茶盏:“很好!”

  他忽然压低声音,身子微微前倾:“龙虎山的张天师此刻就在北京城。”

  说着从案几暗格中取出一叠文书,啪的一声甩在桌上。

  “这些,是天师府这些年侵占民田的契书。”

  他枯瘦的手指划过文书,又翻开另一本账册。

  “这些,是他们为江南官员牵线搭桥的往来账目。”

  最后抽出一封密函,冷笑道:“至于这个.是张应京收受盐商贿赂的铁证。”

  他深深的看了卢剑星一眼,终于说出了他的目的:

  “天师府出了这样的事情,需要彻查,须有要人负责,你去将张显庸之子张应京抓到诏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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