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刻陈兵数万就在城外,将欲一战平定徐州,届时尔等难道也想给那黑厮陪葬?
我于徐州效力半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以我之身份功绩,那黑厮都因一时酒性口角,说打就打,说杀就杀,况于尔等乎?
今日酒后打我,焉知明日宴上不会醉酒杀人?这些时日为他酒后打死士卒也不少吧?
难道还指望跟酒疯耍横之人讲通道理,保证他那鞭子能一直好运不落自己身上?
诸公慎思之。”
曹豹此言一出,众将脸色骤变,心中惊骇欲绝。
曹豹意欲何为?怎敢如此?那可是万人敌张飞!
可若他所言非虚,吕布率数万大军已至城外,一旦城破,吕布岂不比张飞更为可怖?
况且张飞来徐州不久,而他们与曹豹自陶谦时共事,已是多年老友。
若今日是玄德公执掌徐州,众人无不心悦诚服。
然玄德公在外,张飞无人管束,日日强令众人聚饮,稍有违逆,动辄鞭笞打骂。
虽说逢场作戏,可日日如此,谁又不是苦不堪言?
曹豹见众人神色变幻,心知时机已至,进而言之。
“自玄德公接替陶公为徐州牧,虽待我等礼遇有加,未曾冷落。
然兵权尽失,纵有礼遇,亦无实权,性命皆系一念之间。
假使兵权尚在,张飞今日岂敢如此欺凌于我?岂敢这般强逼你等?
今若不趁玄德公在外,徐州易主未久,士卒感我等恩义,尚愿追随之际,一举夺回大权。
假以时日,军心为他人所夺,我等于徐州彻底失势,你我皆为人鱼肉耳。”
众将低首,默然良久,方抬眸视之。
“若吕布入主徐州,何如?”
曹豹大喜,忙谓之曰:
“若我女婿入主,不止归还本部军马,还将调拨钱粮,允我等扩军。
他眼下兵微将寡,亟需我等倾力相助,诸君亦知矣。
且他是我女婿,汝等若信不过他,难道信不过我?”
“诚如此,愿从曹公之言。”
众人商议已定,遂至军营招募旧部,曹豹散金银为饷,举火高呼:
“刘备假仁义之名,窃据州郡,悖朝廷之命,自领州牧。
其弟张飞夜夜饮酒,动辄鞭打士卒,尝有打死者。
今我尚且受刑,况于尔等乎?
由是观之,何来仁义?此无君无父,欺世盗名之辈!
我当代天伐之。”
曹豹号令诸将,引兵直逼城门。
“曹豹在此!众将何不开城?”
“开城?”
曹豹喝令守城士卒,欲趁夜打开城门。
不料只听一声戏谑嘲弄,一人持矛立马,自阴影中缓步而出。
“你且睁大眼睛瞧清楚,我是何人?”
只见来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正是张飞!
“什么?”
惊见张飞,曹豹几乎颤了音,“张翼德!你你怎会在此?”
他眸光顺势落在张飞身侧,那名儒雅文士。
“陈元龙,是你!”
“曹将军,何必呢?你我相识多年,你今夜这般古怪,我怎不起疑?”
陈登摇头叹息,“玄德公以诚待人,未曾亏待汝等分毫,汝今叛他,良心何安?”
“玄德公未曾亏待,可他张翼德呢?”
曹豹冷笑谓众人曰:“今若事败,玄德公当面,或有活路,可落张翼德之手,必死无疑!
目下我婿吕奉先就在城外,引火为号,他必来援,待城破之时,方得生机。
众将士悉听号令,随我打开城门,死战不退!”
见此一幕,张飞眯缝着醉眼,朦胧睁开,“元龙我说什么来着?他嫁女于吕布暗通款曲,就该当场打杀。
还有那个三姓家奴,我给大哥说了多少次,反复小人,久必为患。
奈何你们只当我是粗心莽撞之人,总也不信我,方至今日之祸。”
陈登:“.”
他本欲解释,若凭怀疑便杀曹豹,徐州必乱,不若趁其反叛,将党羽一网打尽。
转念想到张飞酒还没醒,又懒得与他分说。
“吾乃燕人张翼德也!
曹豹还不受死!”
张飞大喝一声,恍若巨雷,势如奔马,挺矛杀来。
见他天降神兵一般,长矛大开大合,磕着就死,碰着就亡,曹豹怎不惊惧?
他忙命众将来挡,心底亟唤吕布。
城中交兵引火,城外岂能不知?
情知事情有变,吕布命高顺率陷阵营先登破城,众将领万余步卒随行掩护。
城上正是陈元龙率众守城,既知曹豹欲反,早有准备之下,滚石若雷、箭矢如雨,万余新兵,怎能抵挡?
城上众人尚未松口气,混杂在那万人之中,不起眼的八百人,已如利剑刺入城头,冒着箭矢、滚石,借云梯攀上城墙。
玄衣黑甲,鸦雀无声。
他们面无表情杀人,或者被杀,静默无言。
直至高顺率众登上城头,高呼:
“陷阵之志!”
众将答曰:
“有死无生!”
“守住!将他们赶下城头,快!!!”
陈登急命众将来守,可那八百人就像无情的杀戮机器,将挡在面前的一切,杀得血肉横飞。
他们不是不会死,他们也是血肉之躯,可前人死了,后人顶上,眼神冷峻,毫无波澜。
杀人,只是杀人,纯粹的杀人。
口中歌曰: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精锐!当世无敌的精锐。”
陈登咬牙,若有徐州丹阳精兵最精锐者五千人,定能磨死这八百陷阵,可惜为了北上伐曹,匡扶汉室的大业,已尽数被玄德带走。
而今城外在攻城,城内在叛乱,城头还有这杀穿一条血路,直奔城门的八百精锐,军心动摇之下,纵使他智计百出,也无可奈何。
察觉曹豹异常,提前布局准备,欲把外患内乱一举平定,他陈元龙不是输给你陈宫,而是败在这八百陷阵。
眼看城门已被陷阵营攻破,情知大势已去,陈登命众将尽力拖延,急寻张飞而去。
“吾乃燕人张翼德也,谁敢与我决一死战!”
此时城内,曹豹等人又岂是张飞对手?
只听一声“吾婿奉先何在?”,曹豹已被一矛刺中,死尸倒地。
眼看张飞即将平定叛乱,率众回援守城,却见陈登急急赶来。
“北门已破,三将军速往南门而走,去寻玄德公。”
“什么!”
张飞酒劲上头,险些一矛把陈登也刺了。
“陈元龙!
不是你说将计就计,借此除掉曹豹这些隐患?可你守城,怎连一时片刻也抵挡不住?
眼下除了曹豹,反丢了徐州又有何用?我还有何面目去见大哥?”
见张飞都恨不能怀疑自己也是叛徒了,陈登好不尴尬,仍自面色如常,侃侃而谈。
“若非将军夜夜饮酒,动辄鞭打士卒,以致军心尽失,内乱自生,我又何必用计弄险?
无我看破曹豹古怪予以警醒,将军此刻怕是酒醉酣睡,被吕布取了项上首级,犹不自知。”
张飞:“.”
见他一时语塞,无言以对,陈登挽回颜面,复又催促。
“胜败乃兵家常事,今非论罪之时,三将军速速出城,将徐州惊变,告知玄德公。
否则他孤军深入,而无后援之地,诚恐全军覆没。”
“气煞我也,三姓家奴,来日我必杀之!”
张飞怒骂一声,催马而走,“元龙,随我往救嫂嫂家小,这便出城。”
“并州狼骑,纵横天下,带上家小,如何走脱?
三将军自去,玄德公家小我自一力护持。”
“陈元龙!你果真叛我大哥欲降吕布不成?”
“玄德公恩义,铭记在心,然陈家世居徐州,自有存身之道。
三将军勿虑也,登必保玄德家小无虞,让吕布双手奉还。”
“你!”
张飞又气又急,也知当下别无他法,只得率残骑数十人,往南门而走。
未几,吕布率七千并州狼骑呼啸入城,莫有能挡者。
陈登率徐州群臣来迎,躬身下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