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丈田亩的工作正式开始。
参与此次清丈田地工作的一百五十名湖南、广西后生被分成十五个组。
为保证清田小组的工作效率,彭刚不仅给每个小组都配备了两头骡子拖运物资,以节省他们的体力。
还给每个清田小组都配备了一个组来自税警营的士兵,保障他们的人身安全,协助他们清田。
清田小组的每个成员,也都分到了两件缝制有“田”字的棉质交领号衣,方便识别。
由三期学员组成的四个组的清田小组平均年龄最小,多是一群十六七八岁的后生。
个别几个后生童心未泯,在穿上新崭新的棉质交领号衣,收到清田所需的步弓和签标后。
以步弓为弓,以签标为箭,假装自己是弓箭手耍了起来。
“我们来耍个游戏,我来扮天军弓箭手,你来扮清军。”
“凭啥我扮清军?我要扮天军弓箭手!”
“你先扮清军,下回我来扮清军。”
“看箭!咻~”
“啊~我中箭啦~”
“你耍够了,轮到我啦!”
“你们做什么?要耍回学堂里耍去!”
直至遭到王大雷和郭崑焘的喝止,这几个顽皮的后生才老实下来。
左宗棠、郭崑焘在江夏县舆图上为每个清田小组划分好各自的清丈区域,各个清田小组便在税警营卫兵们的护送下,前往各自的工作区域,有条不紊地开始了清丈田亩的工作。
太平军主力的进展极为顺利,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内。
顺江东下,水陆并进的太平军主力便下九江,连克湖口、彭泽、望江、东流等沿江城池。
一路高歌猛进,如入无人之境,从江西打到了安徽境内,兵临安徽省垣安庆城下。
一时间,江南半壁为之震动。
面对太平军的凌厉而又迅猛的攻势。江南数省,竟连一支机动部队都拼凑不出来,只能处处被动挨打,望风而逃。
手握重兵的赛尚阿因岳州府两座清军大营为太平军所迫,巴陵至武汉三镇一线的长江航道又为短毛军所阻,只能在上沙府干着急。
面对各方急如星火的催促求援信件,心急如焚的赛尚阿不得不弃水路,走陆路,由长沙府浏阳过湘赣交界处的插岭关、前往萍乡,并于萍乡整军集结,马不停蹄地东进,试图尾随追击太平军主力。
第281章 难道我们没有活路了么?
清军本就疏于训练,纪律涣散。
离开了水道,靠两条腿翻山越岭的清军一路上苦不堪言,怨声载道。
从长沙府浏阳先期处出发的清军有三万陕甘兵勇。
等到了萍乡,赛尚阿清点了一番人数,抵达的萍乡的兵勇仅剩下两万人不到。
超过一万的陕甘兵勇不是开小差跑了,就是掉队。
赛尚阿只得暂时停留在萍乡,收拢掉队的兵勇。
进入萍乡县城,赛尚阿愁眉不展望着队伍稀稀落落,不时还能瞅见当众把席子往地上劈开,迫不及待地燃起大烟吞云吐雾的清军兵勇。
要不是江南的疆吏和咸丰皇帝自三个多月前发匪攻陷武昌开始就不断催促他赛尚阿追剿粤西发匪。
赛尚阿还真不想离开比较安全的湖南。
几个月前的湖南局势糜烂归糜烂,至少部分地区,比如湘南的新宁和长沙府的团练办得还不错,可堪一用。
长沙得保,也多赖湖南本地团练、民壮用命。
日久承平之地的江西,团练办得当真是一言难尽。
其中缘由除了江西没有江忠源这等有先见之明的在籍官员、有能乡绅在湘南李沅发所部天地会举事之机,便抓住机会以战代练,淬炼出了一支强勇之外。
和江西团练解禁时间要晚于湖南,江西地方官得过且过,无所作为脱不开干系。
咸丰皇帝自以为解除湖南、广西两省的团练限制便能够应对太平军,此前并无解除其他省份团练限制的想法。
清廷上上下下,从京师中枢到地方,对太平军离开湖南,东进湖北、乃至江南的情况完全没有预案。
江西的团练限制,直到太平军攻下武昌之时,也就是三个月多月前才得以解除。
只可惜彼时为时已晚,江西的情况不比湖南,三个多月的时间,江西的官员士绅,压根办不起一支像样的团练武装。
太平军顺江东下,得以速克九江、湖口、彭泽,也足以说明这三个月多时间,江西的团练压根没办起来。
“中堂大人,粤西发匪主力虽然已经东下,可未弃守已经攻陷的城池,九江有石祥祯守,武汉三镇更有短毛匪首彭刚亲自镇守,此二人都不是好相与的,尤其是彭刚所部的短毛军。”西安镇总兵福诚劝赛尚阿道。
“贸然举兵进入江西,有腹背受敌之忧,是否从长计议?”
才堪堪进入江西地界,连太平军的影子都没见到,福诚心里已经有些发怵。担心陕甘营勇在江西遭受到长毛短毛的两面夹击,陷入险境。
“从长计议?”赛尚阿面色一沉,白了福诚一眼,冷声说道,“你和主子赐我的遏必隆刀从长计议去!”
一听到遏必隆刀三字,福诚立时缄口不言。
出兵追剿粤西发匪一事没得商量,不能从长计议。
不过赛尚阿也觉得老是靠两条腿追粤西发匪不是个事儿。
且不论单靠两条腿能不能追上坐船的粤西发匪,若是半途同发匪遭遇,仓促迎战之间,连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进入萍乡县县衙,以县衙为临时行辕暂歇,忧心忡忡的赛尚阿喊来一身缟素的李孟群。
“卑职参见赛中堂。”
李孟群应召来到西花厅,向端坐于公案之上的赛尚阿叩拜行礼。
周天爵的上下级关系处理得很糟糕,不仅秦定三、周凤岐这些武人不愿继续追随周天爵。
就连李孟群这样的文臣,也不愿继续为周天爵效力。
武昌陷落,李孟群之父李卿谷的死讯传到长沙府之际,李孟群便以为父丁忧居丧为由,离开了周天爵,准备回河南老家。
赛尚阿觉得李孟群是个难得的人才,获悉此事,挽留李孟群在自己帐下效力。
赛尚阿有实权、有诚意,李孟群也想为父复仇,装模作样地推辞了一番,便以在籍知府的身份入了赛尚阿之幕。
“少樵快快请起。”赛尚阿虚抬了抬手,示意李孟群起来。
“听闻少樵在广西的时候就办过团练,少樵年轻有为,想来少樵办团练的本事不输江忠源和罗泽南。”
“中堂大人谬赞,卑职虽在广西办过团练,不过卑职的团练未曾打过硬战,也无多少胜绩。岂能和江忠源、罗泽南的楚勇、湘乡勇相提并论。楚勇和湘乡勇,可是同发匪中最为狡悍的短毛实打实的交过手,打过硬仗。”李孟群非常谦逊地说道。
李孟群虽然自视甚高,可就事论事,他承认自己从广西带出来的团练确实和江忠源、罗泽南带出来的团练有差距。
“江忠源和罗泽南会练团练又如何?眼界终究还是太狭隘,不愿出湘作战,心里只装着湖南,难成大事。”赛尚阿冷嗤一声,说道。
听到江忠源和罗泽南这两人的名字,赛尚阿就来气。
赛尚阿出湘之际。
看在楚勇、湘乡勇表现不俗,可堪野战的份上,原本想带楚勇和湘乡勇出湘作战,追剿东下的太平军。
奈何江忠源、罗泽南两人都选择了跟随骆秉章留在湖南,防备粤西发匪折返回湖南。
李孟群默不作声,不对此事发表评论,只是抬头问道:“中堂大人此番召卑职问话,可是为了团练的事情?”
李孟群和罗泽南接触的少,了解不多。
江忠源在广西的时候李孟群同其有所往来,他对江忠源还算了解。
江忠源不愿随赛尚阿出湘作战,并不仅仅只是因为挂念湖南桑梓地,担心粤西发匪杀个回马枪,重新打回湖南。
赛尚阿过于倚重陕甘营勇,轻视其他部署,也是重要的原因。
当初在长沙城,河南河北镇总兵王琳的五千河南营勇说送就送,眼皮子都不带眨一下。
这事情他们几个,包括江忠源可是在长沙城西墙上看得一清二楚。
江忠源不愿跟随赛尚阿出湘,让楚勇给赛尚阿的陕甘兵勇当炮灰,乃人之常情,毕竟楚勇都是江忠源的同乡。
“陕甘营勇皆为陆师,江西水网密布,想剿留赣的粤西发匪残匪,没有水营水勇是万万不能的。”赛尚阿微微点头,说道。
“少樵既有练勇的经验,便先行前往南昌募练水勇。”
赛尚阿想让李孟群先行前往南昌募练一支水勇,接应陕甘营勇行军转进、追击太平军,同时作为辅兵使用。
眼下他帐下最适合练水勇的人,非有练勇经验的李孟群莫属。
面对赛尚阿主动抛来的大好机遇,早有效法江忠源,练一支强勇之心的李孟群先是眼睛一亮,可在踌躇片刻之后,李孟群的目光逐渐暗淡了下去,还是开口推辞了:“中堂大人,卑职非赣人,目下又仅是在籍知府之身,恐难堪此任。”
李孟群初来江西,没有任何根基不说。
连练勇所需的钱粮都没有,莫要说练出一支能和粤西发匪招架一二的强勇,恐怕连寻常的团练武装都拉不出来。
“我不会仅凭一句话就让你只身去南昌练水勇。”赛尚阿一面提笔写信,一面对李孟群说道。
“我先拨五万两银子与你到南昌募练水勇之用,所需粮秣,我这便去信南昌的张抚台,让他襄助你筹办。”
江西巡抚张芾因没能够抵挡住粤西发匪的兵锋,以致九江失守,目前退守省城南昌。
九江乃江西重镇,九江失守,张芾最好的结果也是革职留任。
江西营勇不堪重用,张芾想靠江西本地的绿营团练收复九江不现实。
目下江西只有他的陕甘营勇有希望收复九江。
赛尚阿相信他这封信镇得住张芾,张芾不敢在练江西水勇一事上从中作梗。
“中堂大人如此器重卑职,卑职敢不用命?”李孟群接下了前往南昌练水勇的差事。
赛尚阿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又是放权,又是给银子,还给江西巡抚通了气。
再继续推辞不为赛中堂分忧,就是他李孟群不懂事了。
与此同时,留守武汉三镇的北殿兵马似秋风扫落叶一般,席卷清廷在武昌府、黄州府境内的残地。
黄州府境内位于鄂、皖、赣三省交界处的黄梅县。
师爷陈克让慌慌张张地跑进县衙,上气不接下气地来到黄梅县知县杨壎面前说道:“老爷!老爷!不好啦!祸事临头啦!”
带着黄梅县百姓从山里回到县城没几天的杨壎一直提心吊胆。
杨壎被陈克让的话吓得一激灵,触电似地从太师椅上跳了起来,追问道:“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把气喘匀了再说话!九江的长毛又打到咱们县了?”
“不是九江的长毛打来了。”陈克让喘着粗气说道,“是短毛,是短毛打来啦!老爷,咱们还像上回一样,进山避难么?”
太平军不是第一次进攻黄梅县。
杨辅清攻打九江的时候,曾派遣杨英清统带两千东殿兵马攻打过黄梅县城。
不过杨壎反应快,提前带着县民背着粮食北逃进山避难,躲过了一劫。
直到杨英清撤出黄梅县城,前去九江和主力部队汇合,杨壎这才带着县民重新回到黄梅县城。
只是太平军主力虽然继续东进,可还是留了少量兵力驻守九江府府城德化。
黄梅县县城距离九江府府城德化仅有八十里地,九江的太平军要打黄梅县城,不过是一两天的事情而已,杨壎担心太平军再次杀进黄梅县城。
回到黄梅县城的这些时日,杨壎每一天都是在担心受怕中度过,没有一天过得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