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除了劈山炮连,其他部队的人员任你挑选。”彭刚点点头说道。
陆勤离开无量寿佛殿前去准备马车后,彭刚命人拿来纸笔,又给陈淼和八个矿工出身的左军士卒看座,让他们各抒己见,讨论挖掘地道的技术细节。
罢工矿工纷纷建言献策。
八人中,数刘永固脑子最活络,主意最多。
刘永固提出可以使用曲柄蜈蚣铲,在铲头包棉布,木柄缠麻绳防滑。
虽然此举会降低挖掘地道的效率,但可以减小挖掘时的噪音,减小被清军察觉到的概率。
受刘永固启发,另一名矿工出身的士卒提出可以在运输渣土的簸箕、箩筐下也包裹上棉被减震降音。
矿工们最担心的问题是两丈深的地道下能见度低,两百步左右的地道很长,难以准确对准西门瓮城墙基,越挖到后面,越容易挖歪。
这个问题倒不难解决。
三年前,彭刚托罗大纲去广东买过指南针,可以用指南针确定掘进方向。
一一详细记录下这八名士卒的建议,彭刚临时增加了一个工兵连的编制,并对挖掘地道的工作进行细致分组。
挖掘地道的人员分为四组。
掘进组专门负责挖掘地道,该组为四十人。
支护组专门负责支护地道,防塌方,该组为二十人。
运渣组专门负责渣土的运输处理以及地道排水工作,该组为三十人。
测量组专门负责定向与深度控制,该组为六人。
定完组,彭刚暂时任命刘永固为工兵连连长,余下的士卒为组长和副组长。
允许他们去各部队挑选有挖掘地道相关经验的士卒为组员,准备接下来的挖掘地道工作。
除了连以上的军官以及劈山炮连,人员任凭他们挑选。
自己的本事被北王相中,还委以重任,有机会一显身手的八个矿工出身的士卒非常亢奋。
他们在陈淼的带领下前去各个部队挑选适合的组员。
翌日拂晓,陆勤备好车架,向彭刚请示可否前往西门瓮城处对全州城清军进行劝降。
彭刚检查了一遍陆勤的车架,见陆勤已经在车轱辘上做了记号,并用绳子测量出车轮的周长为一丈三尺七寸五分,挑选的人员也都是机敏伶俐之辈,同意了陆勤前往西门外同清军统帅假意议和。
“注意安全,机灵点,如果清军有不轨之举,马上回来,记住了吗?”临行前,彭刚特地交代嘱咐陆勤注意安全。
“殿下放心,属下心里有数,保证完成殿下的任务回来复命!”陆勤立正朝彭刚敬了军礼,毅然登上顶棚已经被他拆掉,以方便观察车轮的敞篷车。
登上车坐稳,两名身高相仿的健壮士卒迈着近乎相同的步伐拉着车往西门方向而去。
全州城内,全州知州曹燮培、湘营都司武昌显得知太平军左军要与他们议和的消息。
两人颇为意外,不知道左军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曹燮培、武昌显两人带上亲随,匆匆从府衙赶赴西门。
曹燮培、武昌显抵达西门时,陆勤一行十二人已至西门前的护城河附近。
陆勤是打着议和的旗号来到西门附近的,随行人员又没有携带武器。
故而西门城楼上的清军兵丁团练没有攻击陆勤等人,只是保持戒备,监视着陆勤等人的一举一动。
“全州知州曹燮培何在?可敢出来与我一言?”
面对城楼上清军黑洞洞的铳口炮口,已经搭上箭矢的弓弩,陆勤的脸上没有丝毫畏惧之色,镇定自若地冲着西门城楼喊话。
一身马蹄袖官袍、发辫微白的曹燮培现身西门城楼,神情冷峻,眼带血丝,俯瞰城下喊话的陆勤,冷声回应道。
“我便是全州知州,你是何人?”
曹燮培对左军的了解主要来自李孟群向广西各地地方官分享的教匪情报以及江忠源率楚勇途经全州返回新宁增募新勇时和江忠源的谈话。
李孟群和江忠源两人对太平军的了解都比较有限。
更遑论只接触过太平军二手信息的曹燮培。
曹燮培只知道教匪分为长毛和短毛,短毛为精锐教匪,为教匪各军中的左军。
短毛教匪的大头目为贵县童生彭刚和昔日的艇军悍匪罗大纲。
其他的信息,曹燮培所知无多。
“我乃左军一营营长陆勤。”陆勤回答说道。
“营长在你们教匪中是何职位?”曹燮培试探道,“比之彭刚和罗大纲,你的这官大否?”
“罗副帅之下,就数我的官最大。”陆勤有一句没一句地同曹燮培交谈着。
“曹大人,全州城已被我天军围得水泄不通,识时务者为俊杰。
曹大人身为一州父母,掌一州数十万生灵,还望曹大人心存仁心,莫要拿一城生灵,垫愚忠虚名!
我左军乃仁义之师,若曹大人开城纳降,我保全州阖城百姓性命无虞,秋毫无犯!”
曹燮培仰天大笑,朗声对陆勤说道:“陆逆,你可知道颜常山(颜杲卿)骂贼之舌?!张睢阳(张巡)守城之齿?!
我全州城两万生灵,人人皆有此心!人人皆具此胆!想破此城?除非从我曹燮培和这两万具尸骸上踏过去!”
陆勤有点文化,但他的历史知识相对贫乏。
陆勤连唐朝皇帝有多少个都不清楚,更遑论颜杲卿、张巡这二位知名度相对不是很高的唐臣。
他不知道曹燮培此语出自文天祥《正气歌》:为张睢阳(张巡)齿,为颜常山(颜杲卿)舌。歌颂安史之乱期间两位忠节不屈,城陷殉唐的两位大唐重臣。
曹燮培以颜杲卿、张巡自比,摆明了是想做大清的曹全州,流芳青史。
只是《正气歌》乃文天祥抗元被俘虏囚禁时所作。
张巡、颜杲卿所反抗的亦是有蛮夷血统的安禄山、史思明叛军。
效忠满清的曹燮培借文天祥之《正气歌》,自比张巡、颜杲卿,多少有些讽刺,不知这三位若是泉下有知会有何反应。
虽然不知道颜杲卿、张巡为何人,但曹燮培的后半句话陆勤听得懂:曹燮培不愿降。
“冥顽不灵!曹大人既铁骨铮铮不愿献城纳降,那就用尔等的肝胆尸骸,铺平我左军的登城之路!且看尔等的尸骸能铺几级!告辞!”
话说得差不多了,陆勤佯怒,调转车架,愤然转身回营。
“放铳炮!”见陆勤转身离开,曹燮培勒令左右朝陆勤一行人打冷枪冷炮。
陆勤方才说他在左军中地位仅在彭刚和罗大纲之下,肯定是短毛教匪中的大头目。
上帝会教匪起事以来,官军接连损兵折将,连提督都折了两个。
而官军至今还未擒杀过上帝会教匪的大头目。
望着陆勤渐行渐远的背影,曹燮培起了杀心,想杀了陆勤为清军雪耻,提振士气。
“曹大人,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武昌显总觉得曹燮培这么做不光彩,出言劝道。
“军?一群数典忘祖,笃信洋教的逆匪罢了,他们也配称军?”曹燮培坚持己见,下令施放铳炮。
清军的信誉比较糟糕,来前陆勤一行人就防备着清军不讲武德,对来使下手。
队一行十二人转身时亦不忘留意西门城楼上的清军。
余光瞥见西门城楼上的清军举起鸟铳、抬枪,一行人匆忙散开往湘山方向撒丫子就跑。
陆勤也迅速弃了车架,跳下车夺命狂奔。
“清军要放铳!快跑!”
话音刚落,西门城楼上便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铳炮声。
即使有所准备,队形已散开,奈何清军铳炮密集,距离又比较近。
一阵铳炮打下来,十二人中还是有五六人中弹,就连陆勤肩膀也不幸挂了花彩,挨了一颗鸟铳打出的铅子。
“他娘的!这些满清的畜生一点规矩都不讲。”
听到西门附近传来的铳炮声,劈山炮连连长梁震焦急地望着陆勤等人,待陆勤一行人跑出一段距离后,梁震下令开火。
“给我往西门城楼上狠狠地打,掩护陆营长他们撤离!”
伴随梁震令下,劈山炮连阵地上的十六门劈山炮齐发。
十六枚大小不一的实心铁弹破膛而出,朝全州城的西门望楼方向飞去。
双方陷入炮战。
于隆隆炮声之中,右肩负伤的陆勤带着五名左军将士成功地退了下来,并带回从王记染坊正门门口到全州西门外距离的宝贵数据。
“六十三圈半!”
“一百七十一步!”
“一百七十一步!”
“一百七十二步!”
“你们做得很好,先下去休息养伤吧。”
彭刚已经知道了曹燮培向陆勤等人打黑枪黑炮,前去西门假意议和的十二名左军将士,有七人阵亡,就连回来的五人中,含陆勤在内,亦有两人带伤。
“待城破之后,我会让曹燮培他们付出代价,以告慰阵亡将士的在天之灵。”
陆勤等人测量出的数据和昨天提供的数据误差很大。
这并不是测量失误,而是因为没有把护城河到城墙的这一段距离算上。
护城河到城墙还有三十步的距离。
这个距离也是根据实战经验总结出来的,同级别的城池,差距不会太大。
明代《武备志》载“壕阔必三丈五尺以上”。
三丈是普通士兵助跑跨越的极限,五尺余量防泅渡。
护城河离墙三十步的设计,是在弓箭最大射程外多留十步余量。
考虑到在城墙上抛射射出去的箭矢射程会更长,实际上的余量会略大于十步。
综合陆勤等人带回来的数据,从王记染坊到全州城南瓮城城墙的距离应为一百零二丈二尺。
彭刚命令暂编的工兵连两班倒,照着这个距离往西门瓮城方向挖。
一营和五营交替佯攻全州城全州城南瓮城,以掩护工兵连挖掘地道。
曹燮培刚刚偷袭了彭刚的议和团队。
彭刚如果没有任何反应,也难免会让曹燮培多想起疑。
一营的代营长陈淼和五营长陈阿九领命,两营轮流佯攻了全州城一个白昼。
“全州城的清军准备充足,戒备森严,护城河前铺设满了陷坑,铁蒺藜。
城头山守城的清军兵丁团练也与别处不同,士气极高,真不知道曹燮培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守城格外卖力!还好只是佯攻,若是强攻,伤亡肯定很大。”
佯攻近乎一个白昼的陈淼、陈阿九鸣金收兵,向彭刚汇报了白日的攻城情况。
“伤亡如何?”彭刚垂询一营和五营的伤亡情况。
“全州城外民房甚密,有民房的掩护,伤亡不是很大,两营合计阵亡了八人,伤了二十三人,伤者也多为轻伤。”陈淼如实汇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