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刚在丘古三的围堡里,甚至见过好几门连铭文都没锉掉的劈山炮。
这些劈山炮就是从广西绿营流出来的。
“这活我能干,我要把这木头从中间劈开,沿树心掏凿出炮膛,最后用铁箍箍紧,不过你得把吴铁匠请来打铁箍,我不会打铁。”覃木匠伸出两根手指报价。
“二两银子,包括请吴铁匠的工钱也含在里头,当然,吴铁匠的铁料钱肯定要另算的。”
彭刚在的这个山场比较凶险,确实需要一门狠货镇山,只要彭刚能够接受这个报价,覃木匠能考虑接下这个活。
“成,只要你们能造的出来,工钱好说。”这个工价不算过分,彭刚答应了。
“要多大的炮膛?”覃木匠询问起详细的参数。
“三寸,这根木头能受得住吗?”彭刚想了想说道。
“这根料子很不错,只要不装太多火药,能受得住。”覃木匠点点头。
“我给你们四两工钱,再给我做两门小的。”既然都把吴铁匠请上山了,只做一门木炮有点太浪费来了,彭刚决定再做两门小的。
以红莲坪现在的条件,别说铁炮了,连鸟铳都搓不出来,只能先搓两门可以打响的木炮镇山,吓唬吓唬附近的小毛贼。
反正把木炮造好后,用炭把木炮抹黑架在入口处,这根又黑又粗又长的玩意儿也能震慑住远观的山匪,断了他们打红莲坪的念头。
接了新活,拿上一两银子的定钱,覃木匠乐呵呵地下山去找吴铁匠,顺道回家探视老婆孩子。
覃木匠和吴铁匠很积极,隔日便带了家伙什上了红莲坪。
彭刚饶有兴致地在一旁观看覃木匠和吴铁匠造木炮,顺便学些打铁的基本技巧。
小木炮造起来较为省事,两人经过商议决定先拿荔枝木造门小木炮练练手。
“彭相公,我们已经很久没造过木炮,手生得很。这些木头都是很好的料子,万一,我是说万一废了您的这木料,还望彭相公莫要怪罪。”
吴铁匠想起以前接陈兴旺的活被坑的经历,动工之前事先和彭刚通了声气。
“无妨,木料要是废了,我拿去烧炭就是,红莲坪有的是木料,你们只管放手去做。”彭刚让吴铁匠和覃木匠放心大胆地去做。
红莲坪什么都缺,唯独不缺木头,几根木料,彭刚还是耗得起的。
第42章 第一炮
小木炮造得很快,只四天,吴铁匠和覃木匠就造好了一门小木炮。
这门小木炮是以直径三十厘米出头,长度一米五左右的荔枝木为原料,炮膛比网球稍小。
在彭刚的要求下,炮管内部衬以生铁管以增强强度,足足打了九道铁箍用于紧固炮身,炮尾处钻了一个筷子大小的通火孔用于引火。
彭刚让吴铁匠现场浇筑了一个网球大小的铁球并打磨好当做炮弹。
第一次用木炮,虽说荔枝木质地坚硬,炮管内部衬有生铁管,但彭刚对木炮的强度仍旧没有信心。
思虑再三,彭刚只敢往里头填三两不到的火药。
填好火药,将铁球塞进炮管,彭刚壮着胆点燃引线,躲得远远地看着炮弹从炮管里飞出去。
伴随着一声闷响,炮弹倏地一声破空飞了出去,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落进坡下的密林之中。
木炮能打响,或许是装药量太小的原因,也或者是绿营的火药质量低劣。
炮弹的初速度肉眼可见的低,弹道跟七八十岁的老汉尿尿似的绵软无力,射程也短的可怜,只有一百六七十米的样子。
打完炮,彭刚回到荔枝木炮边上仔细观察炮口,炮口处已经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裂纹。
显然,这玩意儿唬人还行,实战价值非常有限。
木头炮终究只能用来应急,打不了几炮就得报废,打完一炮过足手瘾,彭刚就不舍得继续打了,让黄大彪和另外两个二组的少年把炮搬回去,并指着坡下的密林交道:“明天你们二组把下面的树都砍了,顺便把打出去的铁球给找回来。”
“有这炮,咱们就能镇住附近的山匪流寇,让他们不敢打咱们山场的主意。”萧国达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摩打炮。
方才的那一炮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打铁还需自身硬,这玩意儿只能吓唬吓唬没有见识的人。”彭刚指着左前方的谷底说道。
“那边就是王作新的山场,比起山匪流寇,我更担心紫荆山的团董王作新,王作新和上帝会素来不对付,我又是上帝会的人。”
比之普通的山匪流寇,彭刚当下最怕的是紫荆山的团练。
团练手里有土铳土炮,甚至是绿营的制式武器。
看来得尽快打通销路,将炭卖到江口圩去。
只有这样,彭刚才能缩减生产时间,腾出更多时间对后生仔们进行军事训练,乃至扩张山场规模,再募两组新人。
谢斌和他的塘兵虽然比较靠谱,可一直依赖他们提供安全保障,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说的也是,我在铜鼓冲的时候就听说自从教主到了浔州府后,教众们和王作新之间的冲突越发频繁,去年还砸了雷王庙,雷王庙是蒙冲王家供奉的庙,王作新不会善罢甘休。”萧国英面带忧色地说道。
“庙又不是咱们砸的,况且咱们只是教内不起眼的小人物。王作新要报复,也应该先报复萧朝贵和杨秀清他们才对。”萧国达说道。
“咱们又没招惹王家,和王家无冤无仇,王家总不至于拿我们开涮吧。”
“但愿如此。”彭刚也希望王作新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可未来的事情谁又说得准,还是得早作准备才行。
万一王作新避强就弱,就喜欢挑红莲坪的软柿子捏呢?
“大湟江一带的溃散下来天地会残匪已经逃进紫荆山和平在山,你要多加小心。”上垌塘外委谢斌挎着一柄鱼头刀爬上红莲坪,晃了晃腰间的一个小布包说道。
“上头发了点火药下来,找你换些银钱补贴家用。”
上垌塘的塘兵们能从红莲坪得利,谢斌本人也有山场的一成干股,他们对红莲坪比较上心。
获悉天地会残匪已经进入紫荆山和平在山的消息,谢斌第一时间将此事告知了彭刚。
“银钱没有,我的炭都还积压在仓库里,没来得及背出去卖。”来红莲坪的这两个多月,彭刚已经和上垌塘的塘兵们混得比较熟了。
银钱彭刚有,只是不多,他要留着买粮食。
彭刚更愿意以货易货的方式,用炭换取谢斌腰间的一小袋火药。
“炭也行,有好炭不?杂炭的利润太薄了,上回你卖我们的杂炭,我们累死累活背到碧滩汛和附近的村子卖也没挣到多少文钱,人家想要好炭。”谢斌想了想说道。
“我拿等价的岗炭换你手里这一袋子火药总成吧?”彭刚笑道。
“岗炭?成!”侯继用兴奋地搓着手说道。
谈成交易,彭刚又留谢斌吃饭,顺便向谢斌打听大湟江一带的战事,他身处微末,获得信息的渠道非常有限。
只能从侯继用这些打听一些不知道几手的消息。
大湟江的战事发生于半月前。
艇军武装首领罗大纲、张钊、田芳、苏三娘等人率部众集结于江口圩附近,试图打下富庶的江口圩,夺取江口圩的物资作为天地会起事之资。
怎奈江口圩乃浔州府税收重地,浔州府当局对江口圩的防务较为重视,加之天地会内部纪律不严,消息泄露。
这场起义一开始,罗大纲等人就已经失了先机。
天地会艇军的这次起事,在大湟江巡检王基和浔州协副将李殿元的联手剿杀之下再次以失败告终。
尽管广西绿营报喜不报忧,但浔州协折了一名游击,一名都司,两名千总,四名把总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提前获得天地会起事的消息,在事先有所准备的情况下还损失了八名绿营军官,其中还有一名是游击。
这样的战绩实在说不上好看,更谈不上是什么大捷。
谢斌这个级别的最底层绿营军官,接触不到绿营内部的消息,可有一点彭刚可以肯定,光是军官就死了八名,底下的兵丁伤亡不会小的哪里去。
恐怕浔州协的绿营现在已经到了伤筋动骨的程度。
太平天国能够成事,还真得好好感谢感谢广西天地会。
广西绿营本就糜烂不堪,为数不多的能顶事的绿营精锐基本都被消耗在了断断续续的天地会起义之中。
太平天国起事的最初几个月,面对的是被广西天地会削弱过的广西绿营。
加之广西当局没有重视上帝会,将上帝会当寻常天地会剿,非但没有取得任何战果,反而为上帝会输送了大批宝贵制式军械。
第43章 工分
“罗大纲和大鲤鱼田芳被枭首?这消息可保真吗?”
听到罗大纲和田芳被清军毙杀,彭刚险些把刚刚入口的米酒喷出来。
大鲤鱼田芳死没死彭刚不好下定论,毕竟田芳在历史上不是很有名,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天地会艇军首领而已,彭刚对此人了解有限。
僳悍机警,让湘军感到头疼的天国悍将罗大纲,总不至于和他在黔江上有过一面之缘,人生轨迹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直接被清军打死吧?
如果真有这能力,那他可比扫把星还扫把星。
真有这种传播霉运的能力,彭刚倒是不介意和京师的满蒙贵族都见上一面,让他们统统绝后。
“咳咳,道光二十一年(1841年)和英夷的战事中,御前大臣、靖逆将军奕山给皇上的奏报里还曾大败英夷,收复广州呢。”借着酒劲,说到兴头上的谢斌嘴巴越来越不严实。
“结果呢?英夷一路从广东败到了福建、浙江。”
对于这场改变谢斌人生命运的战事,谢斌有太多的不甘和愤懑。
“从右江镇总兵,到广西提督,再到广西巡抚,都对李殿元的战报深信不疑吗?”彭刚问道。
能坐到督抚提镇这一级别的高官,基本上都是人精,怕是没那么好糊弄。
“自广东水陆裁勇潜入广西行劫,与天地会合流,广西天地会势渐鸱张,浔州、梧州二府尤甚。”谢斌说道。
“朝廷素来视两广的天地会为大患,无论是广西的抚台、提镇,乃至浔州协的副将,都需要这份捷报,至于捷报内容的真伪,反倒是其次。”
“既如此,为何不把大头羊张钊也算上?”彭刚仍有一个疑问。
反正都是虚报战功,也不差张钊这一个,怎么不把张钊也算上?
张钊大小也是天地会艇军的首领,在浔州府的地界上,张钊的影响力不逊于罗大纲。
“张钊曾受朝廷招安,广泛桂省官场的很多人都认识张钊,提个假张钊的人头冒功,岂不尴尬?”谢斌笑道。
“再者,张钊生母乃西洋妓女,相貌与我等大有不同,难以冒功。”
感情张钊是个串串,难怪生得骨骼清奇,棕发灰眼。
罗大纲不像是没脑子的人,既然张钊有受清廷招抚,背叛同伙的前科,罗大纲为什么还要和张钊合作攻打江口圩?
“谢把总可知张钊是怎样的人?我听闻张钊曾经受过朝廷的招抚?”彭刚的脑袋中浮现起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张钊。
“张钊此人贪图财帛,我能每年能从广西藩台领到粮饷尚且只有六成,张钊这等不受待见的降匪又能领到多少?”谢斌说道。
“似张钊这等散漫惯了的游匪,受不得军中规条的约束,官府也不可能信任张钊,降而复叛,叛了又降,没什么好奇怪的。”
贪图财帛,如此就解释的通了,也符合彭刚对张钊的第一印象。
初见张钊,他可是连自己这个烧炭佬都想抢。
江口圩是浔州府最富裕的地方,比起府城也不遑多让。
多半是罗大纲认为看在财货的份上,张钊会与他协力攻取江口圩。
送走谢斌,彭刚捏着一沓厚厚的工分卡,把四位组长和副组长喊至跟前。
经过两个月的学习,在李奇、彭毅的帮助下,陆勤、陆谦两兄弟已经认全了两组组员的名字。
只有陈三水文化基础为零,扎耳挠腮学了两个月,愣是没有把花名册上的名字认全,气得李奇跳脚,直骂陈三水太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