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知县陈奇瑜,老成谋国,见识深远,特授天津分巡道佥事,整饬天津三卫军务,清查屯田,重建水师,凡卫所军官贪墨怠政者,可即行拿问!
尔等皆朕亲简之臣,当体朕心,勠力王事。若遇地方阻挠,可直奏御前。钦此!”
魏朝宣诏毕,并赐下尚方剑。
袁崇焕三人闻言,当即整肃衣冠,齐刷刷跪伏于地,以最庄重的稽首礼叩拜谢恩。
“臣袁崇焕,叩谢陛下天恩!此剑所向,必为生民开活路;此身所往,定教旱魃退三舍!”
孙传庭与陈奇瑜,亦是领旨谢恩:“臣孙传庭(陈奇瑜),叩谢陛下天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由校凝视三人,沉声道:“此番任重道远,三位爱卿可有异议?“
从七品知县,一跃至从四品布政使司参议,这是何等超拔?
袁崇焕激动万分,对皇帝的忠诚,已经是满溢出来了,他手捧尚方剑,肃然应道:“陛下以国士待臣,臣必以国士报之!陕西之地,臣定当鞠躬尽瘁,让新种落地生根,使饥民得饱,让民变偃旗息鼓!“
在后面,甚至狠狠地加了军令状。
“若此行无有成效,请陛下斩我头颅!”
山西按察使司佥事与天津分巡道佥事都是五品官职。
火线提拔,若不立功,必会使群臣议论,孙传庭与陈奇瑜很明显也知晓这个道理,当即说道:“臣等一定不负皇恩!”
“好好好!”
朱由校说道:“三位肩负重任,便去做好差事准备吧。”
“臣等遵命!”
朱由校在后面加了一句。
“六部的档案,你们若是想要调动查看,朕也给你们这个特权。”
厚恩加赏,重任在肩,三人跪伏而下,捶胸表态:
“臣等必旰食宵衣,以报皇恩!”
之后,三人才缓缓退出东暖阁。
朱由校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目光却久久停留在陈奇瑜身上。
三人的任务,都不轻。
甚至可以说是危险重重。
山西与陕西的官场,以及地方的糜烂程度,或许已经超过了他的预料。
而整顿天津三卫,更是困难重重。
朱由校想起锦衣卫密报中关于天津三卫的种种弊端。
卫所军官与漕帮勾结,虚报兵额、倒卖军械已成惯例;水师战船朽坏多年,却年年谎报修缮费用;更有甚者,部分将领暗中与海盗往来,将海防要地变成了走私门户。
“陈卿此去,怕是要捅个马蜂窝啊.”
但这个马蜂窝,是一定要捅的。
天津是朱由校陆运转海运的关键节点。
关乎平辽大计。
天津,必须要清理干净。
就看陈奇瑜此人有没有这个能力了。
袁崇焕三人出了乾清宫,脸上的兴奋之色终于是憋不住了。
宫门外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仿佛为这一刻镀上了一层金辉。
袁崇焕手握尚方剑,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眼中闪烁着炽热的光芒。
他深吸一口气,低声道:“邵武三尺剑,今日终成尚方之器!我袁崇焕的机会,终于来了!”
孙传庭向来冷峻的面容此刻也难掩激动,他猛地一挥袖袍,声音沙哑却铿锵:“天降大任,那些个一甲二甲的同榜,此刻怕是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哈哈哈!真想看看他们此刻的表情。“
陈奇瑜虽未像二人那般外露,但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他轻轻抚摸着腰间的天津分巡道佥事印信,喃喃道:“没想到,这个机会,居然会落到我等身上。”
三人相视一眼,忽然同时大笑起来。
“哈哈哈~”
这笑声中,有多年抱负终得施展的畅快,有对未来的无限期许,更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决然。
不过,三人同时也明白,这既是机遇,又是挑战。
干好了,平步青云!
若是干不好,不仅仕途断绝,可能小命都不保了。
这或许,是他们此生仅有的机会了。
“诸位现今要去何处?”陈奇瑜问道。
袁崇焕闻言,说道道:“徐郎中精通农事,又是此行主官,此番推广新种,正需向他请教。”
他握紧尚方剑,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陕西旱情刻不容缓,我明日便催促徐公出发。”
孙传庭冷笑一声,道:“晋地豪强盘踞,若不先摸清底细,怕是寸步难行。自然要去问个明白。”
他看向陈奇瑜,有几分羡慕。
整顿天津三卫,这个差事,说实话孙传庭更喜欢。
“陈兄此去天津,怕是要掀翻不少人的饭碗。”
陈奇瑜神色沉稳,淡淡道:“天津三卫积弊已久,若不查清底细,如何整饬?兵部、锦衣卫的档案,总该比那些虚报的军册来得真实。”
三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心。
袁崇焕朗声道:“既如此,我等便分头行事。待他日功成,再与二位把酒言欢!”
孙传庭大笑:“好!到时我定要看看,是晋地的酒烈,还是陕西的酒醇!”
陈奇瑜微微一笑,拱手道:“保重。”
PS:
工作繁忙,晚上大章!
第181章 经世致用,擘画乾坤
兵部衙门外,残阳如血。
徐光启下值后,步履匆匆地赶回府邸。
初任兵部郎中,繁杂的公务已令他应接不暇,再加上奉旨前往山西、陕西推广番薯、玉米的重任,更是让他心力交瘁。
虽蒙陛下器重,可这份恩宠并非轻易可得。
皇恩愈重,肩上的担子便愈沉。若不能做出实绩,如何对得起天子的信任?
心事重重之下,他只草草用了半碗饭,便搁下碗筷,径直朝书房走去。
徐夫人望着丈夫疲惫的背影,眉头微蹙,眼中满是忧色,却终究没有出声阻拦。
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案几上摊开的《山西通志》《陕西舆图》与几册新编的《泰西水法》手稿。
徐光启揉了揉酸涩的双眼,目光却仍钉在那些密密麻麻的注记上——泾渭二水的流量、黄土塬区的墒情、边镇军屯的灌溉旧例……
窗外春风掠过庭竹,沙沙声里仿佛夹杂着陕西灾民的呜咽。
徐光启抽出一张泛黄的《九边屯田考》,在空白处奋笔疾书:“晋陕之地,非无水也,患在沟洫不修——若依泰西龙尾车之法,引汾水灌塬上旱田……”
徐光启正伏案疾书,烛火映照着他紧锁的眉头。
案上《九边屯田考》的墨迹未干,山西旱塬的沟渠图样与陕西军屯的墒情数据在他笔下渐次成形。
忽然,门外脚步声急促,管事躬身入内,低声道:“老爷,耶稣会龙华民、汤若望、阳玛诺三位大人此刻在府外求见。”
笔锋骤然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洇开一片晦暗。
徐光启指尖微颤,缓缓搁下狼毫。
窗外竹影婆娑,仿佛锦衣卫的暗哨在夜色中窥探。
徐光启眼神闪烁。
“就说.本官已经歇下了,若有要事,明日再来。”
这句话说得极慢,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
管事抬眼偷觑,只见主人面色阴晴不定,官袍下的肩膀绷得笔直,脸上顿时显出几分局促。
他偷眼瞥了瞥窗外尚有余晖的天色,又低头搓着手道:“老爷,这这天色尚早,若说歇下了,只怕.”
话未说完,徐光启便冷冷抬眼:“怎么?你倒替龙华民说起好话来了?”
管事身子一抖,慌忙跪倒在地:“小的不敢!只是只是龙会长他”
“他什么?”
徐光启将手中毛笔重重搁下,墨汁溅在案上,语气不悦:“莫不是收了什么好处?”
“老爷明鉴!”
管事额头抵地,声音发颤,说道:“小的万万不敢!这是这是龙会长的拜帖亲笔信,说您一看便知.”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火漆封缄的信笺,双手高举过头顶。
徐光启之所以不见龙华民,那便是皇帝不喜欢天主教,他连家中的小教堂都砸了,还会与这些人见面?
眼下正值晋陕灾情与屯田改革的关键时刻,陛下对西洋传教士的警惕早已通过内廷暗示过多回。
前日乾清宫召对时,皇帝虽未明言禁止,但那句‘徐卿当以国事为重’的提点,分明是要他与泰西人划清界限。
管事跪在地上,见徐光启还是没有动作,颤颤巍巍地说道:“这是龙会长第三次递帖了,说是有改良龙尾车的图纸要献.”
徐光启猛地攥紧手中《九边屯田考》,纸页在烛光下簌簌作响。
他何尝不知这些传教士精通水利?
可陛下既厌恶‘夷教’,若此时被锦衣卫探得他与西人私会,莫说推广番薯的差事,怕是连这兵部郎中的乌纱都难保。
“我说不见,难道你没听到吗?”
这管事确实是收了龙华民的好处,此刻居然还不退,硬着头皮说道:“龙会长说了,他们此时进府,不会让老爷难做,他们已经是当了大明的官了,还是陛下御赐的。”
听到此处,徐光启脸上终于露出探寻之色,他将管事手上的拜帖拿来细看。
果然。
在拜帖中,写着龙华民、阳玛诺、汤若望三人被皇帝封官的内容。
他眉头微蹙,指尖摩挲着拜帖上钦天监的朱红印信,心中暗忖:“陛下既授其官职,莫非对泰西人的态度有所转圜?”
思及前日乾清宫那句“以国事为重”的提点,徐光启忽觉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