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在这近乎令人窒息的压抑之中,邢道荣竟朗声大笑。
“好!不愧是袁逆要我回城之后,第一时间就擒杀之人。
一眼看破此计,孙仲谋,难怪你会深受他的忌惮。”
孙权还想继续指责邢道荣果然降袁,可听他这话语里的意思,怎么怪怪的?
不待众人疑惑,邢道荣坦然逼视在场所有人,反问之。
“你们就真以为事情会如此之巧,刚好那袁策追我而来,我便失足坠马?
我故意的!
又或者你们不会以为,凭我邢道荣的偌大本事,会想不到袁军主力及时赶来,我来不及覆灭袁军先锋的情况?
我故意的!”
邢道荣轻笑出声,谓之曰:
“诸位勿慌,这一切都是邢某故意为之,都是计划的一部分。”
第207章 今夜一战打断荆州脊梁!
什么?
他故意的!
众人闻听此言,无不骇然失色,可随即恍然。
是啊,这下一切就都说的通了,原来.他故意的!
难怪邢将军的马早不失蹄,晚不失蹄,偏偏在此等紧要之时,让他失足坠马。
也难怪邢将军此前明明听闻了孙权的提醒,袁术大军可能就在近侧埋伏,却仍要一意孤行,引兵出战,结果顷刻兵败。
难道被荆襄九郡寄予厚望的上将军邢道荣,会是个出门就被俘的废物吗?
难道荆州最后的大将邢道荣,会不知兵法韬略,从而在有人提醒的情况下,依旧中伏兵败吗?
可若说这一切原来都是邢道荣的算计与计划的一部分,就都说的通了。
大殿之中,邢道荣正色肃容,坦然自若,见众人皆面露思所之色,显然已对自己的说辞信了三分。
他赶忙趁热打铁,信誓旦旦,为之解释。
“没错,我故意的。
正如诸君所想,邢某就是故意被袁军擒获的。”
众人闻听此言,暗自犹疑不定,蔡瑁忙问之。
“邢将军,你这是为何?你如何就要故意被袁军擒去?”
逃回来的一路上,早都想好了说辞,邢道荣面不改色,从容答之。
“方才我引万军奇袭袁军先锋三千人,不想袁军战力之强,属实出乎预料,心知此绝非久未经战阵的荆州兵所能敌之。
眼见不能速胜其先锋,而袁军战力又强,我等虽拥兵七万于此城拒守。
只怕也难抵袁军兵锋,哪怕侥幸胜了也要死伤惨重,恐为其他诸侯所趁。
是以,荣心生一计,故意示敌以弱,在与那小霸王袁策对战之时,某虽可轻易取他首级,却假意失足,故意被他擒获以面见那袁逆。
待到得中军大帐,说出吾名,吓他一跳,那袁逆竟也知我威名,谓我曰:【使术有子如邢将军,夫复何求!】”
当邢道荣说至此处,在场众人无一不惊,“什么?那袁逆竟要收你做义子?”
“正是!”
邢道荣义正辞严,凛然而大义,“邢某当仁不让,直接就拜他为义父。
他当即大喜,许诺放我回来,要我今夜举火为号,与他里应外合,打开城门,举郡来降。
此事若成,他便答应将女儿许配于我,让我来做他的女婿。
邢某欣然答应,此所以能回到此地再见诸位也。”
这整件事一说完,全场哗然,议论纷纷。
“什么!邢道荣,你既已认了那袁逆为义父,今还敢回来,在这里大放厥词?欺我荆州无人吗?”
“好好好,卖主求荣,邢道荣,我等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人?
想要举郡降袁,换你袁氏女婿的富贵,也敢这般堂而皇之?”
所幸蒯越在场,当即打断了这些人的胡乱议论指责,他朗声呵斥。
“休要胡言乱语!
你们仔细想想,若是邢将军果真要做那袁逆的义子女婿,暗中谋划,里应外合便是,又何必当中说出。”
一句话喝止住了众人,他这才看向邢道荣,眸光之中浮现一抹激赏。
“邢将军,若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是故意如此为之,为得就是今夜举火为号,将袁军人马诱来埋伏?
此前蔡瑁将军总说你于如何对付袁军上,有些许多计划谋算,我还只当你是一介武夫,未当回事。
今日一见,能想出此等假意被俘,诈降投敌,佯作里应外合,实则埋伏大军,要一举剿灭袁逆的计划。
邢将军还是一员不可多得的智将,荆南有你,主公于襄阳可高枕而无忧矣。”
“蒯先生无愧主公智囊,一眼便道破了邢某计划。”
可以说邢道荣此刻的计划确实如此,虽然这计划不是他最初自己想的,但一步步到了如今他也别无他法。
没这个里应外合的理由,他就没有利用价值,也就无法活着离开袁营。
同样没这个埋伏袁军的理由,他根本就解释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逃回来的,也就无法活着走出这座议事大殿。
至于说到底是里应外合,还是假意诈降,且看今晚之成败。
若袁军攻势难以抵挡,他便是袁公义子邢道荣。
若埋伏大胜,袁军溃散而逃,他便是力挽天倾,以保荆襄的零陵上将军邢道荣!
邢某此计,足以立于不败之地。
然而就在他见众人皆信了自己的鬼话,正自得意间,却见孙权越众而出,谓蒯越曰:
“先生,勿要轻信于他。
袁公路之狡诈,我深知矣,其绝不会轻易放人离开。
虽则邢将军现在将一切都说了出来,可谁又知道,他不是已经降袁做了义子女婿?
现在所言,也不过是故意借此博取我们信任,为他的举火为号,里应外合做准备。”
蒯越闻言,也不禁皱眉深思,“仲谋所言也确实不得不防.”
没等他说完,邢道荣已勃然色变,“竖子,我若降袁,今日回来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依袁逆之命杀你,又何来你眼下站在此地,咄咄逼人?
你可知道,那袁逆临行前对我唯一的交代,就是回到城中,便杀了你。
今日见你有此等谨慎多谋,也难怪袁逆对你甚为忌惮。
不过邢某此计一举破袁,就在今夜!
荣已倾尽劝力,诸位若信得过,便来与我同心埋伏,若是信不过我,邢某这颗人头尽管拿去。”
见邢道荣如此慷慨激昂,大义凌然,众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倒是蒯越安慰了孙权一句。
“事到如今,袁军大势难挡,不依邢将军之计,奇谋弄险,只怕也难以破敌。
仲谋你且安心,埋伏之事我等与他一同为之,命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纵使他包藏祸心,也绝不给他机会。”
蒯越说着看向邢道荣,“邢将军,你身上通袁的嫌疑还未洗脱,应该不介意吧?
倘使今夜袁军果然依你计策,入城被伏,届时嫌疑自然洗脱,待庆功之宴,越再向你把酒告罪。”
邢道荣本来也没打算整什么幺蛾子,倒也身正不怕影子斜,面不改色应下此事。
此情此景反而令孙权更加疑窦丛生,他此前久在袁营,又常听大哥抱怨,乃是此地对袁术了解最多之人。
按他的想法,若是邢道荣没有真心投袁,以袁术的掌控力,怎么可能放他出逃?
可若说邢道荣暗中通袁,他又怎敢如此堂而皇之,任由蒯越安排监视,一副问心无愧的架势?
可事已至此,眼下之荆州众人,早被袁术的滔天凶威压的喘不过气,此刻听闻邢道荣提出一夜破袁的妙计,如何还忍得住?
况且只要将有嫌疑的邢道荣盯紧了,埋伏之事皆由他们亲自操持。
到时候哪怕邢道荣果真怀有异心,他们也不过是布置了一个陷阱,在城中埋伏了一波,就算不中,又能有什么祸事呢?
面对如此局面,孙权人微言轻,就连蒯越都没有听从他的建议,他哪怕说再多也是难以改变大局。
最终他向刘磐提出,若是众人皆行邢道荣此计,便由他来以防万一,应对不测。
刘磐也以为多一手防备,总也无甚坏处,遂许孙权五千兵马以驱驰。
夜半三更,泉陵城外。
袁术领大军衔枚疾走而来,伏于城外,静待时机。
孙策借着月色,望城上一片黑灯瞎火,不由问之。
“父亲,邢道荣会依计行事,打开城门吗?”
袁术无所谓的摆了摆手,“事成最好,便是邢道荣不肯举火开城,我们也没什么损失。
其实计划在邢道荣回到泉陵城后,便已然成功。
毕竟再没有什么比放邢道荣回来当他们的主帅,更有利于我们打下零陵的了。”
孙策闻言,想到几次和邢道荣交手时,对方的操作,也是不由扶额一叹。
父亲说的对啊,把邢道荣这样的主帅俘虏了,或是杀了,那简直就是在帮荆州刘表除去一害。
未几,父子二人正说话间,便见零陵城墙之上有一人高举火把三下,那正是他们和邢道荣约好的暗号。
袁术也不再迟疑,领大军近前,却始终保持在城上弓矢射程之外,缓缓等待。
他心知若所料不差,泉陵城中已布置好了埋伏等自己,那么此刻着急的就绝对不是己方。
那些布置好了陷进的猎人,看见猎物停在陷进外不往前走的时候,心里指定比猎物着急。
反而自己这时候表现的谨慎一点,似乎并没有全然相信邢道荣,心中起疑的样子,才更显得是猎物的真实反应,使城中之人不会生疑。
毕竟他这个猎物抢先生疑了,城中之人所想的当然是如何取信于他,好让他赶紧跳到陷阱里来。
又怎么还会怀疑他这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甚至在担心会被邢道荣蒙骗坑害的小小猎物呢?
果不其然,对于袁军的忽然驻足,泉陵城中的众人此刻已吵翻了天。
蔡瑁急道,“这怎么办?他们怎么不往前走了?要不我们打开城门,以示诚意?”
蒯越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袁公路自得玉玺后,为人谨慎多疑,眼下事情有些太过顺利,他心中生疑也属常理。
你要是平白无故直接大开城门,黑夜之间,城门大开,寂然无声,谁还敢进来?”
蔡瑁被怼的无言,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反驳,只问之:
“那眼下可如何是好?他若不过来,埋伏还如何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