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8大清烧炭工 第159节

  彭刚率领三个营又一个连的先锋部队顺湘江而下,于湘江、灌江交汇处泊船上岸,走陆路绕开全州城清军炮火封锁的三江江面,占领了清军不设防的湘山。

  湘山之麓有座寺庙,名曰湘山寺。

  湘山寺初名“净土院”,始建于唐代,素有“楚南第一名刹”之誉。

  湘山寺规模不小,有现成的一百多间房。

  彭刚决定带着一营和三营进驻湘山寺,征用湘山寺为一营和三营的驻地,并将指挥部设置于湘山寺。

  湘山寺距离东南方向的全州州城城墙目测有一千两三百米的样子。

  全州城虽装备有炮,但都是一些劈山炮之类的轻型火炮,没有重炮。

  全州城内的劈山炮封锁江面尚可,却对湘山之麓,二里半之遥远的湘山寺鞭长莫及,束手无策。

  湘山寺地势居高,背山临城,水源充足,殿宇广阔,且湘山寺距离全州城不远不近,极宜扎营屯军。

  彭刚骑马引着一营缓行而至湘山寺,还未进入湘山寺,便有数名灰衣僧人立于山门,拦道施礼。

  年过六旬,面容清癯,眉须皆白的湘山寺方丈宏觉合掌迎上前。

  彭刚勒马而止,目光扫过湘山寺的殿宇檐角,飞阁层楼依山就势,颇为气派。

  彭刚对那拦路的方丈直言道:“我军暂且征用你们湘山寺一些时日,征用你们湘山寺的这些时日,寺内僧人的饭食,我们管了。

  我许你们在寺里继续念你们的佛经,可我丑话说在前头,你们不许离开寺庙一步,否则以通敌之罪论处。”

  宏觉合掌低头,语声清朗:“将军恕罪,湘山寺乃佛门净地,出家人不涉兵戈,不问政事。军马刀兵进寺,惊扰佛祖,亵渎道场,恕贫僧难以允诺。”

  彭刚目光微敛,不怒反笑。

  看这些秃驴的架势,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他下马登阶而上,站在寺门石阶之上,望着方丈道:“大师说得好一个‘不问世事’。我来时的路上可听说,贵寺每年从全州各铺户收香火钱和粮米、湘山寺香客络绎,钱米盈仓。

  世俗之利,贵寺分毫不让;百姓之苦,贵寺充耳不闻。今日我天军圣兵路过,权且征用贵寺,你便以佛祖为盾,拒之千里,这是何意啊?”

  这秃驴未免也太双标了。

  左军进驻嫌吵闹,扰佛祖清净,收香客香火钱的时候倒不觉得会扰佛祖清净。

  宏觉脸色一僵,手中念珠顿了顿,却仍不卑不亢道:“香火钱乃施主自愿。我佛慈悲,广收四方善信,寺中只愿清修,岂可让刀兵污我佛地?”

  彭刚冷笑一声,径直走向山门内,稍稍瞥了一眼后,冷笑道:“只愿清修?我看贵寺僧房金饰不缺,斋厨香气四溢,前殿香炉新铸,碑上诸功德主,尽是商贾大户之名。

  这就是你说得不问世事,一心清修?好个清修啊,大灾之年,你们这些和尚个个吃得面色红润,还占了不少寺田,每年能收不少租子吧?”

  有清一朝,除了雍正在位时严厉限田,下达了“寺田过百亩者,余田归官。”的诏令,没收了超过二十八万顷寺田外。

  其余的皇帝对寺庙兼并民田皆是放任默许的态度。

  顺治、康熙两朝更是扶持寺庙,敕建寺院一千二百余所,赐田免征赋,以致各地寺庙圈田无度。

  顺治本人更是崇尚佛门,一度传出顺治剃度出家的传闻。

  乾隆、嘉庆、道光三朝以来,对寺庙的态度愈发放任自流。

  随着乾隆朝废除度牒制度,伪僧伪道激增,寺庙兼并土地之风更甚。

  “阿弥陀佛。”

  宏觉合掌低头,呼来一群武僧,挡在彭刚面前。

  “施主若是执意要带兵入寺,老衲恕难从命。”

  “秃驴,我本不愿在佛祖面前动刀兵,你既敬酒不吃吃罚酒,如此不识抬举,那就怨不得我了。”彭刚大手一招。

  “来人!拿了他们,入寺好好搜查一番,我倒要看看这些秃驴在佛祖眼皮底下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这么怕咱们天军圣兵入寺。”

第195章 圣贤书读进狗肚

  “曹知州有言,这些教匪笃信洋人的歪教,容不下洋神仙之外的其他神佛,不许咱们信佛诵经,此番这些教匪来咱们湘山寺是为灭佛而来!”

  双方撕破脸,宏觉厉声呼喝道。

  “尔等叛逆教匪,不配入我佛门净地!若敢擅进,便是与佛为敌!众弟子!护佛门!拒教匪!

  教匪要毁佛灭法,我要叫他们知道佛门不可辱!”

  方丈话音刚落,一队赤膊和尚已推开山门,自石阶杀将下来。

  这些和尚手握刀枪、长木棍、柴刀、禅杵,喊杀奔突,势如蜂拥。

  “蚍蜉撼树罢了。”彭刚不屑道。

  这些和尚当真是蠢,曹燮培说什么就信什么。

  数千清军彭刚都曾追着打过,区区两三百号和尚彭刚自然是不放在眼里。

  两三百和尚挑衅七百多名从血与火中拼杀出来的左军精锐,螳臂挡车而已。

  一营长陆勤早布下阵列,他站在一块乱石上,眯眼望着山门上不自量力的群僧,有条不紊地挥动令旗下达了命令:“列阵,第一连,第二连,排枪四轮。”

  鼓声沉沉响起,一连、二连的火铳兵列作四排,举铳站定于山道前。

  湘山寺僧众虽不怎么懂火器,但面对左军杀气腾腾的军阵,原本护佛门,拒教匪的气势已然动摇了几分。

  只听得一营长陆勤一声令下,第一排火铳兵以跪姿举铳射击,燧石、火绳点火之声“呲啦”作响,下一瞬,炒豆似的铳声齐齐响起。

  山门前炸起阵阵烟尘与血雾!

  湘山寺的和尚们顿时惨叫四起,只一轮排枪,便有四十余名和尚中弹翻倒,或面颊被削,或胸口炸裂,血溅同伴僧衣。

  未及湘山寺的和尚们惊呼落定,第二排的火铳手已迅速踏前,火铳铳口对准惊慌失色四处奔逃的和尚们或是扣动扳机,或是握压蛇杆开火。

  又是一排轰响,火光交错,硝烟腾起间,二十余名把守山门的和尚倒地挣扎,肠血横流,死状骇人。

  幸存的和尚们被这等阵仗吓得魂飞魄散,或是失禁呆愣于原地,或是往寺内奔逃。

  上一刻还叫嚷着要护佛法,拒教匪的湘山寺和尚在一营的火铳面前,连两轮排枪都没撑过去。

  彭刚命令陆勤入寺将剩下的和尚全部拿下,并对湘山寺进行搜查。

  大灾之年湘山寺的这些和尚面色如此红润,他不信湘山寺的和尚有多干净。

  不多时,除了于山门附近被火铳打死打伤的七十二名和尚,方丈宏觉已被打成马蜂窝之外。

  含四大班首,八大执事在内的二百五十名和尚尽数被擒获看管了起来拷问。

  “早知道湘山寺的和尚们这么富,咱们就少带些口粮,多带点火药了。”

  拷问过湘山寺的和尚,粗略搜查了一番寺庙的陆勤兴冲冲地来到无量寿佛殿找彭刚。

  “寺内的粮仓少说有三四千石粮食,大部分还都是稻米,难怪这些秃驴吃得这么胖。”

  “有找到银子么?”彭刚抬眼问道。

  这些和尚确实不干净,堂堂楚南第一禅林,主营业务竟然是放高利贷。

  这些和尚们享受着全州百姓岁供僧米千二百石的同时,还坐拥逾两千亩的寺田,收着七八成的田租吃得满嘴流油。

  三百多名和尚,正儿八经从事宗教活动,只有寥寥六十余人。

  寺内还圈禁有上百名役使寺奴,有男有女,这些寺奴皆系全州本地破产农户。或是因欠了湘山寺高利贷还不起,或是交不起寺田地租的佃户,沦为寺奴。

  更为震撼的是,寺里居然还找到了二十二箱福寿膏,都能直接开福寿膏馆了。

  “银钱越搜越多,尚在清点,估摸着能有三四万两。”陆勤慨叹道。

  “小小一个全州,居然能供养出这么一个大刹。那些和尚说全州知州曹燮培常来湘山寺上香听经,光是他一人,前前后后就捐了两千多两的香火钱。”

  于湘山各处安置好三营,负责监视北面楚勇动向的谢斌前来向彭刚汇报情况。

  听到彭刚和陆勤的对话,谢斌忍不住插了一句:“堂堂一州父母,不问苍生问神佛,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楚勇那边,可有什么动作?”彭刚偏头看向谢斌,问道。

  “北王殿下料事如神,楚勇果然在往蓑衣渡、水塘湾附近江里打木桩。”谢斌汇报说道。

  “楚勇主力屯兵于水塘湾左岸一个叫做狮子岭的高地上,并且已在狮子岭上架了炮,炮口全对着江面。”

  “三营继续监视楚勇,随时向我汇报楚勇的情况。”彭刚对谢斌交代说道。

  全州州城西城墙上,风势渐紧。

  城头上,全州知州曹燮立于女墙之后,手握千里镜,久久凝视着二里地外的湘山寺。

  千里镜中,湘山寺山门破碎。

  寺内赫然飘扬着短毛教匪的赤色军旗,一杆杆赤色军旗,笔直插在原先悬着“万法归一”匾额的屋檐下。

  曹燮培面色凝重,眉头紧锁。他缓缓放下铜镜,良久不语。

  身后的都司武昌显低声道:“大人……湘山寺恐怕……是守不住了。”

  “不是守不住,是已经丢了。”曹燮培声音低沉而又沙哑。

  “短毛教匪军容整齐,动若流水,火铳三列而出,排射如云,足见其火器之精熟,非寻常草莽可比。

  湘山寺僧人虽是一群乌合之众,可再怎么说也是三百多个青壮,连一个照面都撑不过,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三百余青壮和尚尽数被短毛教匪杀光擒拿,无怪乎连向军门都屡屡在短毛教匪手下吃瘪。”

  言及于此,曹燮培语声一顿,眼中浮现出戾色:“短毛教匪匪强器利,匪首彭刚又是颇有胆略之人。今日湘山寺失守,教匪不日便会攻打全州城,武都司,你我可得做好打恶战的准备。”

  曹燮培不知道短毛教匪打湘山寺是什么目的。

  到底是纯粹为了找个营地驻军,亦或者教匪打湘山寺是为了立威,震慑全州城内的守军。

  但方才短毛教匪以雷霆手段,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降服了湘山寺的三百僧众,让看在眼里的曹燮培心有余悸。

  一旁的都司武昌显亦是面露忧色,心里头七上八下的,对全州城的未来感到悲观。

  武昌显迟疑片刻,斗胆问道:“曹大人……若教匪军明晨便来攻,我等人马不过千余,守得住否?”

  曹燮培语气决绝地回答说道:“武都司!你我皆有守土之责,守不住也得守!不守,全州二十余万百姓便无葬身之地;不守,我曹燮培又如何向皇上交代?”

  说到这里,曹燮培语气顿了顿,宽慰武昌显道:“李钦差督剿大局,若全州失守,他也难向圣上交差。江忠源治兵严整,忠勇不二,必不会坐视不救。

  我已遣轻舟快马,星夜兼程奔永州,请李钦差火速发兵驰援全州,北边又有江忠源的两千楚勇为外援牵制短毛教匪。只要我等齐心协力,城内军民上下一心,必能守住全州城!”

  曹燮培此话半真半假,骗不了精明的人。

  但骗没太多的心眼的武昌显绰绰有余。

  坐镇湘南永州的李星沅是钦差,负有剿匪守土之责。

  若全州城有失,湖南门户洞开,李星沅难以向咸丰交代。

  李星沅会出兵来救全州,哪怕只是做做样子,应付差事,李星沅也会发兵全州,对外展现他派兵救过全州。

  至于救没救成,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江忠源么,多半是不会带楚勇入城支援他曹燮培守城的,顶多在蓑衣渡、水塘湾附近牵制一部分教匪。

  “如此说来,全州城可守?”听了曹燮培的话,武昌显稍稍有了些信心。

  曹燮培拍了拍武昌显的肩膀,长吸一口寒气,目光缓缓扫过全州夜色下的街巷灯火,语重心长地对武昌显说道:“我们必须守满一个月。一个月后,若援军未到,我当亲赴城头,挂帅应战。

  若不幸让短毛教匪登城,我曹燮培,亦不愿苟且偷生,待得贼兵登城之日,我定亲自迎敌,以一死谢皇上厚恩!”

  曹燮培一袭慷慨激昂的言语鼓噪得武昌显热血沸腾:“卑职愿同全州城共存亡!”

  曹燮培满意地点点头,他要的就是武昌显的这个态度:“你我皆为朝廷命官,值此危难之际,不敢再有一丝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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