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 第130节

  王体乾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微微颔首:“王爷放心,只要您明日按时启程进京,此事自有分晓。”

  这宣旨太监死活不肯收礼,朱常洵心中未定,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点头:“孤孤明白。”

  见福王如此反应,王体乾心中已有明悟。

  看起来,陈良弼围驿馆刺杀天使之事,真与福王无关。

  若他真要造反,不可能现在束手就擒。

  可惜了。

  如果福王真造反就好了。

  现在虽然陈良弼是福王府的人,但陈良弼调兵,没有王府印信、调兵文书。

  若是福王咬定是陈良弼私自行动,他还真不好给福王定罪。

  毕竟福王是当今圣上的亲皇叔,属于近亲宗王。

  陛下即便是再无情,也要注意些影响。

  在福王没有实质性造反之前,他便不能直接动福王府。

  但王体乾很快便收拾心情。

  抄了福王府的家不成,但榨点油水的事情,还是可以做的。

  当然,在做这些事情之前,得先将福王彻底控制住了。

  让他没有狗急跳墙的机会。

  王体乾缓缓说道:

  “殿下,陈良弼区区一个护卫指挥使,竟敢无王命而擅调兵卒行谋逆之事,可见福王府护卫已不堪用。为保殿下安危,咱家已调河南卫兵卒入府,替殿下整顿护卫,以防宵小作乱。”

  朱常洵闻言,肥硕的身躯猛地一颤,眼中闪过一丝惊怒,但很快被他强压下去。

  他粗喘着气,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声音却因压抑的怒火而微微发颤:

  “王公公真是替孤考虑得周到啊。”

  王体乾眯起眼睛,似笑非笑:“殿下言重了,咱家不过是奉皇命行事,确保殿下能安然进京面圣。”

  朱常洵袖中的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却只能强忍怒意,缓缓点头:“既如此孤便依公公所言。”

  他心中清楚,王体乾此举哪里是“保护”他?

  分明是要彻底控制福王府,断他任何反抗的可能!

  可眼下英国公张维贤的两万京营就在开封,他若敢拒绝,王体乾只需一纸奏报,便能坐实他抗旨不遵的罪名,届时等待他的,恐怕就不是进京问罪,而是直接兵围洛阳了!

  他别无选择,只得从命。

  此刻。

  福王府外,河南卫兵卒已列阵待命。

  王体乾一挥手,锦衣卫千户立刻上前,高声喝道:“奉福王殿下之令,河南卫接管福王府护卫之责,所有人卸甲缴械,违者以谋逆论处!”

  王府护卫面面相觑,目光纷纷投向福王。

  朱常洵脸色铁青,却只能咬牙点头,说道:“照办。”

  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于他人之手,朱常洵自然不情愿,但他也没有其他办法。

  到了京城,向他侄儿皇帝告状去!

  见自家王爷都如此说了,护卫们只得解下佩刀,任由河南卫兵卒接管府内各处要地。

  一时间,福王府内脚步声杂乱,火把的光影在朱红宫墙上摇曳,映出一片肃杀之气。

  不过半个时辰,河南卫兵卒便控制住了福王府。

  掌控了局面之后,王体乾也逐渐露出獠牙。

  “王爷,进殿内议事罢。”

  议事?

  福王愣住了。

  不是明日要启程吗?

  今夜还要议什么事情?

  福王心中有不祥的预感。

  难不成,这阉人看不上十万两,要向他讨要更多的好处?

  福王脸上勉强挤出笑容,问道:“不知天使所议之事为何?”

第133章 朱门剥腴,禁苑校射

  王体乾微微一笑,拱手道:“殿下,此处人多眼杂,不如移步府内详谈?”

  福王虽心中不悦,却不得不抬手示意:“天使请入府一叙。”

  一行人穿过重重殿宇,来到王府正殿。

  福王不敢径自入座,恭敬地对王体乾道:“天使代天巡狩,理当上座。”

  王体乾连连摆手:“殿下乃天潢贵胄,咱家岂敢僭越?还请殿下就座。”

  说罢不容推辞,老太监径自在客位落座。

  福王心中忐忑不安。

  如今王府已被王体乾掌控,加之陈良弼犯下谋逆大罪,他不得不有求于眼前这个老太监。

  作为天子近侍,这司礼监老太监的一言一行都可能决定他的生死。

  毕竟,小人成事不足,败事却易如反掌。

  “既然如此,那孤便却之不恭了。”

  福王颇为忐忑的在主位坐下,还未坐稳便迫不及待问道:“不知天使要与孤商议何事?”

  王体乾慢条斯理地掸去衣袍上的雪屑,意味深长地笑道:“咱家此来,非为议事,实为救殿下性命。”

  “救我一命?”

  福王心中暗恨:若非你王体乾来洛阳,陈良弼怎会铤而走险?我又何须担这谋逆的干系?

  然而转念一想,若能得王体乾相助,破财消灾也未尝不可。

  福王将心中的怒气掩藏起来,笑着问道:

  “王公公若能在陛下面前为孤美言,将陈良弼之事原委禀明,撇清孤与此事的干系,孤愿以二十万两白银相赠,助公公置办些产业。”

  二十万?

  当真是大手笔!

  你这头肥猪,难怪皇爷会忍不住开宰。

  “王爷误会了。”

  侍女端来热茶,王体乾接过热茶,轻饮小口之后,说道:“咱家爱财,但取之有道,王爷的二十万两,咱家无福消受。”

  这下子,轮到福王迷惑了。

  你不为钱财,单独邀我秘议作甚?

  难道是故意消遣本王?

  福王语气有些不悦,说道:“公公不愿意为我在陛下美言,何谈救我?”

  “哈哈哈!”

  王体乾仰头大笑两声,说道:“大王还是没有想明白,陛下为何派咱家来洛阳。”

  福王朱常洵迷惑,但回忆起之前申饬诏书的内容,他很快就想明白了。

  他有些忐忑的问道:“难道是因为本王在洛阳做了很多错事?比如说僭拟乘舆、投献占田.”

  朱常洵掰着手指头数,发现自己的罪过数都数不完。

  王体乾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这是咱家来的原因之一,但不是主要原因,我大明宗王,哪个不占田,哪个不犯事?陛下为何只问罪大王一人呢?”

  是啊!

  像在隔壁开封的周王,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犯过的事,周王也在做。

  陛下为何不申饬他?

  福王只能得出这个结论:皇帝在针对他!

  当然,这话心里想想就好了,说出来,那就是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福王沉吟片刻,对着王体乾行了一礼,说道:“烦请公公明言。”

  王体乾见福王上套,脸上也是逐渐露出笑容来了,他循循善诱,说道:“殿下果然通透。陛下登基以来,辽东战事吃紧,九边军饷拖欠,国库早已捉襟见肘。

  而洛阳良田十之七八归福府,库中金银堆积如山,商税、盐税日进斗金,这般富贵,岂能不招人眼红?”

  王体乾眯起眼,指尖轻叩茶盏,瓷音清脆如催命的更漏。

  “大王是陛下至亲,如果大王能够为陛下分忧,在洛阳犯下些许罪过,又算得了什么?”

  福王闻言,肥硕的身躯猛然一颤,锦袍下的手指死死掐进掌心。

  他听出了王体乾的话外之音。

  这是要他的钱!

  福王发出几声干笑,做恍然大悟状,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孤愿献出百万家资助饷!不,一百五十万两!再捐粮二十万石!为陛下分忧!”

  福王声音里带着几分癫狂的讨好,脸上的肥肉随着急促的呼吸不停抖动。

  仿佛出这么多钱,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王体乾却轻轻摇头,这个数字,他并不满意。

  “殿下,辽东军费年耗四、五百万,九边欠饷已逾半年,一百五十万两,对于陛下来说,太少了。”

  不够?

  福王咬了咬牙,心在滴血。

  “两百万!孤再加洛阳城外三处皇庄!”

  王体乾还是不满意。

  “陛下如今编练新军,耗费银两甚巨,区区两百万两,难以填补缺口,大王富可敌国,焉能不为陛下多分些忧呢?”

  老太监袖中的手悄悄比了个五。

  福王瞳孔骤缩,喉结滚动着咽下口唾沫,突然发出杀猪般的嚎叫:“五百万?!你这是要孤的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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