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处向阳坡不会过于潮湿,居住起来会更舒适一些,有大股山泉流过,不用为水源的问题发愁。
整地伐倒的树木,直木可以作为搭建棚屋的木料,弯木杂木可以当做烧炭的原料。
计划妥当,彭刚把少年分为两组,每组十二人,并设置了组长、副组长。
一组由十名庆丰村少年和另外两名邻村的少年组成。
组长为陆勤、副组长为陆谦。
二组由临近村落和奇石墟的少年组成。
组长为读过两年半私塾的土家少年李奇,副组长为根据彭刚这几天观察,颇有领导能力的奇石墟客家少年陈三水。
一组的少年本来就相识相熟,绝大多数人都是一个村子光屁股长大的。他们对这样的分组和人事任命非常满意,没人提出异议。
二组的少年成分比较杂,他们对分组和组长人选意见颇大。
被分到二组的邻村少年强烈要求把他们分到一组,二组的客家少年都很排斥自己他们的土家族长。
数百年的土客纷争,土客两家之间的仇恨已深入骨髓。
哪怕是已经沦为流民的少年,仍旧没有忘掉自己身上的族群标签。
“不服气的,现在就给我滚。”彭刚勃然大怒,对二组那些叽叽歪歪的客家少年厉声呵斥道。
“李奇读过两年半私塾,他会识字,你们会吗?你们当中谁认的字比他多现在就站出来,我马上让他当这个组长!”
挨了彭刚的一顿训斥,二组的客家少年这才噤声老实了下下来。
彭刚将缓坡划分为两个区域,每组各自负责一片区域:“吃完饭去二东家那里领工具,哪个组的活干得多,干得好,明天奖励三斤熏鱼干。”
听到熏鱼干三个字,少年们两眼放光,非常激动。
这几天虽然粗粮管够,他们一天能吃上两顿饱饭。
可荤腥却是一点没沾过。
三斤熏鱼干对这些饿惯了肚子的贫苦少年非常有吸引力。
尤其是一组的少年,个个摩拳擦掌,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干活前的饭食是每人两个红薯,一组由于没有质疑彭刚的决定,每人额外奖励一片晒好的红薯片。
看着一组的人在领走两个红薯后还能额外领一片黄灿灿的红薯片,二组的少年们互相埋怨指责了起来。
吃完饭,少年们去彭毅那里领了工具,便到各自的工作区干活。
彭刚兄妹和三个舅舅也没闲着,清理出一片空地便着手垒灶。
他可不想顿顿吃红薯土豆,有了灶,能做的吃食就多了。
至于两个木匠,在啃完红薯后便提着刀锯在林子里物色大小适合搭建窝棚目料。
他们能成事吗?
看着三三两两,或是除草,或是修坡,或是伐木的少年,彭刚心底发出这样的疑问。
这些少年,形容他们是一团散沙有有点过了。
可用一团团大小不一的烂泥来形容他们,还是挺合适的。
说他们偷懒倒不至于,他们的口粮掌握在彭刚手里,有两个弟弟妹妹和三个舅舅六双眼睛盯着,还不敢偷懒。
可缺乏合作分工意识,工作效率低下,在这些农家少年中,确实是很普遍的现象。
一组的情况尚好,毕竟一组的少年大多数都是同一个村子,吼一嗓子多少还会互相帮衬。
二组的情况就要糟糕多了,基本都是闷头各干各的。
土家少年黄大彪挥斧伐倒一棵腰粗的杉木,倾倒的杉木横亘于工作区中央,阻碍了通行。
黄大彪招呼同组的组员过来搭把手清理枝叶,想把杉木分段后集中堆叠,除了张泽外,没有人愿意搭理王大彪。
“韦铁蛋!你他娘的是二组的,跑到一组的工作区域做什么?”彭刚指着一名从二组跑到一组的客家少年教训道。
“一组放的屁,拉的屎更香吗?”
几天的相处下来,彭刚已经能把这二十四的人名字和脸对上了。
挨了骂的韦铁蛋灰溜溜地低着头回到了二组的工作区。
毫无疑问,一组的工作效率要比二组高得多。
经过一天半的劳作,一组砍伐了四十二棵树木,其中一半的树木已经完成枝叶的清理,并分好段完成堆叠。清理出三分,也就是两百平上下的干净且相对平整的土地。
此外,一组还挖了十五斤竹笋,采了两斤菌子,打到了两条正在交配的滑鼠蛇。
反观二组那边,一天半的时间只砍了三十一棵树,连枝叶都没修,整饬出来的空地只有堪堪两分大小。
彭刚履行承诺,给一组发了三斤熏鱼干。
看着一组的人个个不仅有紫色的红薯糊粥喝,还能就着菌子汤啃熏鱼干。
出于显摆的心理,一组的组员在用餐的时候故意凑近二组。
尤其是吃鱼的时候,嘴里吧唧吧唧老半天,愣是不把已经嚼得稀烂的鱼干咽进肚子里。生怕二组的人不知道他们有鱼干吃似的。
二组的张泽瞬间觉得自个儿陶碗里的紫色红薯糊粥不香了,尽管这么一大碗热腾腾的干净糊粥,在十几天前对他来说还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张泽端着陶碗凑到李奇身边说道:“奇哥。”
“还叫奇哥呢?要叫组长。”李奇非常羡慕地看着被一组组员围拢在中央,被组员们一口一个组长,副组长喊着的陆家两兄弟,总感觉心里酸溜溜的。
他也是组长,他多么希望自己二组的组员们也能这么喊他组长啊。
可从昨天到现在,二组的十二个人,也就黄大彪和张泽喊过他几声组长。
“什么组长?空架子罢了。”张泽不屑道。
“你这个组长,能使唤的动组里的那些小客佬么?”
“阿泽,你以往小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今天说话怎么带着刺呢?东家也说了,二组的组长由识字多的人来当,你不服,你找东家说去。”李奇不满道。
“你也就读了两年私塾,跟我摆什么读书人的臭谱?”张泽针锋相对道。
“东家还是童生呢,东家的架子都没你大。我就是自小家里穷,一天私塾都没上过,我要有机会上两年半私塾,我认得字肯定比你多。”
“你不是专门来奚落我的吧?有屁赶紧放。”李奇辩不过口齿伶俐的张泽,不想和张泽争辩下去,他低头扒拉了一口陶碗里的糊粥,又没好气地抬起额头白了张泽一眼。
第25章 换种活法
“奇哥,反正你也使唤不动组里的小客佬,不如你和三水哥商量商量。让三水哥来做我们二组的组长,你来做副组长。”张泽说出了他的想法。
“三水哥是客家人,从奇石墟来的那些组员多少会听进去他的话,你也还能继续做咱们组里的小头目,你意下如何?”
“奇石墟的组员或许会听他陈三水的,黄大彪怎么办?”李奇心下暗暗斟酌了一番,张泽说得不无道理,只是他还是舍不下彭刚赋予他的组长位置。
“黄大彪只服比他能打的人,陈三水可打不过黄大彪。”
察言观色,揣摩心思是张泽的生存本能,李奇心里的那点小九九,张泽焉能看不出来?
论打架,陈三水确实打不过黄大彪。
陈三水打不过黄大彪,难道你李奇就打得过黄大彪?
整个红莲坪,估摸着能与黄大彪较量一番的也只有体格和黄大彪差不多的东家。
不过听说东家很小就进了私塾读书,没有习过武,或许连东家也打不过练过几年的黄大彪。
“大彪哥只是性子耿直,他还是明事理的,我有把握说服大彪哥。”张泽说道。
“就看你的意思了。”
“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被张泽看穿,李奇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没有直接回应张泽。
两人正说间,一组关系和张泽很好的胡大牛朝他走来,递给张泽一片熏鱼干。
“阿泽,没吃过这个吧,也给你一块尝尝。”张泽抬起小脑袋盯着胡大牛手里的熏鱼干,熏鱼干的腥咸味肆无忌惮地钻进他的鼻孔里。
他感觉肚子里的馋虫都要被勾出来了。
张泽咽了咽口水,强忍住口腹之欲,摇头谢绝了胡大牛的好意:“大牛哥,你真仗义,可这是你干了一天多才换来的鱼干,我不能拿,你还是自己留着吃吧。”
“不识抬举。”胡大牛不满地嘟囔了一句,悻悻离去。
李奇非常诧异地看着张泽,张泽竟然拒绝了送到嘴边的熏鱼干,那可是一片足有五六两重,撒了好些盐的熏鱼干。
李奇忍不住舔了舔快要淡出个鸟来的嘴巴,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张泽吗?
“阿泽,以往你在奇石墟可是能为一个指头大小的果干说破嘴皮子,胡大牛白送你的熏鱼干你都不要?”
“以前是以前。”张泽苦涩一笑,说道,“我要是收了胡大牛的鱼干,咱们组里的人会怎么看我?以后我还如何与他们相处。”
“也是,收了胡大牛的鱼干,你就是咱们组的叛徒。”李奇一愣,说道,“阿泽,没想到你还能想得这么长远,这么有志气,好样的,咱们不吃嗟来之食。”
嗟来之食?
张泽不知道嗟来之食是什么意思,但他能听出来这不是一个好词。
他的脸色掠过一丝愧疚之色。
胡大牛的为人他清楚,胡大牛是一个憨直的人,因为说话结巴,经常放屁,连本村的同龄人都不是很待见他。
张泽是为数不多不嫌弃胡大牛,愿意搭理胡大牛的同龄人。
胡大牛和他分享鱼干完全是出于朋友之间的情谊,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小心思。
“奇哥,其实我也很想吃肉,可我想争一口气。”张泽的眼眶有些湿润。
“你们都觉得我小嘴跟抹了蜜似的,会说话,其实我以前说的那些吉祥话都是违心的,只是不想饿死。
奇石墟那些赏我吃的人,你知道他们拿什么眼神看我吗?
那是看猴子和狗的眼神。每次我从地上捡起他们丢给我的东西时,还要像狗摇尾巴一样向他们赔笑。
如果有机会能堂堂正正的靠自己的力气吃饭,我想换一种更体面的活法。”
“你所说的那些吉祥话,全是违心的吗?”李奇若有所思地放下陶碗,问道。
“对东家说的那些吉祥话是真心的。”张泽擦了擦眼睛说道,“东家给我们吃的时候是两手拿着塞到我们手里,东家把我们当人看。”
张泽回想起十几天前在奇石墟遇到彭刚的那个下午。
那天下午,张泽像往常一样端着木碗四处逮着穿着体面的人就说吉祥话,想讨口吃的。
只是奇石墟的叫花子越来越多,愿意施舍他一口吃的人越来越少。
张泽说得口干舌燥,连半口残羹剩饭都没讨到。
直到遇到彭刚往他手里塞了两根热乎乎的玉米棒子,并问他愿不愿意跟他走,换种有自尊的活法。
张泽从那一刻起,懵懵懂懂地明白了自尊是什么意思。
“东家给我们东西吃的时,确实不会把东西丢到地上让我们捡。”李奇起身,拍拍张泽的肩膀,似乎想通了。
“你说得对,咱们要争一口气,我这就去找陈三水和他说道说道这件事。”
喝下两碗糊粥,正对着树根撒尿的陈三水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李奇吓了一大跳,系紧裤腰带骂骂咧咧道:“你自个儿没带把啊?想看牛牛看你自个儿的!”
李奇也不恼,耐心地向陈三水说明来意。
“当真?你要把组长让给我。”陈三水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李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