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观今杀周瑜,哪怕将来得了贾诩,难道就没有私心算计?
贾诩明哲保身,陆逊身负血仇,公瑾志同孙策,古今之成大事者,皆善用人,非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吞吐天地之胸襟。
术虽不才,亦非嫉贤妒能之辈,周瑜的图谋私利,陆逊的杀心暗藏,他不以为恼,只会朗声笑曰: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今入吾彀中矣!
贤人有其位,小人亦当其用,此之谓知人善任者也。
忠臣如阎象,可以放心交托大事,以为萧何,私心如周瑜亦有其用武之地。
古人云:能领兵者,谓之将也;能将将者,谓之帅也。
纵观麾下群贤,为将者众,若太史慈、许褚、蒋钦、周泰,以至纪灵、张勋、程普、黄盖之流,皆可统兵为将,攻城略地。
可若为帅,统摄数十万众与魏武挥鞭,而多多益善者,唯公瑾一人耳。
今不授其统兵之权,仅令其随侍中军,参赞军务,凡调兵遣将,出周瑜之口,经袁术之手,由军机共议,群臣监察,如此局面,任你机关算尽,徒呼奈何?
且周瑜所谋者,唯孙策也,若因其私心以致兵败,自己必杀孙策,脱困不成,反受其害,智者不为。
不若安分守己,以博信任!
如此想着,袁术回味前世浮想联翩,眼底浮现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公瑾放心,只需再赢一场,还差一点信任,我就倚重孙策,让他独自领兵。
公瑾再接再厉!只需0.5信任,我必放孙策出征。
天降隆恩!恭喜公瑾这一战博取了双倍信任,就差0.01信任,孙策自此脱离樊笼。
公瑾!你怎么脸色不好?行百里者半九十,孙策大志将成,大业将兴,作为他手足兄弟,你可千万不能放弃。
来来来,随我再打一仗,此战平定天下!
】
摇头轻笑间,拂去杂念,袁术目光自周瑜转向陆逊。
若论伯言之才,将来当也可为帅,可其眼下年幼,出谋划策,他天资聪颖犹可为之,实战带兵,却无丝毫经验。
至于说袁术亲自统兵数十万跟魏武过招?
“.”
他可不想当袁十万。
仗着前世饱读三国,步步料人于先,谋篇布局,压住天下大势为己所用,他或许可以。
可真论双方摆开阵势,统兵打仗,这个非不愿也,实在上辈子也没这个机会能有这方面的经验。
别说跟魏武对阵,他两辈子加起来的巅峰战绩,也就此前仗着数值碾压,欺负江东小朋友。
所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昔秦王诛白起,吕后杀韩信,皆天下已定,大业功成,今九州乱而四海崩,正当英雄用武之时,岂有藏弓烹狗之理?
朕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之霸业,将来还需公瑾看在吾儿伯符面上,多多出力才是。
烛火将烬,宴会也终至尾声,原本一场庆功喜宴,皆因长安大乱天子出逃,以至潦草收场。
群臣告退,袁术只淡淡吩咐杨弘,“近日,还需先生为我商榷内容,筹备予信诸侯之事。
也是时候给我那久未谋面的庶兄寄一封家书。”
“唯!”
杨弘走后,袁术又唤住太史慈。
“子义慢行,且随我来见一位东莱故人。”
“东莱故人?不知袁公所指.”
太史慈心存疑虑,随袁术行至一处小巧别院,未及近前,望见那独坐窗下,对着烛火缝补衣裳的妇人,便已红了眼眶。
袁术轻拍其肩,柔声宽慰。
“术常言久慕子义北海救孔融之忠义,非虚言也!
南征刘繇之时,虽未至曲阿,心已向往之。
恰听闻我庶兄袁绍长子袁谭治平原以来,排挤青州刺史田楷,四处攻城略地,念及当此乱世之中,孔北海尚不得幸免,又何况子义之母乎?
术心忧其安危,遂早将之迎入寿春,妥善安置,现今一切安好,唯常思念子义。”
“明公.”
一声明公,情真意切,太史慈这才明白主公对自己何等器重?
更令他动容的是,曲阿之战,袁术已接来其母,却未在战中以之相胁,战后亦未恃之劝降。
此时,太史慈感到的并非所谓忠臣明主知遇之恩,而是一种他这等寒门出身,从未在世家高门身上感受的平等尊重。
此刻,他隐隐察觉自家主公似和当世诸侯有所不同,那是一种他无以言说,也从未体会的感觉。
那是于这乱世长夜之中,让他们这等从未见过光的蛾子,奋不顾身也要守护的微弱火光。
“敢问明公之志?”
“其实我跟伯符说过的,只他总是不信。”
袁术那双常年于主位上喜怒无形,积威难测的眸子,难得浮现一抹缅怀,亦或是憧憬之色?
“我这人心善,最是见不得世间有人亲人离散、家破人亡。”
他浅笑看他。
“子义,你信我吗?”
第31章 袁公路大汉之忠良,正得发邪
“伯符公子.许是年幼叛逆,将来总会明白您的苦心。”
这话涉及离间父子,太史慈也不好接,转而拜曰:
“明公匡天下而御九州,非为社稷,为万民也。
慈,三尺微命,一介武夫,虽万死难报殊遇,为图明公之志,敢不尽心竭力以效死乎!”
袁术并未多说,只将太史慈扶起,示意他快些进屋。
试探着敲了敲门,骤然得见多年别离的母亲,太史慈好一员不惧生死的猛将,竟不敢步入家门。
远远望了眼他们母子重逢,泪眼潸然,无语凝噎的场面,袁术悄然离去。
月色下,只听他遥遥歌曰: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却说袁术这里整备军马,联络诸侯,静观曹操动向,倒苦了远在司隶的刘繇,他渴慕袁公,真教望眼欲穿。
自逃出长安,张济出走,刘繇与天子群臣被裹挟于乱战,苦不堪言。
那郭汜两次来犯,幸得杨奉、董承相救,这才将之击退。
眼看天子就要于杨、董二人护持之下赶赴洛阳,哪里想到郭汜见自身不能阻止,竟又同李傕联合。
不久前还生死攻杀的二人,转瞬间又亲如兄弟一般,汇合所有兵马,漫山遍野追来。
闻此噩耗,群臣皆知不好,要死!
刘繇心中正自思虑,是否先前那封书信分量不够,袁术怀有疑虑,故而迟迟未至?
遂趁机进言:“陛下,事急矣!
臣久镇南方,素知左将军袁术,大汉忠良,乃国贼乱政时会盟讨董之股肱也。
请速发天子诏,命他带兵来援,以退李、郭!”
不止刘繇,此时群臣皆心有所属,纷纷谏言求援,有推曹操者,亦有举袁绍、刘备等。
当此之时,皆救命稻草,天子哪疑有他,一一发诏求援。
董承曰:“远水不解近渴,臣听闻匈奴右贤王名唤去卑者,就在河东,可诏为援。”
纵使情急之下,不断命人传诏救援的天子,闻听此言,也是一愣,董承见状忙劝说之。
“陛下,今穷途末路,号呼靡及,匈奴未必不可为大汉之忠良也。”
天子虽觉古怪,还是颔首称是,“董卿所言有理!”
这边刚给匈奴人发诏,那边杨奉又举荐,“左近有白波渠帅韩暹、胡才、李乐等人,啸聚一方,陛下请遣使诏之。”
若说匈奴人,天子还只是心存疑虑,此刻却是真感茫然无措,他皱眉谓杨奉曰:
“杨卿,朕闻白波贼众,黄巾之余孽耳,他们也是大汉忠良?这这不妥吧?”
“哎呀,陛下!”
杨奉扼腕顿足,“此诚危机存亡之际,饮鸩尚能止渴,何况黄巾乎?”
天子:“.”
帝沉默叹息,无奈允之。
不久,李、郭二人率大军掩杀而来,杨奉、董承抵挡不住,所幸此时又有匈奴右贤王去卑并白波渠帅韩暹、胡才、李乐赶来救驾。
众人合力虽亦不敌李傕、郭汜,到底犹有一战之能,遂一路相救,一路逃亡,往洛阳奔命。
是日,李、郭暂退,天子遂赏来援之匈奴人,又将参与过黄巾之乱的韩暹拜为征东将军,胡才为征西将军,李乐为征北将军,委以重任。
因其等兵马在手,故此黄巾贼三人,便与杨奉、董承共掌朝政。
于是韩暹、胡才、李乐专权,百官稍有触犯,竟于帝前殴骂。
其又故意送浊酒粗食予天子,更联名保奏部曲、巫医、走卒二百余亲信,为校尉、御史等官,刻印不及,以锥画之,全不成体统。
刘繇裹挟其中,怎么也不会想到,身为汉室宗亲,有朝一日,他竟于天子驾前遭黄巾贼殴打辱骂。
奇耻大辱,岂能不报?由是则心中更为迫切,只觉对比之下,袁术这等大汉忠良,正得发邪。
“袁公何来迟也?”
与此同时,曹操于兖州离得最近,骤闻天使将至,忙率众出迎。
但见一黄门郎,面黄肌瘦,褴褛步行,得见有人相迎,忙问:
“来者可是兖州刺史曹公?”
曹操称是,黄门郎如见亲人,涕泪横流,告之李、郭乱政,天子出逃长安等诸事,又传天子诏,泣首曰:
“朕遭逢乱世,逆臣李傕、郭汜祸乱朝纲,欺君罔上,以致宗庙蒙尘,社稷将倾。
今暂脱虎口,就入狼穴,才离狼穴,又至魔窟,群狼环伺,满目国贼,内外交困,危在旦夕。
纵观天下,唯兖州刺史曹操,乃汉室柱石,望速整甲士,星夜兼程,救朕于危难,扶社稷之倒悬。
候卿甚矣,勿负朕望!”
闻听此诏,得知天子近况,群臣皆有不忍,无不悲从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