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早就暗中布控,东厂的番子更是日夜盯着各家府邸。更何况——”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
“御马监新编的三千内操军,可都是陛下亲自挑选的忠勇之士。”
陛下心思多着呢!
内廷没控制好,他岂敢彻底整顿京营?
“如此我便放心了。”
张之极眼神闪烁,看着有些失意的张维贤,笑着说道:“我看爹你也不必烦扰,我英国公府早已经和陛下绑在一起了,荣辱与共,此番整顿京营,未尝不是机会!”
“儿子执掌勋贵营这些时日,早将各家底细摸得通透,成国公府在通州藏的三百副铁甲,定国公府挪用军饷放的印子钱.桩桩件件都是现成的把柄。“
烛火噼啪炸响中,他猛地攥紧拳头:“若真有不开眼的敢造反,正好让陛下借机清洗!那些世袭的爵位,早该换些新鲜血液了。”
听了儿子一番话,张维贤眼睛一亮。
“你说得对。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不过是三百虚额的银子,难道比得过陛下赐下的丹书铁券?只要圣眷仍在,莫说这些浮财——便是要割下成国公府的肉来贴补咱们,也不过是陛下金口一开的事!”
虚利不如圣恩。
陛下要他冲锋陷阵,那他便只有冲了!
天启元年。
三月初四。
天将亮微亮,乾清宫寝殿,侍奉在殿外的太监跪伏在地,第二次给皇帝提供叫醒服务。
“天光将明,请圣躬安。”
片刻之后,寝殿中终于传来皇帝慵懒的声音。
“朕安!进来罢。”
朱由校披着素纱单衣斜倚在龙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锦被上纠缠的龙凤纹。
昨夜于秀女娇喘吁吁的旖旎犹在眼前,那截雪藕似的玉臂攀附时的战栗,此刻想来仍令他喉头发紧。
“呵”
年轻的帝王突然低笑出声,指节抵着太阳穴轻轻揉动。
难怪史书里那些短命天子,多半折在这温柔乡里。
六宫粉黛皆是销魂蚀骨的刀,若不懂节制,只怕比辽东的建奴更能掏空这具血肉之躯。
朱由校指尖轻抚唇角,昨夜承恩的于秀女早已被宫人悄然抬走。
那初尝云雨的少女在他半个时辰的征伐下,最终泣不成声地讨饶,此刻怕是连挪步都要宫女搀扶。
火气还是太重了一些。
就在皇帝还在回味的时候,宫人已经是轻手轻脚地推开殿门,低眉顺目地鱼贯而入。
为首的掌事宫女捧着鎏金铜盆,温热的水汽氤氲而上;身后两名小太监高举雕龙托盘,分别盛着明黄常服与青盐柳枝。
众人跪伏行礼后,掌事宫女才柔声道:“奴婢伺候万岁爷净面。”
朱由校展开双臂,任由宫人褪下单衣。
晨光透过窗棂,映出他肩胛处几道微不可见的浅红抓痕,昨夜于秀女情动时的痕迹犹在。
一名小太监见状手抖了抖,险些打翻香露,被掌事宫女狠狠瞪了一眼。
更衣至半,忽听得殿外传来脚步声。
魏朝跪在帘外禀报:“陛下,东阁大学士李汝华、户部尚书李长庚、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已在九卿值房候着了。”
朱由校眸光一凝,任由宫人系玉带的动作顿了顿。
“先召骆思恭。”
“奴婢领命!”
魏朝当即离去。
很快。
更衣洗漱皆完成。
朱由校迈步踏入东暖阁,此刻天还未大亮,一抹紫气自东面升起,离真正天亮,也没有多久了。
尚膳监掌印黄骅早已恭候多时,见皇帝驾到,立刻躬身行礼,随后亲自奉上早膳。
朱由校落座,目光扫过案几上的膳食:一碗热气腾腾的燕窝粥,几碟精致小菜,还有一盅鹿血羹,显然是特意为他准备的。
他执起银匙,慢条斯理地舀了一勺粥,尚未入口,殿外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快步进殿,单膝跪地,抱拳行礼:“臣骆思恭,叩见陛下。”
朱由校抬眸,唇角微扬:“骆卿,今日有何密报。”
骆思恭微微抬头,压低声音道:“昨夜英国公世子张之极回府后,英国公张维贤亲自在门房等候,父子二人密谈至深夜,内容涉及京营整顿之事。”
朱由校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哦?谈了什么事情?”
骆思恭继续道:“英国公府已决定今日主动退还赃银,并当众请罪,以示忠心。”
皇帝轻笑一声,指尖轻轻敲击案几:“张维贤果然老谋深算,知晓朕的用意。”
骆思恭犹豫片刻,又道:“不过,臣还探得消息,成国公府、定国公府等勋贵暗中串联,似有不轨之心。”
他喉结滚动,声音又压低三分:“另据密报,成国公府以赏花吟诗为名,邀了定国公、武安侯等十二家勋贵,三日后齐聚成国公府,不知欲做何事。“
朱由校眸光一冷,脸上露出几许嗤笑之色:“赏花吟诗?堂堂勋贵,不思报国,尽享风月?哼!朕倒要看看,他们敢不敢动。”
骆思恭沉声道:“陛下,是否需要臣加派人手,盯紧这几家?”
皇帝微微摇头,语气森然:“不必打草惊蛇,让他们跳,跳得越高,摔得越狠。”
骆思恭心领神会,低头应道:“臣明白。”
朱由校重新执起银匙,舀了一勺鹿血羹,目光幽深如潭:“骆卿,朕要这些勋贵府邸的每一处角落都布满眼睛。他们宴饮时的私语、枕榻间的密谈,乃至更衣解带的时辰——事无巨细,皆需记录在档。”
养了几万锦衣卫,现在正是用到他们的时候!
骆思恭肃然抱拳:“臣遵旨!”
待骆思恭躬身退下后,朱由校执起青瓷盏轻啜一口鹿血羹,眼底寒芒如刃。
整顿京营的诏令已如离弦之箭,那些盘踞在军饷血肉上的蠹虫若敢龇牙,朱由校不介意让他们知道。
这天下,究竟是谁的天下!
ps:
求订阅~
求月票~
第195章 君威施压,财政危机
九卿值房。
东阁大学士李汝华与户部尚书李长庚静候。
时值春日,清晨水雾弥漫,屋檐之才,偶有水滴坠地,声声清脆。
李汝华端坐于檀木圈椅之上,双手拢于袖中,目光低垂,似在沉思。
案上茶盏已凉,却未曾动过一口。
他眉间微蹙,显是心中有事。
李长庚则略显焦躁,负手立于窗前,指尖不时轻叩窗棂。
他抬眼望向乾清宫方向,低声道:“陛下今日召见,不知是否与辽东军饷有关.”
李长庚自接任户部尚书以来,便再未有过一日安眠。
朝廷用度浩繁,处处伸手要钱——九边军饷年年告急,辽东战事耗费如流水,各地灾荒赈济刻不容缓,百官俸禄拖欠不得,更遑论今岁天子大婚,内廷用度更是丝毫不能减省。
他每日面对堆积如山的奏请,太仓银库却日渐空虚,每一笔支用都如剜肉补疮。
朝堂之上,武将催饷,文官讨俸,皇帝问账,他夹在中间,左右支绌,焦头烂额。
抄家晋商、查抄皇庄、追缴贪官赃银,充入国库的银两看似堆积如山,可转眼间便如雪融于沸汤:辽东军饷、九边年例、赈灾修河、百官俸禄,哪一项不是无底洞?
更别提今岁天子大婚,内廷用度更是丝毫不能俭省。
李长庚原本就不算茂密的头发,如今更是稀疏得可怜。
若非那顶乌纱官帽遮掩,他那日渐敞亮的‘地中海’,怕是要成为六部同僚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户部的差事,简直比走钢丝还难!
李汝华闻李长庚之言,指尖在袖中微微收紧,沉吟道:“辽东战事将起,打仗就是烧钱,陛下此时召见,多半为此事。”
他抬眼看向李长庚,声音低沉:“上月太仓银库的账册,你可带在身上?”
李长庚神色一僵,从怀中掏出一本蓝皮册子:“只剩三百余万两,若再拨辽东,今岁陛下大婚,哪还有钱支用,更何况”
户部尚书话音未落,值房外太监尖细的嗓音骤然响起:“宣东阁大学士李汝华、户部尚书李长庚觐见!”
李汝华整了整绯红官袍,临行前瞥见案头凉透的茶盏,水面映出自己紧锁的眉头。
“先拜见陛下罢!”
他做过户部尚书,知道其中的难处。
要是听李长庚诉苦,那是三天三夜都听不完的。
李长庚望着李汝华沉稳的背影,心中百味杂陈。
他暗自长叹一声,将满腹忧虑强压心底:“罢了,且看陛下今日要议何事吧!”
目光掠过李汝华绯红的阁臣袍服,不禁泛起几分艳羡——这位老上司总算脱离户部这个苦海,入阁拜相了。
而自己仍在这银钱漩涡中挣扎,每日为九边军饷、各地赈灾焦头烂额。
“但愿熬过这几年”
他下意识摸了摸日渐稀疏的鬓角,官袍下的脊背挺得更直了些。
“也能如李阁老这般,挣个入阁的体面。”
“李部堂,陛下等得急,快些觐见罢!”小黄门太监已经在催促了。
“这便去,这便去。”
李长庚整了整乌纱帽,将万千愁绪尽数收敛。
至少此刻,他还要以户部尚书的身份,去面对那个永远填不满的国库窟窿。
李汝华与李长庚整理衣冠,随太监穿过重重宫门,踏入东暖阁。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落,映出浮动的微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