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便有不少百姓从上谷郡城逃走,想来我等聚众起义之事已经传来,其他州郡乃至燕州刺史皆会早做防备。”
“不若……我等遣精锐游骑去周边村落劫掠一番,将粮草尽数抢来,把守要道,令各郡县无法补充粮草,待到来年开春,再趁其城中士气低迷,战力低下之际再攻城,届时,大王所到之处,定会势如破竹,轻松得城。”
杜洛周面无表情的点点头,随后又看向高欢,“不知高郞可有高见?”
高欢则极为谦虚的摆手表示,“高见谈不上,但刚才之言,依我看来实属不妥。”
“哦?”
杜洛周来了兴致追问道,“那依高郞之见,我等该如何行事?”
“我等起义之事确实隐瞒不住,各郡县乃至刺史迟早会知道,越是如此,我等更应当以雷霆之势袭取各郡县城池,且要在洛阳得知消息,遣大军来镇压之前尽可能的夺取更多地盘,甚至我等要主动将消息传往冀、定、瀛三州,让更多六镇之民知晓我等起义之事。”
“吸纳更多六镇之民前来相助,亦或是相邀其他如大王一般,本就在六镇有名望之人共同举事,有冀、定、瀛三州挡在前方,大王则可借此机会趁机平定燕、幽、安、营、平各州,届时大王可一举夺得大魏东北之地,退可守,进可谋取天下。”
有人反驳道,“各郡县皆有准备……我等若强攻,岂不是会折损过大?白白耗费自己的实力?”
高欢却摇头道,“我等要借助此次城破劫掠之势,广发消息,日后破城只诛杀城中以大魏官员为首的首恶,若百姓助我等破城,我等入城后会严令军纪,秋毫无犯,若顽固抵抗,城破之后,上谷郡城便是前车之鉴!”
“以此来威吓各郡县城中百姓,为我等所用,如此一来,便可减少我军损耗,连番攻破城池,亦可扬大王之威!”
“好!高郞果然高见~!便依高郞之言,下令……明日大军开拔,随我前去擒拿燕州刺史!”
大军浩浩荡荡的朝着燕州治所开拔,所过之处,如蝗虫过境一般,寸草不留,百姓们皆被充入‘流民军’内,待到攻城时当炮灰去消耗城中守军箭矢以及各类守城器械。
十月初八。
有游骑回营禀报。
“大王!前方有一山谷,名叫黄瓜堆,那里似有一伙贼匪占山为王,我观其装扮,似乎是草原牧民亦有可能也是六镇之民。”
“再探,再报!”
很快又有更加详细的消息传来。
“报,大王,前方那伙贼匪乃是曾经世居怀朔的敕勒族人,其酋帅唤做斛律金,麾下士卒十分骁勇。”
听到这熟悉的名字。
高欢下意识的站起身来。
“大王,我与这斛律金乃是旧识,我愿前往凭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其来投大王,继续壮大我军实力,避免不必要的伤亡。”
“好!那便有劳高郞!”
确实是有前车之鉴。
杜洛周也深知,造反这种事情就得迅速滚雪球,能不打就不打,哪怕壮大的势力是虚胖,那也得让自己先胖起来才行。
高欢当即单人单骑,快马加鞭来到黄瓜堆内面见斛律金。
“贺六浑?”
“阿六敦!”
“竟真是你!”
斛律金大为震惊,俩人当即相视一笑,坐下来饮酒畅谈。
“你为何会在此处?”
斛律金不由好奇的询问。
高欢则将自己的遭遇说给他听,并且将自己的盘算也一并告知。
“我等皆是怀朔之民,在眼下时局,当抱团取暖,为自己谋取利益,阿六敦你不如与我一同前去投奔那杜洛周,先在其麾下观望一番,待到时局有变,我等再做打算。”
“眼下杜洛周势大,你与其硬碰硬,实属不智。”
“保存实力方为上策。”
斛律金也没有太多的迟疑,当即便拍板决定带领部众加入杜洛周大军。
为表忠心,令其子斛律光与高欢一同回营,面见杜洛周。
这便是他向杜洛周纳的投名状!
第173章 势如破竹
十月十五。
杜洛周所率领的大军离燕州治所广宁郡已经不足百里。
燕州刺史唤做崔秉,出自博陵崔氏,得知杜洛周大军前来,崔秉连忙将自己的属官召集起来欲要商量对策。
“今,叛军势大,前来围困,我等该如何应对?”
其麾下长史道,“贼首杜洛周攻克上谷郡后,纵兵劫掠,极为残忍,且此贼已遣人广传消息,若据城坚守,上谷郡城便是前车之鉴,若开城投降,他则严令军纪,秋毫无犯。”
“消息已经在城内传开,城中百姓人心浮动。”
崔秉却大义凛然的反驳,“我世受皇恩,岂有贼军刚至,就弃城投降之理。”
长史却同样也是大义凛然,“您有报国之心,却不思体恤城中百姓?叛军势大,人数众多且凶残无比,我城中士卒人少,纵使人人有舍身为国之念,又能坚持多久?眼下已是临近入冬,朝廷就算遣援军也是来年开春,积雪消融之后。”
“且不说我等能否固守到朝廷援军前来,朝廷援军就算来了,便真能如愿平定叛军?若朝廷大军真有这般强悍,如今这伙叛军就不会流窜至我燕州境内。”
“待到城破之日,叛军为了泄恨,将又是生灵涂炭,还望您三思啊。”
这长史把情况给崔秉分析的明明白白。
上谷郡城破之后,叛军整整劫掠三天,这消息瞒不住,杜洛周也没有想要隐瞒,甚至主动遣人将消息传递出来。
要的就是震慑那些想要据城固守之人的心。
崔秉说世受皇恩,没问题。
长史、主薄,司马……甚至就连城中的州郡兵也可以说是世受皇恩。
有什么用呢?
才多少人?
战斗力有人家叛军强悍吗?
人家可是在恒、朔、塞北那个炼狱里整整被养蛊两年还存活下来的蛊王。
保守估计,朝廷平叛大军前来起码得小半年的时间。
消息得先传到洛阳,洛阳朝堂上还要各种商议,到这一步的时候已经是下雪入冬,即便是朝廷能够在冬天准备粮草、军械,大军也得是在来年开春,积雪消融之后才能集结,开拔。
这期间还得是冀、定、瀛三州没有乱起来,朝廷平叛大军才能顺利赶到燕州。
若是挡在燕州前面的、冀、定、瀛三州乱了起来,作为大魏的粮草,核心腹地,朝廷肯定没有时间来管燕州。
但就从目前的情况来推断,冀、定、瀛三州得知消息后,被安置过去的六镇降民乱起来的概率很大,因为朝廷没给他们发粮,马上就要入冬了,入冬没有足够的粮食就会饿死人。
六镇降民是宁愿自己饿死也要当个奉公守法的好百姓,还是为了活命,抢口吃的,摇身一变再成叛军?
若真有宁愿饿死也要当个奉公守法的好百姓之心,六镇最初也就乱不起来了。
崔秉依旧还在犹豫,他看向掌管军政的司马,后者也看出他眼神的含义,连忙开口道,“长史之言,便是我之言,望您体恤城中百姓,弃城南逃吧。”
长史则继续开口劝说,“即便您弃城南逃,朝廷无非就是罢官免职,不会将您怎么样,您身为博陵崔氏之人,且常年当政,不消数日,朝廷便会再度启用您。”
这话就已经说的很直白了。
恒、朔二州也已经给他们打了个样,弃城逃命者,朝廷最严厉的惩罚也就是免去官职。
身为博陵崔氏之人还用害怕没官当?
崔秉叹了口气,“我亦不想用城中百姓与士卒的性命来换我忠君体国之名,可我就怕叛军出尔反尔……”
“人无信不立,叛军要的是不断吸纳所过之处的百姓来壮大自身,且贼首杜洛周已经放出消息,若他言而无信,其他城池定会顽固坚守到底,日后他再想要攻打城池,何其难也?”
“这贼子不在富裕的冀、定、瀛三州造反,偏偏跑来燕州,不就是因为燕州等地地处偏远?有这等缜密心思之人,岂会这般短视?”
崔秉被彻底说服了。
他叹了口气,旋即又不甘心的咬牙道,“那走之前也要将府库中军械、粮草焚烧干净,不给叛军留下可用之物。”
“万万不可啊!”
长史连忙劝阻,“马上要入冬,若无足够军粮,您难道忘记了前朝张方之事?”
一把火烧干净,自己是痛快了,也捎带手恶心了一把叛军。
到时候崔秉等人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可谁来迎接叛军的怒火?叛军会将怒火发泄到何人身上?
崔秉也很无奈,“若有足够士卒,我岂会如此行事……”
孝文帝在太和改制的时候,将地方的武装力量给砍的太狠了,将原本安置在各州郡的精锐鲜卑,全部都集中到中军拱卫洛阳。
导致的结果就是一旦面对叛军,各州郡几乎没有太大的抵抗能力。
“形势所迫,为之奈何?”
崔秉也只能点头同意。
城中下至百姓,上至长史、司马皆没有抵抗的想法。
眼下他们还能好声好气的劝说自己,若自己一意孤行,怕不是自己的脑袋就要变成他们向叛军投诚纳的投名状。
“那便去准备吧。”
十月二十八。
气温明显下降,虽然还没有下雪,但连续数日都刮着大风,便是一个征兆,今年的冬天怕是不会太好过。
外出的游骑带来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报,大王!燕州刺史崔秉已弃城南逃!”
杜洛周闻言大喜,连忙追问,“此事当真?”
“当真,城门大开,且城墙之上,无人值守!”
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杜洛周都有些懵,愣了好半天才欣喜的大笑起来。
“真乃天祚大王!想来是那燕州刺史感受到大王的帝王之气,不敢与大王为敌,所以早早的便弃城南逃,大王可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占领城池!大业可期啊!”
高欢很是识时务的第一时间便开口送上了一波彩虹屁。
杜洛周都不免有些飘飘然。
这时,最早跟着杜洛周一起举旗造反的心腹却开口提议,“城中既无士卒值守,大王不若下令准许士卒再次劫掠一番!定能大大提振我军士气,届时三军用命,在下雪之前,占领燕州全境城池亦是不在话下。”
“不可啊,大王!”
“我军乃是仁义之师,若纵兵劫掠,消息传开,只会让燕州境内剩余的城池坚定固守之心,大王既有言在先,又岂能言而无信?你是何居心!竟敢向大王提出这等有损大王威名的提议,难道欲要戕害大王吗!”
高王对其怒目而视,双手握紧拳头,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
“你……”
杜洛周连忙开口道,“好了好了,尔等之言,皆是为我考虑,高郞之言确实有理,我既已广传消息,有言在先,又岂能做出这等言而无信的短视之举?城中逃窜之人,仓皇间定是无法将财物全部带走,入城后,给城中之人发消息。”
“粮草、财物上交,若敢违抗,格杀勿论!”
“尔等也给我严令手下之人,不许劫掠百姓,若有人敢违抗军令,休怪我不念旧情。”
原本还一副笑脸的杜洛周,在下令时瞬间收敛起笑容,冷冷的扫视着周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