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地牧师日记 第11节

  士兵们都产生了一种错觉——这些受伤的家伙本来是应该死在战场上的,但是有了神父大人的祝福加成才死里逃生。

  但是,这个时候卡兹曼中校却感觉出来有点不对味。

  那些士兵似乎更愿意听这位新来的“普金神父”的话,对自己的命令若有若无的开始阳奉阴违起来。

  如果说平日里一起修个战壕、挖个泥巴、早餐上多加个土豆这类的小事,他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的话,那么白天的战斗中,督战队在普金神父的干预下没有向溃兵开枪,这个算是踩了他作为指挥官的红线。

  晚上的时候,指挥所内传出了中校大人的咆哮。

  “他到底想干什么!想干什么!”

  “他是从莫斯科来的怎么样?!”

  “他…”

  “可是,长官,他认识萨姆索诺夫和伦宁坎普将军。”副官在一旁压低声音劝说道。

  …………

  卡兹曼变得无话可说了,就算他不想让这位普金神父为自己在两位将军面前美言几句,那也至少不能公开得罪他。

  “难道就让他这样子下去吗?再过两天士兵们都得叫他长官了!”卡兹曼没好气的说,顺手把桌面上的酒水一饮而尽。

  “我是这样想的。”副官沉吟了一下说道“普金阁下具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主要是因为他的祈福仪式看上去太神奇了,如果让士兵们感觉他也不过如此是不是就会放弃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哦?”中校挑了挑眉毛,看向自己的助手

  “说下去!”

  “是,大人,您看这样是否可行”副官低头请示“我们给这位普金神父找些别的事情做,让他没时间去为士兵做告解和祈福。”

  “找什么事?”

  “让他去管理包扎所怎么样?教会对于战场救护有指导义务,他没有理由拒绝,包扎所现在那个样子,他大概没有时间在去管其他的事情了。”随后下属在一旁信誓旦旦的建议。

  “嗯~就按你说的办!”中校沉吟片刻做了决定,随后他拿着酒杯喃喃自语

  “到了包扎所,你总不能让那些快死的人起死回生吧?”

第17章 这个神父不太冷3

  “去包扎所?”秦浩抬眼看了看眼前的矮胖子,手里的工作并没有停下——他正在为一个文盲士兵写家信。

  “是的神父,我们这几天有很多的士兵受伤,也许您可以为他们进行一次大型的祈祷仪式。有一些阵亡者,也需要做一次终祷礼。”看着对方连屁股都没抬一下的样子,卡兹曼中校努力压制住自己的火气。

  秦浩看了看眼前的男人,脸上露出了神秘的微笑“如果是这个样子的话,我想我并没有拒绝的理由。”

  当卡兹曼中校陪着秦浩抵达包扎所的时候,这里的情况已经变的糟糕透了。

  包扎所弥漫着一种恶臭的味道,明明已经是秋天,这里竟然还有蚊蝇飞舞,有士兵端着盛满血水的木盆,随手就把血水倒在营地的外围。

  有人用烧红的烙铁去趟截肢后士兵的伤口,凄厉的嘶喊时不时的就在耳畔响起。

  失去了他指导的医护兵根本就没办法照顾这么多的伤员,现在只能从士兵中临时抽调人手来帮忙,这些完全没有培训过的家伙唯一能做好的事就是把伤员分类。

  分类的方式超级粗暴。

  能说话的,会喊疼的都算轻伤者,通通拉到棚子里边等着,看看自己命硬不硬,运气好的话会有人来用纱布给按上一按。不能说话的,昏迷的,则是躺在席子上摆在外面等死,等到人彻底没有声息就用这张席子一卷,由专门的抬尸人拖走集中掩埋。

  呻吟声此起彼伏,人在痛苦的时候会下意识的选择自己的母语,斯拉夫语、波兰语、蒙古语…不同地区的方言掺杂其间,而最多的则是完全不明意义的痛苦哀嚎。

  这样的场景,哪怕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了秦浩心中依然会有所触动。

  一旁中校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虽然说是他自己提议让普金神父接这个烫手山芋的,但他也没想到这里竟然乱成这个样子。

  这里不像是包扎所,而像是一个大型的屠宰场。

  感觉丢了面子的中校脸色沉了下来,他大声嚷嚷“医护兵!医护兵!”

  “是,是的,我在,长官……”年轻的医护兵慌慌张张的跑过来,他手上拿着一个短锯,围裙上沾着不知道是谁的血污,汗水把头发黏在额头上的样子,让人感觉更像是一个菜鸟屠夫。

  “怎么搞成这个样子!索诺普呢?!”中校皱着眉毛呵斥道。

  “长官,索诺普军医,已经在昨天被炸死了。”医疗兵小声的回答。

  中校愣了愣,随后很快的一挥手“这不是理由!”

  “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让这里恢复秩序!立刻!”

  “可这…”年轻的医疗兵看着四周茫然的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笨蛋!先把那些地方清理出来!把“尸体”都抬走,那个样子看上去就让人作呕。”指挥官指了指远处的方向,那里是“不会说话者”待的地方。

  此言一出,医疗兵直接愣在了原地,连其他士兵也露出了愤恨的眼神。

  中校的意思基本等于直接放弃重伤员,在战场谁也没法保证自己下一秒不会和这些人一样,如此的对待重伤员实在是让人心寒。

  “等一等!”一个声音阻止了卡兹曼中校。

  “指挥官先生,我无意质疑您的命令,可这些人已经死掉了吗?”秦浩阴沉着脸拦住了他。

  “是马上就要死掉了。”中校并没有感觉气氛已经开始变化,还在自顾自的说“请放心,一会这个地方就会干净许多,如果您有时间的话还请做一次祷告…”

  “抱歉,我做不到。”一旁的人再次打断他。

  “什,什么?”矮胖子以为自己听错了。

  “中校先生,我说我做不到。”秦浩转过身看向包扎所内的众人。

  下一秒!

  咚!

  物品落地的声音!

  秦浩竟然把自己崭新的外套丢在地上,露出洁白的衬衣,开始挽自己的袖子。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一声大喝响彻整个棚子,不光是让一旁的军官侧目,就连轻伤员也纷纷看了过来。

  和昨天的和颜悦色不同,亚裔神父出人意料的暴怒起来,情绪激动的指着眼前的伤兵,呵斥着众人。

  “你们这是干什么?!为什么要祷告?!难道这样就要放弃他们吗?!”

  “他们还活着!家里还有妻子和儿女在等着他们回来!”

  “他们还活着!昨天就在你们身边一起吃着硬土豆,一起挖战壕,一起在烂泥巴里打滚!”

  “他们还活着!但是如果你们今天放弃了他们,明天也有人会放弃你们的!”

  连续三声咆哮后,四周变得死一般的沉静,现场气氛说不出来的诡异。

  秦浩激动的外表下,内心其实也很紧张,他不知道自己这种和之前“反人设”的行为最后的效果会是怎么样。

  下一秒,伤兵中有啜泣传出来。

  一个、两个、然后是一小片,当医疗兵开始掩面而泣的时候,四周的情绪开始彻底的释放出来。

  “神父!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做不到啊!”年轻的医疗兵如同崩溃一般跪在了地上,双手掩面而泣“我就是个乡下来的,我没学过包扎,我只有纱布和碘酒…我…我…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啊!”

  年轻的医护兵嚎啕大口,声音都走板的尖锐了起来,变得如同女人一般。

  而就在他泪眼朦胧的时候,一双手抚上了他的肩膀。

  “这不是你的错,孩子。”开始进入状态的秦浩深沉的说“来,把纱布给我,让我看看还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人群自动闪开,为眼前的亚裔神父让出了一条路,大家看着他要了一卷绑带,开始给无法说话的重伤员重新包扎。

  看着周围人的反应,被当众反驳的指挥官有些尴尬,他上前小声的说“神父,现在不给他们做祷告的话,也许有些人就没机会活着听道了。”

  眼前的东方人顿了顿,并没有转身,只是一边拆开纱布一边说

  “天堂的路很长,有些事可以路上再做,人生的路太短,我只希望帮助他们在当下。”

  听见这句话,四周的人全都愣住了,小医护兵甚至忘记了抽泣,还能动的伤兵努力的从担架上努力的抬起头。

  不知道是不是雨后的原因,有光线从云层的缝隙射出,那个黑发黑瞳身影后面隐隐有光。

  熟练剪开重伤员的衣服,秦浩熟练的把纱布按在已经烧焦的伤口上,看向一旁的医护兵

  “酒精和药品还有多少?”

  “神父,酒精只剩下一点点了……药品也早就……我除了每天向上帝祈祷没有其他的办法……”医护兵把头低的很深,声音也越来越小。

  “孩子,这不是你的错,我看见了你的努力,主也会看见的”年轻的神父拍了拍小医护兵的肩膀,随后把手缓缓伸进口袋。

  那本蓝色的证件被抽出,上面烫金的十字架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

  “去弄点温水来。”

第18章 这个神父不太冷4

  整整一桶温水被拿来了。

  “普金神父,您口渴吗?请用这个。”一旁的卡兹曼中校直接递过来一个军用水壶,被秦浩摆手拒绝了。

  只见黑发的牧师神情庄重,把自己的证件如同法器一般高举过顶,随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竟然将证件直接泡进了水里。

  ???!!!

  这是干什么?!!

  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下,秦浩捏起证件的一角搓揉了两下,随后用小杯子装满温水,抱起眼前的伤员一点一点向干裂的嘴唇喂去。

  发烧的伤员已经是半昏迷的状态,只是条件反射式的蠕动着嘴唇。

  一杯水喂完,黑发神父白色的衬衣已经被伤员身上的血污弄的满是污渍,但是他随后起身拿起杯子又抱起另一个伤员。

  一旁的老兵油子看得呆住了,好半天才弯着腰低声问“神父老爷,您,您这是在喂伤员圣水吗?”

  秦浩没有回答,只是歪了歪头把另一只杯子递给他“帕夫卡,来帮忙,把这些水分给每个伤员,每人一杯,重伤员要多喝一点。”

  “是的,神父老爷。”

  这时小医护兵也擦干了眼泪,他虽然疑惑,但是也拿起了一个杯子帮忙,同时询问“然后我们该怎么做呢?神父大人。”

  “叫几个人守着,有什么变化就高声喊我们过来。”说完这句话,秦浩就开始重新给其他伤员包扎,再也不理其他任何人。

  卡兹曼中校的命令被直接无视,碍于对方深厚的背景又一时间不敢说什么,只好哼的一声黑着脸返回了自己的指挥部。

  入夜,指挥所内。

  卡兹曼中校推开自己的饭盒,把酒杯咚的一下放在桌面,转向自己的副官“尤里,你说这个家伙在搞些什么?”

  “不知道,阁下,我从来没有听过给伤员喝水就能治好病的。”副官摇了摇头,也是没有什么头绪。

  “算了,大概是没有什么办法了虚张声势吧。”中校点点头,准备去休息。

  “圣水?他以为自己是谁,切~~”

  可就在这个时候包扎所的方向有嘈杂的声音传了出来。

  ——

  几分钟前,重伤员停放区,兵油子帕夫卡和几个士兵正在围坐在几盏马灯前,干着守夜人的工作。

  “嘿,伙计,还有烟吗?什么都行,马合烟都行,我不挑的。”某个油滑的老烟民向同伴张口。

  “神父老爷说了,不可以在这里抽烟。”眼前的家伙板起个扑克脸拒绝。

  “有什么关系么?这里看不看着不都是一个样的。”老兵指了指四周寂静无声的担架,随后突然叹了口气说“没用的,我打了这么多年仗,伤成这样的家伙基本都没法站起来的,顶多有那么一两个幸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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