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儿这不是担心老祖宗生气嘛。要是把老祖宗气出个好歹,孙儿就算一头撞死在这儿,也赎不了这罪啊。”
贾母被逗得笑了起来,摆了摆手,说道:
“好了好了,别在这儿说这些没谱的话了。我跟你说,贾珏的事儿千万不能传扬出去,该安抚的人就安抚,该花钱封口的就花钱封口。”
“原本打算让蓉哥儿去的,去一趟边关也并非坏事。让他当个小军官,再安排些人照应着,还能出什么事儿不成?虽说这孩子不受你赦叔待见,可你也不能不把你赦叔放在眼里啊!你竟和二太太勾结在一起,到底想干什么……”
蓉哥儿便是贾蓉,是贾珍的儿子,今年刚好十五岁。
按道理来讲,
凭借军功起家的贾家,本应牢牢抓住军权,不断送嫡子去军中历练。
可自从荣国府上一代国公爷贾代善带头削减开国一脉的兵权之后,贾家的处境就变得有些尴尬了。
因为皇室有所忌惮,再加上贾家这两代实在没有能堪当大任的人,竟然到如今不过二十多年,贾家竟没有一个人在军中任职了!
贾珍苦笑着说道:
“老祖宗,蓉哥儿是什么品性,您还能不清楚?他要是能受得了那份苦,送去也就送去了。再说他刚成亲没多久,还没孩子呢。”
“孙儿就这么一个儿子,要是没留下后代,那可……再说您知道吗?那珏哥儿主动向赦叔毛遂自荐呢,人家有这等志向,那我干脆顺水推舟,成全他,岂不是更好?”
贾母怒目圆睁,重重一拍身旁的高榻,厉声道:
“简直是一派胡言!我平日里不过问你们的事,可不代表我老糊涂了!”
紧接着,她又语重心长地劝说道:
“你身为贾家的家主,族中众人皆是你的至亲。你唯有担当起这份责任,方能让贾家上下齐心协力。想当初你父亲还在家中主事时,贾家何曾有过这般行事?”
“你念及他的恩情,日后分些宅院田产给他便是!待他归来,即便没有立下赫赫战功,好歹也能谋个一官半职,于你而言,不也是个助力?”
贾珍嘴上连连应承,可心里头压根就没把这话当回事儿。
他爹贾敬常年不在家,贾母又管着荣国府,哪能天天盯着他。
在这宁国府里,在整个贾家,他简直能称得上是说一不二的土皇帝!
一个不受荣府待见的小娃娃,就算从边关回来了,也得乖乖听话!
“你大姑姑的丧期已满,我已差人去把玉儿接过来。等玉儿来了,让蓉哥媳妇儿多去走动走动,想来玉儿会喜欢她的性子。”
这里说的玉儿,自然就是林黛玉了。
黛玉的母亲贾敏,那可是贾母最疼爱的几个儿女之一,如今却落得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凄惨境地。
贾母心疼这个外孙女,担心林如海一个大男人照顾不好孩子,便想把她接到自己身边。
一来府里女孩子多,能给黛玉做个伴儿。
二来也能稍稍缓解自己对女儿的思念之情,看着黛玉,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女儿一般。
贾珍先是微微一愣,随后点了点头,问道:
“老太太,她今年才九岁吧?姑父能舍得把她送来吗?姑父身居要职,可离不开扬州啊……”
贾母微微摆了摆手,缓声道:“我与如海书信往来数回,他已然应允了。”
贾珍不过是随口那么一问,他对林黛玉压根儿没什么印象,仅仅知晓有这么个小丫头罢了。
“对了,老太太,甄家老太太的寿辰快到了,可不能含糊。不如到时候让琏二爷和蓉哥儿跑一趟?”
贾母微微颔首,贾家与甄家那可是有着百年的交情,彼此相互倚仗。
再者说,甄家的地位十分特殊,这事儿自然得用心操办。
偏房之中,
一个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身材修长,长着鸭蛋脸,眉眼俊俏的小姑娘放下帘子后,回头笑着道:
“林姐姐要来啦!到时候又多了个一起玩耍的伙伴,想必云丫头肯定乐坏了。”
被提及的自然是史湘云,她身着一件大红底绣着百合碎叶的对襟襦裙,圆圆的苹果脸上带着几分婴儿肥。
此时她撅着嘴道:
“什么林姐姐林妹妹的,你们没听刚才说的吗?那贾珏也怪可怜的,老天爷保佑,让他能平平安安地回来吧……”
……
至于王夫人的心思,倒也在贾珏的预料之中,这个心肠歹毒的女人果然起了坏心思。
毕竟她是王子腾的妹妹,军中的一些将领还是会给她几分薄面的。
“太太,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周瑞家的恭敬地弯腰,对着王夫人说道。
王夫人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抹冷笑。
“本来该是那宁国府的蓉哥儿去参军的,这小崽子倒是积极得很,赶着去送死呢!难不成,他还真妄想着建功立业,出人头地,来跟我的宝玉争?从小我就看出他嫉恨我的宝玉,实在是用心险恶!”
“就连那琏哥儿都比不上,更何况是他?简直是痴心妄想,这荣国府的将来,必定是我宝玉的!”
她所想的办法,无非就是指使一些武将给贾珏安排些凶险万分的作战任务,如此一来,就能名正言顺地让贾珏死在战场上。
一个妇道人家,也就只能想出这般简单粗暴的法子了。
......
几日后,贾政遣了林之孝前来传讯,为贾珏谋得了一个不过百户的官职。
讲真,这官职不过正六品的小小基层官吏,掌管着一百来号人的队伍,历朝历代这官职的权责都有变动。
但对眼下的贾珏而言,已然算是知足了,毕竟到底不用从大头兵开始慢慢熬资历。
只要贾珏此番在军中能立下盖世奇功,或是惊天伟业,哪怕只是挣得个最低等的男爵封号,都能让他的处境大为改观,在这偌大的贾府里也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就算日后与贾府断了干系,贾府也不敢再轻视他,他也不会再像从前那般任人欺凌,处处受制。
可别小瞧这小小的男爵,虽说京城里世家勋贵多如牛毛,可大多都是开国功臣传下来的世袭爵位。
如今太平日子过久了,新冒出来的勋贵少之又少,就算混到顶了也不过是个伯爵,所以哪怕只是能封个男爵,对他来说都算是“脱胎换骨”。
可对于贾珏来说,难道一个最低等的男爵就能让他满足了吗?就能让他从此安于现状了吗?
那显然是不可能的,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他这一身超凡的武力?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贾珏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从贾府后院的一处偏门悄然离去,踏上了参军之路,没有惊动任何人。
没人送他,也没人跟他说一句关切叮嘱的话。
哪怕他离开了好几个月,贾府里除了贾母、王夫人等人,以及大房那边贾赦的几个丫鬟和妾室还知道外,一大家子人都没察觉到贾珏已经好久没露面了。
但他们根本不在乎,只顾着自己过着声色犬马、风花雪月的日子。
就算偶尔听闻贾珏去参军的消息,也不过是微微露出些惊讶,嘀咕几句:“哟,那个瘦巴巴的小子?年纪轻轻就要去拼命,图啥呢?”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觉得打仗是件挺好玩的事儿吧?嘿嘿”
说完,便又自顾自地把这事儿抛到脑后了。
那一天,贾珏停下脚步,凝视了片刻贾府后院那爬满爬山虎的围墙,陈旧斑驳的木门,还有那高高翘起、造型各异的屋脊兽,以及隐隐约约传来的女子们嬉笑打闹的声音。
他目光一凝,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第5章 宁东堡与白甲兵
转瞬之间,数月时光悄然流逝。
辽东之地,宁东堡巍然矗立。
“贾百户,速速起身!”
“敌寇来犯!!”
遥见不远处一队后金铁骑奔腾而来,堡内大乾守军纷纷簇拥至一名青年身侧。
“这……”
贾珏半睁着惺忪睡眼,极目远眺一番,暗自盘算,此番来犯的后金骑兵,少说也有四百之众。
他扫视一眼身旁这些老弱之兵,不是年迈体衰之辈,便是初入军营、未经血与火的磨砺的庄稼汉,不禁暗自苦笑,这一日终究还是降临了。
他在军营之中,历经数月严苛操练,未曾想首次肩负作战重任,竟是如此危机四伏!
大乾立国之初,开国勋贵自是意气昂扬。
单是这一脉,便有四王、八公、十二侯、二十四伯,声势之盛,直上云霄!
然太祖与太宗却未将这些放在心上,他们父子二人,皆是马背上得天下之主,自能镇得住这些骄横之将。
但太上皇登基之后,开国一脉便日渐式微。
先是太宗驾崩之际,‘带走’了一批勋贵,而后太上皇坐稳龙椅,又削弱了开国一脉的权势。
太上皇并非马背皇帝,虽在位六十年间,亦有三十余年盛世,但内心却无那般自信。
随着开国一脉权势渐衰,自是要扶持另一派系与之抗衡。
那便是元平一脉!
这三十余载,元平一脉得太上皇鼎力相助,发展迅猛。
如今大乾军权,元平一脉独占四成有余,中立派系占三成,开国一脉亦占三成。
当然,无论是元平、开国,还是中立,派系之内亦是派系林立,利益纠葛错综复杂。
诸如世家子弟被派往戍边之事,自开国之初便已成潜规则。
这所谓的“开门金”,不过是走走过场,表明自己对戍边、保家卫国的支持罢了。
什么探查敌情、勘察地势,皆无关紧要,只要面上过得去,也就罢了。
不过,也仅此一次而已,毕竟军功岂是儿戏,岂能轻易糊弄?
然而,这辽东要塞之宁东堡,如今却成了两军对垒的最前沿,既无天险可凭,又濒临废弃之境,可上司却偏偏将他的直属长官李千总派来驻守此地,而李千总所率领的,不过是一群被视为弃子的士卒,其用心之险恶,可谓路人皆知。
即便今日这军堡能侥幸不失,但日后只需寻些借口,让援军迁延不进,他们自会在女真铁骑的轮番冲击下,命丧黄泉!
他的直属长官李千总,亦是因派系倾轧,在军中树敌众多,此番被派来,无疑是借刀杀人,一石二鸟之计。
此时,众将士皆心怀恐惧,面对强敌畏缩不前,士气低落至极,甚至近几日来,他麾下已有不少士卒趁夜潜逃。
但贾珏并未追究,更未向上级禀报。
因为他深知,这些人某种程度上皆是受他牵连,他此刻又怎忍心强逼他们上阵,白白送命呢!
罢了!
罢了!
自他踏上辽东这片土地,还从未在人前真正展露过自己的霸王之姿呢!
只见贾珏目光如炬,坚毅似山,凶悍若虎,霸道犹龙!
这区区一股后金骑兵,他一人足以应对!
霸王之道,何须拘泥小节?!
建功立业,就从今日开始!