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 第143节

  “提心吊胆了一个多月,真成老鼠了,这种日子,我等以后一定不要再过了。”

  范永斗感慨万千,他踢了踢洞口染血的麻绳,说道:

  “看见没?今早才处决了两个想告密的佃户。王承恩若真敢来,定叫他有来无回!”

  以为他养的庄卫乡兵是吃素的不成?

  叩叩叩!

  密道深处传来三长两短的叩击声。

  死士们瞬间绷紧身躯。

  范永斗却大笑起来:“是咱们的盐丁!”

  他亲自拉开暗门,放进来个满脸烟灰的汉子,正是伪装成暴民的头目赵铁爪。

  “范老爷,兄弟们在盐池闹起来了!”赵铁爪喘着粗气。

  “按您的吩咐,把‘白莲教聚众造反’的旗号都打出去了。刘府台刚调了三百民壮去镇压。”

  范永斗抚掌大笑,眼角的皱纹里夹着狠毒:“好!让官府和乱民狗咬狗去。一旦见到要激起民变,王承恩那太监,肯定躲之不及,明日便会离开,到时候,我们便不必过这样的日子了。”

  地窖外忽有夜枭厉啸。

  范三拔推开气窗一线,正瞥见驿馆方向的夜空被火把映得通红。

  他瞳孔骤缩:“父亲,驿馆的锦衣卫在往城南移动!”

  “慌什么!”

  范永斗慢条斯理地戴上貂皮暖耳,很是沉稳的说道:“兴许是刘府台镇压乱民的民壮,或许是闹事的乱民,正要去围住驿馆,王承恩此刻该怕了。那些番子.”

  范永斗话还没有说完,他脸上的表情忽然僵住了。

  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

  “哔哔——”

  那是范家暗桩的预警。

  范永斗面色剧变。

  什么情况?

  难道白莲教的乱民,跑到他这里来了?

第141章 缇骑星落,豸冠霜摧

  时间拨转到半个时辰之前。

  介休县驿馆。

  大堂之中。

  王承恩御赐蟒袍里面加了一层软甲,面上的神情很是严肃。

  而在他下首,秦民屏、戚继光长子戚祚国,以及一干锦衣卫侍立堂中。

  秦民屏所带川兵(白杆兵)一千、戚祚国所带浙兵(戚家军)一千,在昨日便至介休县了。

  他们昼伏夜出,以隐秘为主,如今便藏在介休县城十里外的绵山、天峻山之中,此二山绵亘百里,林壑深邃,崖壁陡绝,唯鸟道可通,正统十四年,瓦剌骑兵破雁门关后,介休民众避入绵山者万余。

  这是可以藏兵的地方。

  “诸位!”

  兵员到位了之后,之后的行动,便可以开始了!

  王承恩将腰间的宝剑“铮”地一声拔出,寒光在昏黄的烛火下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

  他环视堂中众人,声音低沉却字字如铁:

  “今夜便是收网之时!”

  他剑尖点向铺在案上的介休城防图,指尖重重敲在城南“积善堂”的位置:“范永斗这老贼,假死藏尸、贿赂官员、私通敌寇,连骨灰坛子都敢拿来糊弄朝廷!更遑论勾结边将、倒卖军械、煽动民变,这一桩桩,哪件不是诛九族的罪!”

  锦衣卫千户上前一步,抱拳道:“禀公公,城南三条街巷已暗伏我们的人,弓弩手占住制高点,火把信号齐备。只等您一声令下!”

  王承恩冷笑一声,突然将茶盏砸碎在地:“刘遵宪、王孕长那两个蠢货,真当咱家贪他那点腌臜银子?为大明官,却不尽人事,与商贾蛇鼠一窝,已有取死之道!”

  戚祚国抚过腰间戚家刀,沉声道:“启禀王公公,浙兵已控住四门,白莲教乱民若敢异动,末将必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鸳鸯阵’!”

  “好!”王承恩剑锋陡转,指向窗外驿馆外晃动的火把,“秦将军,你带白杆兵堵死积善堂密道出口。记住——”他眼中杀意暴涨,“凡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秦民屏狞笑着抖开缠着麻绳的白杆长枪:“公公放心,末将专治各种‘死士’!”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嘈杂。

  王承恩侧耳倾听,竟是驿馆外传来“白莲教造反”的呼喊声。

  他嗤笑一声,剑尖挑起桌上密信:“范老狗果然狗急跳墙了!这是想要早点逼走我?可我王承恩,是那种胆小如鼠之人?”

  “传令!”王承恩一脚踏上桌案,剑光照亮他森然的面容。

  “三更梆子响时,以驿馆火起为号!锦衣卫抓人,浙兵镇乱,川兵抄巢!”

  他忽然压低嗓音,说道:“记住,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将汾州知府刘遵宪、介休知县王孕长、范永斗拿下!”

  “另外,派一百人堵住张壁谷,防止有人逃回汾州府城,惊动了巡防司的人。”

  堂中众人齐声低喝:“遵命!”

  夜风卷着碎雪拍打窗棂,王承恩的蟒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凝视着城南渐起的火光,轻声自语:“陛下,奴婢今夜便让这山西官场知道,什么叫‘金汤销骨’!”

  时间拨回到此刻。

  积善堂外,火把如龙,映得青砖高墙一片赤红。

  王承恩蟒袍翻飞,冷眼扫过紧闭的大门,抬手一挥:“撞开!”

  川兵暴喝一声,白杆枪如巨木轰然撞向门板,只听得“咔嚓”一声巨响,门闩断裂,木屑飞溅。

  院内顿时响起一片惊呼,范家死士刚举起三眼铳,便被浙兵弩箭“嗖嗖”射穿咽喉。

  “范永斗!”王承恩厉喝一声,宝剑直指地窖方向。

  这段时间,范永斗藏在积善堂根本不老实。

  甚至还敢运送货物,简直是不将他王承恩放在眼里。

  在两日前,王承恩便摸清了范永斗藏身之处。

  “你当这老鼠洞能藏得住你?!”

  见藏不住了,地窖口猛然掀开,范永斗在死士簇拥下冲出,面目狰狞:“阉狗!老夫与你拼了!”

  他挥手间,二十名死士齐射火铳,硝烟弥漫。

  然而王承恩早有防备,川兵盾阵“铿”地竖起,铁皮木盾将铅弹尽数挡下。

  戚祚国暴喝一声,浙兵链钩飞甩,钩住死士脚踝猛拽,瞬间撂倒一片。

  秦民屏更是一杆白枪如银龙出海,将范永斗身旁两名护卫捅穿!

  范永斗骇然倒退,却被王承恩一脚踹翻,刀鞘“啪”地抽在他脸上:“老贼!骨灰坛子备好了吗?!”

  范三拔从密道钻出欲逃,迎面撞上埋伏的锦衣卫,被铁链捆成粽子。

  不过片刻,范家父子如死狗般被拖出,积善堂内外尸横遍地,反抗者尽数伏诛。

  而就在范永斗父子被擒拿后不久,分出去的川兵、浙兵,则是将一脸惊骇的刘遵宪、王孕长两人也一起抓拿到积善堂来了。

  王承恩负手而立,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四人。

  范永斗最先扑倒在地,额头磕得青紫:“公公开恩啊!老朽愿献上全部家财,只求留我范家一条血脉!”

  刘遵宪官帽歪斜,涕泪横流地扯住王承恩的袍角:“下官糊涂!都是这商贾蛊惑.阉.不,请天使明鉴啊!”

  “呸!”王承恩一脚踢开他,讥笑道:“刘府台这会儿不骂‘阉狗’了?身为汾州府父母官,却倒行逆施,你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王孕长闻言脸色煞白,突然梗着脖子嘶吼:“你这没根的东西!不过仗着天子宠信,才能在我们面前作威作福,你算个什么东西.”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锦衣卫一记耳光抽得口鼻溅血。

  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活路之后,范三拔挣扎着啐了一口唾沫,对着范永斗说道:“父亲,便求这阉狗了,他不会放过我们的!”

  此话说完,范三拔恶狠狠的刮了王承恩一眼,怒骂道:“阉奴猖狂!边军老爷们早晚将你碎尸万段!”

  王承恩不怒反笑,指尖划过剑锋幽幽道:“骂得好!等诏狱的十八套刑具挨个尝过,看诸位骨头是否还这般硬气。”

  他忽地敛了笑容,厉声喝道:“统统押下去!大刑伺候,不铐出两百万两出来,便决不罢休!”

  大刑伺候?

  刘遵宪心中一颤,他赶忙说道:“本官乃万历三十八年两榜进士!朝廷钦授正四品汾州知府!尔等安敢以刀兵加辱?”

  王承恩一脚碾住范永斗的后颈,闻言嗤笑着转动手腕,剑鞘啪地抽在刘遵宪膝窝,骂道:“刘府台这会儿讲起《大明律》了?纵奴杀佃时怎不记得司法程序?收冰敬两千两时怎不想想品官体统?”

  “那那是诬告!”刘遵宪踉跄跪地,突然昂首露出狰狞笑意。

  “王公公若执意用刑,本官便撞死在这积善堂的《圣谕》碑上!让天下人都知道,东厂是如何逼杀两榜清流的!”

  戚祚国猛地揪住他发髻往青砖上重重一磕,怒骂道:“狗官也配提圣谕?”

  王承恩冷笑一声,说道:“好叫你们死个明白,陛下赐咱家便宜行事之权,持此尚方宝剑,可斩三品以下犯官,之后再行上奏!此乃先斩后奏之权!”

  刘遵宪闻言,彻底瘫软下去了,口中喃喃道:“完了,完了”

  王孕长知晓自己罪孽深重,已无活路,此刻满脸怨毒,诅咒道:

  “别以为擒住我等就够了,山西官场官官相护,阉狗敢动我等,已经是犯了忌讳,哈哈哈~到时候,谁死在谁前面,还不得而知!”

  “还敢多嘴?”

  两个东厂番子直接用铁尺扇王孕长的脸,没几下,便将其满口牙齿都打碎了,血肉模糊,彻底说不了话了。

  “现在还有力气说话,等受了刑,看你们还敢不敢大言不惭!”

  王承恩已经不想多说废话了。

  今夜,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但他对王孕长所言,却是嗤之以鼻。

  山西官场官官相护?

  天威之下,难道这些官真敢造反不成?

第142章 铜臭销骨,仓庾流恩

  夜色如墨,介休县城内火光四起,喊杀声渐息。

  王承恩立于积善堂前,蟒袍染血,目光冷峻。

  他扫视一圈跪伏在地的范家死士与盐丁,厉声喝道:“范永斗父子伏诛,汾州知府刘遵宪、介休知县王孕长皆已下狱!尔等若再负隅顽抗,格杀勿论!”

  话音一落,浙兵“鸳鸯阵”列阵,白杆兵封锁街道,锦衣卫持刀巡视,震慑宵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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