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绍身处如今的大宋,虽然是早早来到西北边境之地发展,但是依然能感受到那种恐怖的党争气息。
翻开大宋的史书看看,这争斗的新旧两党,要说他们政见和治国之策有什么区别,其实都是扯淡。
王安石死了多少年了,变法有的成了,有的没成,根本不是斗争的原因。
所有党争目的,说白了就是为了把权力独揽。就是要将对手彻底压倒,朝中重权为我这一党完全掌握。
一时获胜的要拼死维持自己所得利益,打压对手,防止他们死灰复燃。暂时输了的一方千方百计也要卷土重来。
只为这权位归谁,什么手段都拿得出来,什么国家大事也都不必顾忌。
这种权力场的争斗,一旦开始,纵然圣贤之士也难以超脱其中,只能随之沉浮。
直到抱成一团彻底毁灭,或者有一个能跳出这等格局的人横空出世,将这旧框框彻底砸碎,另外立起一番新局面出来。
蔡太师不是这个破局者,他只是这场游戏里,最会玩的那一个。
自从他老人家起来之后,旧党直接被压住了,过得苦不堪言。
尤其是搞出一个元佑党人碑来,让旧党的一帮士大夫被追夺出身文字,永不录用。
在大宋这个时代,这种处罚,对士大夫们来说,和杀了他们差不了多少。
既然要和蔡京有所合作,就得了解蔡京这个人,陈绍对蔡京的了解不多,而且大多来自于水浒传,根本没有一点参考价值。
水浒传里的蔡太师,可以说除了名字确实叫蔡京,其他的都是编的。
想到这里,陈绍从池子里站起身来,带起一阵水花。
春桃被溅了一脸,笑嘻嘻地朝着陈绍泼水。
陈绍三两下就把她擒住,坐在池边,叫春桃给自己败火。
春桃毕竟稚嫩,还不热衷那档子事,每次都疼的不行,更愿意逞口舌之利。
穿戴整齐之后,陈绍走出宥州这个带温泉室,答应了春桃在这儿住的想法。
春桃喜滋滋地带着几个小黑妮,去挑宅子了。
陈绍刚走出来,大虎就带着一群侍卫跟上。
“去,把魏礼叫来。”
魏礼是崇宁年间的进士,刚进入仕途,浸淫了十几年,眼看就要混出头来,就悲催地赶上了蔡京崛起。
好在他并非公卿家族出身,于是第二年,他就被赶出汴梁,来到这边陲之地为官。
前几年被西夏俘虏,一直关押在洪州城,等陈绍打破洪州,对大宋官场心灰意冷的魏礼不愿意回去,留在陈绍身边做了个主簿。
魏礼来到书房外,敲了敲门,节帅身边那个身材魁梧的侍卫给他开门。
他迈步进去,陈绍含笑招呼:“坐。”
魏礼规规矩矩行礼之后,这才坐下,“节帅相招,不知所为何事。”
陈绍说道:“文希先生是多少年的进士?”
“大宋崇宁三年.”
陈绍点了点头,道:“先生觉得蔡京这人,如何?”
魏礼对蔡京的怨恨,那真是一年半年的骂不完,但是既然是节帅要问,他就不能掺杂太多个人情绪了。
毕竟是在官场混了十几年,差点杀出重围的强者,魏礼敏锐地觉察到,节帅在这个时候问他蔡京的事,八成是要和蔡京有所往来。
这种大事自己要是乱说话,将来在节帅这里就要被看低了,只能只能勉强按捺住胸中的怨恨,慢慢说道:“蔡太师手段高明,新旧党争到了他这里,已经是一边倒。
旧党不得志之人,好容易等到宣和年间,他年老宠衰,而内廷的梁师成地位蹿升,王黼童贯等辈也背离蔡京麾下。
不久之后,蔡京果然二度去位,局势才有所松动,旧党中不得志之人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蔡京旧日羽翼,梁师成等人自然不敢重用,培养自己班底还要时间。故而梁师成是有些偏向于旧党士大夫的。
旧党才捞到了一些出头的机会,也有些人能在朝堂中枢当中占据一席之地。”
说到这里,魏礼觉得有些可惜,自己要不是被西夏人捉走,说不定也有机会重返汴梁。
如今机会已经失去,只有跟着陈绍这一条路了,所以他也是知无不言,继续说道:“其实究其内心,并不是这些旧党士大夫一系对梁师成有多忠心,而是深惧蔡京。
哪怕蔡京已经是垂垂老矣,也是旧党士人眼中的鸿沟。蔡京他出身士大夫,本身进士及第,又是传承了新党的正统血脉。朝中羽翼广有,自身又精明强干,还有官家都倚重的理财本事。
他要在位,大家是一点机会都没有。而梁师成虽然号称隐相,王黼李邦彦童贯等辈虽然一时风光无两。但是在旧党士大夫眼中,还是不足惧的,只要有一些时间稳住在朝堂阵脚,对付他们比起对付蔡京来要容易许多。”
陈绍满意地点了点头,魏礼没有跟自己隐瞒,这一点很好。
和他们这些聪明人共事,可以省去很多烦心事。
有的人明明就一条路可以走了,还跟你虚与委蛇,抻着往日里的荣光,在陈绍门下做事,却看他不起。
这种鸟人,并不少见。
魏礼说的十分清晰透彻,陈绍听得很舒服,也瞬间明白了许多新旧党争的道道。
蔡京如今最大的优势,就是他的理财本事。
说到底,他是有真本事的,到了关键时候,皇帝和童贯这些想干事的人,需要倚重他。
陈绍站起身来,心里把最近的局势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他觉得不管历史上,赵佶有没有在这个时候启用蔡京,这一次他重用蔡京的几率很大。
因为童贯的轨迹不一样了
自己的出现,改变了童贯的处境,虽然他此时多半不领情,但毫无疑问,陈绍扎在西北,对童贯是极好的事。
让他不必那么依赖梁师成来遮掩自己在统安城的败绩。
陈绍给了童贯一个理由,一个重新与蔡京联手的理由.
此时的陈绍还不知道,童贯非但要和蔡京联手,甚至都打算动禁军了。
这些历史上留过姓名的人物,你别管他是不是有真才实学,他们的胆魄是比一般人要大的。
不然也不会闹出动静来。
给童贯稍微松松绑,让他不被西夏束缚,为了伐辽的成功,他就敢掀起一场惊涛骇浪。
陈绍还不知道,因为和蔡京的这次联系,他在无形之中,也要参与其中了。
第104章 带兵入京
西北风雪漫天时候,开封府才刚刚转凉。
汴梁城,资政殿大学士宇文虚中的宅邸,在汴梁南薰门左近。
汴梁如今有多繁华,置办宅院的花费就有多高。
当年白居易进长安,以诗谒著作顾况,顾睹姓名,跟他说:‘长安米贵,居大不易!’
汴梁如今比长安还繁华,也比长安花销高。
南薰门这一带并不是什么汴梁城繁华地段,五方杂处,环境也甚是喧闹。
可就是南薰门这般的地方,他也置不下自己的产业,只是租了一个三进深的院子,和自己妻子儿女还有一些投庇过来吃闲饭的亲戚定居。
宇文虚中虽然是进士及第,皇帝赵佶亲自赐其名为虚中,但是未曾任过什么外路军州亲民差遣,多履的是一些清水衙门。
而且他志向远大,对钱一向看得甚轻,俸禄到手,便交给妻子顾家,也从来未曾下手去捞钱。
更兼他出身也不是什么大族,世代诗书传家而已。
这些日子,他对伐辽的事颇为上心,每日都和好友吴敏讨要一些枢密院的日常文报。
今日也在内院当中置了一壶酒,摆了三两样小菜,换了宽大舒适的家居衣服,也不曾戴帽,就在树荫底下慢慢翻看。
偶尔喝一盏酒,眉心皱起,一副忧心发愁模样。
枢密院最近的公文,多有一些关于幽燕的情报,说起来他是不能看的,但是士大夫们,一般也不把朝廷的规定当回事。
在他们眼里,大宋江山是官家和士大夫们共同拥有的,主人翁意识非常强,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
谁要是严格遵守律法的规矩,反倒会成了笑话。
正当他一份份的翻阅文卷,看得入神的时候。
旁边突然响起轻轻的脚步声,宇文虚中惊动,一抬头,就看见自家一个表侄充当的门子小心翼翼的走到自己近前,低声道:“耿中允来…”
话音还未曾落,就看见耿南仲已经大步走了过来,两个自家家人跟在后面,不敢阻拦。
耿南仲脸色极不好看,兀自冷眼看着那两个家人:“我与叔通兄是什么交情,他到我家里去,从来都是抬脚就进,还要候什么通传?”
宇文虚中一笑,心里面有数。按照耿南仲这养气功夫之深,今日连在外面等候通传的心情都没有了,这样直走进来。可想而知,定然是朝中又出了让他难以接受的事。
宇文虚中站起身来,含笑招呼:“难得!往日道希兄最是难请,极少往别人宅邸交游,不知道小弟今日得了什么彩,蓬筚灿然生辉!来来来,坐下说,酒尚有半,肴亦未残,难得午后消闲,坐下同饮如何?”
耿南仲脸色难看,仍然规规矩矩和宇文虚中见了一礼。
然后转身挥手又让那几个家人退下去,正色道:“食不重餐,便不必了,叔通兄倒是雅兴不浅,现在还这般耐得住性子…可知道今日朝廷中,又传出什么消息了?”
“小弟实不知道,请道希兄赐教。”
耿南仲凑近了一步,低声道:“童贯上书,要清查禁军。”
“这个却是早就知道了。”
耿南仲咬牙道:“叔通兄可知道,他举荐谁来做这件事?”
宇文虚中摇头道:“不知,是谁?”
“蔡京!”
宇文虚中听完之后,并没有露出惊异之色,而是认真思考起来。
耿南仲有些奇怪地看着他,谁都知道,宇文虚中近来和梁师成走的很近,靠着这层关系,在朝中地位也很稳固。
蔡京一旦重新起复,那他肯定是要倒霉的。
宇文虚中沉吟了一会,说道:“蔡老公相于财计上,颇有建树,朝中目下无人能及。如今伐辽在即,启用蔡相也不失为一个良策。”
耿南仲怔怔地看着他,这次梁师成扳倒蔡京,启用王黼,清流旧党配合。
宇文虚中在出谋划策,功劳极大,一旦蔡京回来,必然清算,可他却跟没事人一样。
要不是现在人才凋零,自己一党中人,心思灵通清明,而且敢于任事,敢于出谋划策得罪人的只有这么一个宇文虚中,耿南仲真不愿意在这里多待。
但凡是以清流君子自居的人,他对自己的要求不一定高,但是对其他人的要求,肯定会出奇的高!
严于律人,宽以律己,对别人挑剔十倍百倍。耿南仲便是这样的一个人,要不是蔡京起复的消息,实在惊恐,他是怎么也不会求到宇文虚中门上来。
宇文虚中拿着枢密院的公文,说道:“你看这里,童宣帅上报的花费,连一半也没凑齐.如此一来,伐辽之事,从何谈起?”
他心中,还是把伐辽之事,看的比自己的前程更重。
但是耿南仲不这么看,寒窗苦读这么多年,东华门外唱喏,为的不就是权位二字,这些年大家被蔡京压迫得苦不堪言。
好容易他被罢免相位,大家终于有了出头的机会,再来这么一出,岂不是又要被打压?
要是这么一直被压着倒也罢了,一旦给了人机会再夺走,个中痛苦,非身在其中之人,难以体会。
这简直能令人发疯!
而宇文虚中又表现出这样的态度来,愈发显得他自己不以国家为重,耿南仲丝毫不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只觉得宇文虚中在起高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